她预料到他这几天的反常,是在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所以一直平淡如常,等着他自己转过那个弯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且平淡,有点没反应过来,也让她有点怀疑自己。
“啊?”其实路云和也是说话不经大脑,无意识脱口而出的,此刻抬起头来愣怔道:“我说什么了?”
“你说......”
这话阿白自己说出来多少有些尴尬,她话音停顿了一下,没有接下去。
打闹的俩人正好闹到他们跟前,阿兰跑的过程中不小心撞了阿白一下。
阿白连忙从路云和脸上收回视线,继续低头忙活,那个话题便就此搁置了。
路云和也重新低下头,二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的气氛里,带着一丝微妙的气息。
外面到处都是人语,间杂孩子的嬉闹,偶尔炸两声爆竹,一惊一乍的。
阿兰停下步子,转头朝窗外看,目光里满是向往,她伸手拉住阿晋:“我们也去看看吧?”
阿晋朝外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听起来都是孩子在玩耍,我们两个都这么大了,不太好吧?”
莲花棚里虽然暗潮汹涌,但表面上却比谁都要和谐,且任莲最是注重礼佛祭祖,也最是爱过节,尤其元日这等重大节日。
每年正月初一,她都要把莲花棚里里外外装扮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放爆竹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可路云和没那么多讲究,一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要是没有阿白他们,他元日这天,便很有可能独坐在爹娘的衣冠冢旁,默默喝闷酒,二来,他也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买爆竹。
这可委屈了热闹惯了的阿兰。
她一把拽过阿晋的手,扬声说:“那有什么,我们再大也是孩子,只要脸皮够厚,就没什么不可能的,走走走。”
阿晋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坠着身子不肯动,拒绝道:“还是别了,就在屋里待着吧。”
阿兰改用两只手拽他:“哎呀走!有我在你怕什么!”
阿白看着阿晋被连拉带拽地拖出屋子,将脑袋转了回来,她手上动作不停,问路云和:“你不去一起玩吗?”
路云和眼也不抬,包得极认真:“不去,不感兴趣。”说着将手心里的角子亮给阿白看,兴奋地说:“看这个!怎么样?像那么回事了吧?”
确实有鼻子有眼了,阿白点点头,又注意到他的衣裳,“你不换身衣裳吗?”
路云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这不还没到吃团圆饭的时候吗?不急。”
下一刻,他又看到阿白身上的衣裳,惊讶道:“你都已经换上了?”
阿白嗯了一声,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了,阿晋和阿兰也换上了,连陈伯伯都换好了。”
路云和:“......”他当即扔下面皮,小跑着进屋了。
他们虽然都没买新衣裳,但也都心照不宣地换上了自己最完整、最好看的一件。
阿白刚来时,身上穿的是被鞭子抽烂的戏服,上头沾了血迹和污泥,早就成了破烂,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虽然路云和给过阿兰一些钱,让她去买两身姑娘家的衣裳,但阿白不舍得花那些钱,还给路云和,他说什么也不要,阿白便只好一直放着,到后来,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地加到日常花销里,统统贴补了家用。
最后剩下的一点儿,也在元日这天,全部拿来买吃食了。
所以直到现在,她身上穿着的,都是路云和以前的衣裳。
也不知是路云和长得太快,还是来旬阳城以后把自己照顾得太好,短短几年的时间,初来旬阳城时穿的衣裳就都小了一圈。
但虽是粗布麻衣,却也伴着他走过很长一段逃难之路的,所以他没舍得扔,一直放着,阿白她们来了之后,正好就派上了用场。
这些衣裳在路云和的箱底里待得憋屈,到了阿白手里,才总算重获新生,缝补得完完整整,也洗得干干净净。
阿白把它们的腰身改小了些,又加了些其他布料上去,看起来裙摆宽大飘扬,色彩鲜艳,倒像是一件女装了。
经她手改装后,阿兰也看上了,把最初那件从莲花棚里穿出来的婢女服脱下来,狠狠往地上一掷,踩上几脚,闹着要穿她那种衣裳。
阿白便干脆全都改了,放着慢慢换着穿。
至于路云和,自他将阿白等人救回来,自己便节衣缩食,穿粗布麻衣,把以前从家带出来的衣裳、饰物当了不少。
衣裳都是以前在相府里当少爷时穿的,无论作工用料皆上等,但他统统不心疼,一件没留。
不多时,路云和房间的门重新打开,阿白不经意间回头,视线就定住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圆领袍,腰间佩着一枚青白色的游鱼形玉佩,通体圆润、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件衣裳虽不及他在相府时穿过的衣裳的千分之一,但明显很受重视。
被放了几个月,也没有一丝褶皱,依然很有质感。
这是他来到旬阳城之后,自己攒钱买的第一件衣裳,也是初见阿白时穿的,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而那枚玉佩,是他自出生起就一直带在身上的。
阿白看得有些呆了,见惯他穿粗布麻衣的样子,几乎忘记了他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但是再次看见,依然不觉得有丝毫违和,倒觉得这才是‘公子世无双’该有的样子。
她缓缓站起身来,从前的种种浮现在脑海。
与他的初次相识,他认她作内人,解了一次危机,后来再次相逢,他当街唤她娘子,本是个小小的玩笑,却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她一气之下提斧上门讨说法......
那时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二人的命运会就此交缠,而这一桩桩一件件,皆与这件衣裳有关。
想到这里,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原来他们之间,竟已经历过这么多了。
她的目光将他从头顶扫到脚面,唇角缓缓上扬,缓步上前,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和袖子。
再次抬眼时,却叫泪模糊了视线,她于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忙转过身去,泪扑簌簌掉下来。
她的思维从来都不受控制,通过这件衣裳,她倏忽就想到,他在遇到她之前,是如何一个人挨过无边无际的漫长寒冬,又是如何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到这里,与她相遇。
正如她所说的,缘分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后背忽然一热,熟悉的气息拢上来将她包裹。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摩擦过耳膜的,细细的颗粒感。
他说:“大团圆开心的日子,不要掉眼泪。”
阿白笑着,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腕骨,说:“我是高兴。”
她吸了吸鼻子,又说:“谢谢你。”
他的下巴在她的肩窝处蹭了蹭,像是一只猫不舍离开温暖的地方。
“又说见外的话。”
“不是见外,是谢谢你的坚持。”
路云和鼻头跟着一酸,有种异样的感受从心脏处炸开,冲向四肢百骸。
他轻轻扳过她的肩膀,让她转身面对自己。
他看到她白皙的面庞上,两颊红粉,鼻尖通红,像一只小兽般惹人怜爱。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抹去眼泪,指尖却在触到她皮肤的那一刻,轻轻颤了一下。
他喉结上下滚动,千言万语到了舌面,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心跳越来越快,体温也跟着升高。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间屋子这么热过。
“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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