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盐这个名字是偏远山村里，唯一的知识分子取的。妈妈说她没有文化，城里人说好的名字，就是好的。
爸爸去了很远的城镇，每年春节才会带着一些鸭货回家来，带着家乡最甜美的花雕酒搭乘最末的一班绿皮火车回到工作的出租屋。
他读书的学校破破烂烂，他也被叫做大山里的孩子。
温盐年纪尚小，他不知道什么是大山里的孩子，只知道家里的花雕酒很香，妈妈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回到家给他讲外面的故事。
日子过得很慢，山里的天蓝蓝的，土地里长满了野草。没有书读的时间里，他会帮着妈妈挑一些花雕酒一起去村子里卖。
有时候生意好，家家户户要置办酒水，办小酒席庆祝。温盐就会和妈妈赚到很多的钱，拿去还了拖欠学校的学费。
稍微等他长大些，就被送去市里的高中就读。那里大家都是市区的小康之家，漂亮的衣服连着换。只有温盐常年穿着白色的内搭衬衫，套着校服。
与所有人格格不入，他的高中也开始变得毫无色彩，甚至爬上晦暗的斑。
直到他考上了一所离家乡很远的本科，家里酿的酒也一夜之间出了名，村里住破的小木屋也换了结实的水泥自建房。
日子越过越红火起来，一家人也其乐融融的考虑着建造一间小酒厂，可以往更远些的地方去售卖家乡的酒。
……
“妈妈，你说我们家以后会住上大房子吗？”温盐把头枕在妈妈的腿上，望着昏暗的灯光，迷迷糊糊道。
妈妈放下手里的活，轻柔地拍拍温盐的脑袋，“会的，等我们一家子住上大房子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一只萤黄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轻巧地落在圆润的灯泡上。
温盐拢了拢外衫，他带着些许困意回到自己的房间内，瘫倒在舒适床上仿佛一切都像是他做的一场美梦。
天空起了浓雾，天气预报说最近的天气雾霭居多。妈妈酿的酒香气飘散了十里地，还没出窖就吸引了前来排队的游客们。
天还是蒙蒙亮的，妈妈就在门前支起一个花雕酒的小摊。醇厚的酒味，蔓延了整条街道，香气扑鼻而来。
“温嫂子就是能干，这独门酿酒的绝技，考虑高价卖掉吗？”村里头的酒鬼挑走几瓶上好的酒，抱在怀里小声的诱惑着。
他嘴里吐出一圈云雾般的烟，慢慢道：“四六分，你四我六，以后赚到的钱算你入股。”
妈妈没有很快的回复他。
“我知道你想赚钱，也想让村子富裕起来。可这事情很大，让我想想。”江柔收下那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捋平整小心翼翼的收进铝质的小方盒子里。
下一个购买者挑了很多，他高兴的乐呵：“老板娘，你们家的酒真的很好喝，我以后还会来的。”
江柔手心里攥着一张细小的方子，被她揣进衣兜里。
买酒的多了许多，村子里也发展起农家乐来。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买上几瓶酒再上附近的农家乐开怀畅饮一番。
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子，也慢慢走上了富饶的道路。
温盐很清楚的知道，家里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他也越发努力的学习，在高三的重要阶段被学校圈起来重点学习，很少回家来帮忙。
爸爸也辞职回家，帮着妈妈一起酿酒。
江柔本来身子骨就弱，人也像竹竿似的，风一吹就站不稳脚跟，让人看的胆战心惊。
经过几天熬的大夜，终是不堪重负的晕倒在了酿酒的后院里。
爸爸连夜把人送到医院，一番检查下来并无大碍，只是过于操劳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家里的酒暂时没人去管，江柔又卧病在床。爸爸只能两边跑，一边听着妈妈的话去酿酒，一边在家里做好热饭带去医院给她吃。
索性温盐没有在家，不然更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温嫂子家的酒没有出摊，这一消息让村里的酒鬼们每日掰着手指过日子。一口酒都不敢多喝，每日都蹲守在巷子口，生怕错过温嫂子出院的第一坛酒。
温良按照原话装了一些酒水售卖，被些许人买走。
“老板，味道不对啊，差了点劲头。”老酒鬼咂咂嘴，一品尝就知道这酒出自谁的手笔。
温良心虚地指指后院大大小小的酒坛，“这些都是江柔生病前酿好的，味道不会有差的。”
老酒鬼两眼怒目圆瞪，两鬓白发在清晨的水雾里越显沧桑。满嘴酒气吐出几句话：“酿酒靠的是手法，等温嫂子病好了再来拜访。”
温良不懂都是酒能有什么不同的，不过是味道不相同，可每一坛的味道都不一样。
酒水小摊的人日渐的稀少。
温盐回到家里，他一头扎进屋内开始写着卷子。一张张白色的试卷铺满了桌面，大大小小的错题都被他一道一道抄写下来反复重做。
咚咚咚。
“儿子，来尝尝爸爸酿的酒。”
温良就是不信邪，他倒了一碗自己酿的和江柔酿的放在一块。
“你尝尝，哪个好喝？”
温盐放下手里的笔，他踩着结实的楼梯，小跑着来到楼下。酒味蔓延，整个屋里都是香醇的酒味。
温盐只是凑近些，眯着眼道：“左边的好闻。”
他尝了一口右边的酒，又尝了尝左边的。都是麻麻辣辣的味道，但明显左边的更香甜。
“爸爸，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有些人就只适合当一个闲鱼。”
他轻笑，坐在小板凳上轻敲着桌面道：“什么时候开饭，我觉得你更适合做饭给我吃。”
谈笑间，温良把一条大鱼端上桌。他接二连三的拿出陶醋里脊，爆炒鱿鱼……
温盐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尝试咳了几声，感觉浑身都有些发麻。
细小的红斑轻而易举爬满他的脸颊，逐渐蔓延到指尖。
“咳咳咳……”
屋内开始天旋地转，他明显感到体力不支，想要尽力抓住木桌的手掌脱力，整个人砸在坚硬的地面。
伴随着彭的一声，温良疑惑地掀开厨房的帘子。
“温盐？”
“你怎么了？？！”
……
天花板是银白色的，消毒水的气味很刺鼻。护士推着小车子，嘎吱嘎吱的停在了温盐的床边。
“幸亏送来的及时，酒精过敏很严重，触碰皮肤都会引发红斑，怎么还喝了这么多酒？你是怎么当家长的？”
沉重的地板发出踩踏的声音，厚重的皮鞋踩在上面。
“我们家里是酿酒的，压根没想到他会酒精过敏，还这么严重。日常碰到一些，也没有……”
护士道：“是不是他瞒着没有告诉你们，检测报告出来严重酒精过敏，任何含酒精的都不能触碰。”
感觉浑身没劲，温盐脑袋一阵眩晕。他挣扎着打开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残影。
穿着护士服的人推走了小车子，还带上了门。
“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早点知道也好。”
“你妈妈也快出院了，等我们赚够钱就不呆在这边了……”
……
伴随着温良的碎碎念，温盐的眼皮逐渐沉重。
再度睁开眼睛，妈妈已经提着大小包的东西坐在了床边。
桌子上放着一只小花瓶和正在冒着热气的热粥。
“酒精过敏……”
温盐豆大的泪珠滚落在白色的床单上，他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妈妈。
“我对酒精过敏，是不是就不能继承你的酿酒技术了？”
“可是，那是外婆传下来的……”
江柔擦拭掉他的泪珠，安抚道：“乖，这项技术要是有人肯学，妈妈就教。不会失传的，再不济秘方也够我们吃穿不愁了。”
“北边的酒鬼不是要投资一家酒厂吗？只要我把秘方拿出来，我们就可以住到大房子里了。”
温盐知道这个秘方是江柔家中祖传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对不起妈妈，都是因为我。”
江柔给他盖好被子，端来热粥轻轻地吹了吹。
“没人会怪你的，先吃饭。”
屋外的风格外的冷，冬天也快要结束了。
温盐过敏几个星期就出院了，过几个月就是高考了。学校统一安排了课外补习，从未参加过的温盐也报上了名。
……
白天越来越长，天气也暖和了起来。酒摊赚了不少钱，足够买一间大房子了。
温盐也很少回家，埋头就是学习。
在出高考成绩的那几天，方子被卖了，酒厂火了。
老酒鬼经常抱着酒厂里的酒，醉倒在胡同里，迷迷瞪瞪道：“这酒厂里的老婆子，也是酿的一手好酒，和温嫂子有的一拼了。”
温良一直不太懂自己老婆，明明方子只要烂在手里，就可以一直提高酒的价格。传承压根无所谓，后人又不是不会研制新的。
但他不会说什么，只是兴致勃勃的计划着。他们拿着一大笔的存款在n市买了一套还在建造的房子，暑假的空闲时间全家去旅行。
“旅行，旅行！”
温盐成绩很快出来了，不出所料的是最好的大学。只不过专业选择出了问题，系统识别错误把专业填成了下一行的电子竞技运动与管理。
妈妈气愤的在他脑袋上来了一拳头， “乱填专业，你知道什么是电竞吗？”
原本满脑子旅行的温盐低着头，完全不敢反驳。
“我搜过了，说是打游戏。”
“虽然我没玩过，但是和学习应该差不多。”
他越说越心虚……
温良也出来打圆场道：“大学专业就是兴趣，以后我们儿子要去当大老板的。”
“你说是不是？”
温盐接过话，笑嘻嘻的回道：“对啊，所以我们计划一下旅行吧，我明天就想走。”
……
村子里的雾霾逐渐严重。
山里的路十八弯，一个栏杆后面又是一个栏杆。温良小心地行驶着，车子安稳地拐着弯。
一切都宛若置身梦境。
妈妈递过来一个扒好的橘子，擦擦手道：“时间过得可快啊，一下子变成大学生了。”
“还好家就买在学校附近，一回家就是热饭菜。”
温良哼着小调开着车，他加大马力。
“那可太好了，我们马上就会有新家了，我可想住在大房子里了。是不是还有一年就完工了？”
江柔点头。
起了雾霭，车窗逐渐模糊。天空破了个小洞，开始下起了稀稀拉拉的雨。
温盐有些困了，他迷迷糊糊的枕着手肘，陷入了沉重的梦境里。
“这里发生车祸了，快来人啊……”
“哎，这里还有个孩子，还有呼吸。”
“救护车吗？快过来，在这里！”
……
雨越下越大，泥泞了道路。
汽车的残骸碎了一地，留着狰狞的车辙。一个脸上满是惊恐的小女生躲在妈妈，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温盐睡不醒了，他不想睁开眼睛。
“还有生命体征……”
混乱的病房，摆满了各种手术用具。带着面罩的医务人员死死地盯着他，刀尖划破皮肤，流出汩汩鲜血。
好疼……
温盐被刺痛惊醒，猛地起身拉扯了伤口，绑在腰间的绷带不住渗出献血。
脑子里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像是拼图一般被复原。
山路中间突然出来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看着很乖巧。
她没有注意到飞驰的车。
那辆车为了避让，撞上了最近处的铁栏杆。
“我爸妈呢？”
温盐疼痛的挪着小碎步，他跌跌撞撞地跑出病房。
护士手里紧攥着死亡名单，听着警察先生有条不紊的讲述案发时的事情。
“是意外啊，太可惜了。”
“一家人只活下来一个小儿子……”
温盐拖着满是血迹的大腿，不小心撞上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
“抱歉。”
……
“哪位是江柔和温良的家属？”
警察先生冷漠的在纸上写写画画，踏着步子要去做下笔录。
温盐满头大汗，他拖着一地的血走上前，指尖不住的颤抖。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两人，嘴唇白的可怕。
“我。”
“我爸妈怎么了？”
医院安静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温盐只听见那句抱歉。
这是一本温馨日常电竞向的[彩虹屁]
不虐……才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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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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