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这个汉武,什么时候不在,偏偏这时候!”
章汉武平时几乎不会缺陷任何村里的集会,唯独今天,说要在家里照顾病人,不去了,哪怕上头派干部来动员,他也不去。
“赶紧的,别说了,赶紧用力推!”
村民们都使了吃奶的劲,一个村民在前面拉板车,其他都在两侧铆足了劲推。
“陈老师,你坚持啊,马上就到汉武家了!”
“坚持住啊!”
村民们好像比陈墨还要激动。
陈墨扶着板车侧边的扶手,弓着身子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神情有些呆滞,嘴里一直无声地叫着:“爸爸,爸爸。”
章林珊在另一边帮忙推板车。她看一眼陈治,再看一眼陈墨,心中塞满了恐惧和害怕,默默祈祷着陈治不要有事。
走着走着,忽然腾地一下,车轮掉进小坑里,一个冲力又弹了起来,躺在板车上的陈治像有了知觉般身子也往上腾了下,眼皮似有似无地动了下,微微翻开了点,露出些眼白,但很快又闭上了。
陈墨注意到父亲小小的变化,激动地露出了笑脸,大叫起来:“爸,爸,我在这里,马上就到汉武叔家了,再坚持一下啊!”他高兴的就好像陈治已经痊愈了,抓住陈治的手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的父亲一直都是好好的。
章林珊也很激动,凝重的脸庞终于也露出一丝笑容,松了口气,刚要俯身去看陈治,陈治的手忽然就抬了起来。
章林珊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陈墨叫起来:“陈墨,陈老师醒了,醒了!”
这是真的动了!章林珊高兴的不能自己,伸手去抓陈墨的手,手刚伸出去,就被陈治抓住了。
不过与其说被陈治抓住,还不如说只轻轻碰了下,然后搭在了她的手上。
章林珊又一愣,反手握住陈治的手,俯身凑过去说:“陈老师,我是林珊啊,陈墨在您旁边,我们都在呢,您放心,马上就好了。”
陈治躺在板车上,脸色已经从煞白变有的有些土灰,眼窝深陷,脸颊瘦的像个反括号,花白的头发一半染上了红色,看着十分恐怖。
陈墨凑近,激动到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小声说:“爸,我在这里。”
然而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假象,陈治动了一下后就再次陷入沉静,面孔稳定到像从没醒过一样,如果那只手没在章林珊手上的话。
“不急不急,马上就到汉武叔家了。”章林珊安慰陈墨,不知是她动了还是什么,手背上的那只手忽然又动了下,章林珊一惊,看向陈治,就见他嘴角微微抬了下。
她没看错!是陈老师动了!难道是陈老师要跟她说什么吗?然而这个念头才起来,就被村民们打断了。
村民们毕竟见得多,看出陈治有些脸色反常,大声叫起来:“陈老师,别睡着了啊,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衣服脱了!!”章汉龙用力拍陈墨,边拍边脱掉自己的衣服,盖在了陈治身上。
陈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村民都脱衣服,手忙脚乱地脱下衣服,也盖在了父亲身上。
村民们把脱下了外套都塞在陈治身旁,用衣服把他围的严严实实,给他保暖。
人群们动来动去间,陈治的手从章林珊手背上掉下来,落在了陈墨的衣服上。
终于,在村民们的共同努力下,平时从村口到章汉武家要一刻钟的路程,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
“汉武!快点!快点!来看看陈老师!”大伙大叫。
“汉武叔!”随着人群叫起来,章林珊第一个冲进了屋子。
章汉武正在后院煎草药,听到声音跑了出来。一出来就见到如此阵仗,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章林珊抓住手腕,甩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章汉武被甩到板车前,看到躺在上面的陈治,又吓了一跳。
“快,抬进屋里。”章汉龙指挥着,边对章汉武说:“大会上出的事,那个……”
“从台上摔下来,摔到脑袋了。”章林珊见状,抢着赶紧解释。
她看到了那个坚硬的石头,上面沾着陈治的鲜血,每回想一次,都是往她心间刺刀。
章汉武一惊,眼睛都睁圆了,手臂乱挥地叫起来:“快,快!”
一群人三下两下就把陈治抬进了屋,放在了一张木板床上,然后气喘呼呼地退到了一旁。
章汉武远远看了眼,眉眼压低,脸色肃穆,吸了口气,走了过去。他先是搬起陈治的脑袋左右检查,然后放下,再撩开陈治的眼皮,俯身看了眼,又松开。
木板上的陈治像条死鱼,任他摆弄,没有任何反应。所有人都摒息,视线跟随着他的手,每到一处,又深吸了一口气。
整间屋子安静到只剩章汉武一人的呼吸声。
他像个大医师,一番操作后,眼珠一转,将手放在陈治的脖颈处,闭上眼感受了片刻,又放置鼻下再次感受,然后摆了摆脑袋,最后转身,看向陈墨,叹了口气,说:“迟了,人已经走了。”
什么?!
满屋子的人都像听不懂汉语似的看着章汉武,一动不动。
章汉武也很伤心,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解释说:“摔到脑袋,流了那么多血,陈老师他……”
“不对,来的路上陈老师还能动的!”有村民反应过来,叫道:“弄错了吧,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自己来看嘛!”章汉武眼一瞪,手一摊,还没收回手,一道力冲过来,将他推了出去。
“爸,我们去医院!”陈墨跟疯了一样的冲过去,抱起陈治就要离开。他全身颤抖,面色沉的可怕,嘴巴里不停地重复着:“不会死的,不会!”
“你们看啊,爸爸的手是温的,是温的,你们摸摸!”陈墨搬不动父亲,拉着他的手给村民看,笑着说:“是温的啊,我要把爸爸送到医院去!”他边说边笑,好像有些疯癫了,说完转身又去背陈治,结果哗地一下,两人都摔到在地上。
“啪”地一声,陈治摔在地上,像一块硬肉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音。
章林珊站在一旁,身子一抖,猛然惊醒,眨了眨不知何时已经模糊的双眼,感受到脸颊上有两道清凉,一直透到了心底,那一瞬间,章林珊发现自己的心空了。
陈治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只是睡着了。
章林珊却感觉自己手背发烫,那是陈治握过的地方。
她挪动步子,慢慢走到了陈治身边,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蹲下来,扶起陈治,忍着眼泪,拍了拍陈治衣服上的土,说:“陈老师,我们回家。”
“是去医院是不是?”陈墨冲过来,抓住章林珊的手。
章林珊抬头,看着陈墨。
他好像疯了,居然在笑,手里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抓的章林珊疼到面部扭曲。
见章林珊不说话,陈墨扯着她就往外推,边说:“走啊,去医院爸爸就能好起来了。”
然而一旁的陈治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章林珊甚至能感受到阵阵凉气从身旁传来,她再也受不了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你不去,我去!”陈墨见她不去,还只知道哭,松开她又去搬陈治,却怎么都搬不动,可是他不放弃,摔倒就爬起来,再摔倒再起来。
旁边的村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却看着这情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仿佛说什么都是无力的,都默默地流下的眼泪。
场面就成了一个在放声大哭,一个在不懈努力地搬人,一人被拉起又倒下,一群人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直到最后,陈墨也真的搬不动了,放弃了,坐在地上,垂着脑袋,重重地喘着气。忽然冷笑一声,慢慢撑着地面站起来,走到章汉龙身边,说:“汉龙叔,能麻烦您把我爸爸送回家吗?”
“能!能!”章汉龙抹掉眼泪,直点头,手一挥,村民们跑上前抬起陈治,重新放回了板车上。
一个村民正要上前拉板车,被陈墨拦住了。
“我来吧,我接爸爸回家。”陈墨接过村民手里的绳子,套在身子身上,转身看着陈治,笑了下,说:“爸爸,我们回去了。”说完转身,拉住两根杆,用劲全身力气,迈出了一步。
回家的路,陈墨拉着板车,章林珊和村民们在后面推,一群人一路无言。
村里的田埂两旁全是枯黄的干草,秋风一吹,一片沙沙声,仿佛倾诉着他们的凄凉和悲哀。
今天的天也和往常不一样,很低,好像走着走着就能走到尽头。
章林珊看着陈治,眼泪忍不住就往外流,一抬头,模糊的视线里全是陈墨消瘦却坚毅的背影,心揪的疼,她想,要是她第一时间就上台阻止了,陈老师会不会就不会死?
“爸爸,我们到家了!”
忽然陈墨高亢有力的声音打断了章林珊的思绪。她直起身,抬眼就看到陈墨站在前方,看着她的眼神漠然清冷,不知怎么地,她的心口重重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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