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军团主舰控制室。
司空辰和轩辕的对话被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如果轩辕愿意的话，它其实可以直接播报监控视频。
“如果被法案察觉到，根据智能生命保护法案的**保护相关条例，你会被恢复出厂设置。”
司空阑冷冰冰说道。
“法案不能干涉军方。如果法案主动探查这里的情况，那么最先被格式化的是法案自己。”轩辕的声音有一些刻板。
司空阑沉默了一下，“这不像是你的答案。”
“我的答案应该是什么？”
“比如，辰和宫炀其实什么都明白。”
第二军团麾下所有的舰队都在轩辕的监视里，除非司空辰在北落的驾驶舱内，不然他将毫无秘密可言。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不踏足对方主舰的原因之一，但第二军团更特殊的地方在于轩辕本身，尽管轩辕大部分时间都并不是那么的活跃。
但司空辰一定心知肚明，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说过的话瞒不过司空阑。
“你可以把我当做军团中心智能轩辕，而不是机甲核心轩辕，这样会不会好一点？”轩辕这样体贴地建议道。
司空阑不再理会它。
在他面前的是整理好的资料，并没有多少，虽然区分了三十三排，但是有一小半都是灰色，代表着已经死去。
而剩下的人里面，赫然可以看见司微的照片和一个特别标注。
轩辕似乎有些好奇，“这份报告已经封存很久，我以为你并不会看。”
“后续处理和这些幸存者没有关系，没有打开的必要。”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在逃避。”
“轩辕。”
“时刻为您服务。”
“闭嘴。”
“……”
关掉抽风的中心智能，司空阑并没有心情变好。
正如轩辕所说他收到这份报告的时间很早，甚至从一开始他就料理过那个孤儿院的相关事宜。
倒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这本来也只是后续追踪报告，当时他们并没有得到更多的相关数据——而在司空慎的所有谋划里面，这只是并不显眼的一环。如果不适合司空慎有关，他并不会关注。
甚至司空慎自己也放弃了这个计划。已经解密的资料显示他曾经试图以不能通过伦理审查的手段来培育强大的天赋者。
通过基因手段来获得强大的战士可行，但代价高昂且不可控，而最后那些被放弃的A级的胚胎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存活了下来。
直到司悯的出现，司空阑才知道原来这个计划有成功的产物。
但这中间一定还有一环不可控的地方，那就是司悯本不会出现在这些被放弃的胚胎里面。
司空阑了解自己的兄长，以那个人的缜密来看，司空慎会放弃普通的摇篮，但不会放弃最优秀的那一个。况且司空慎手中他的基因样本不会太多，即使是拿来威胁他，司空慎也会留下来。
但事实却是，司悯同时和孤儿院发生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只是这一切依然无法揭秘，爆炸几乎杀死了所有孤儿院内部的知情人员，现场连尸体都不一定能辨认出来，侦查专家认为并不会有幸存者。
而附近赶去处理此事的人并不专业，以至于直到现在，真相才揭开了小小的一角，也许那并不是什么挥发性极强的化工产品……
而就是司空慎身边，了解这件事情的人也不会太多，那个人一向如此。
司空阑的视线在表格的备注上面停留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下去。
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自我认知障碍、解离状态、幽闭恐惧……几乎所有的备注里面都有这些内容的存在。
帝国对于未成年人的保护一向很详尽，法案会分配心理医生，会一直跟踪调查，但即使如此，那个灰色的部分里面死因一半都是自杀。
似乎这世界从来如此，有人轻易赴死，有人在竭尽全力活下去。
轩辕自行解除了静音状态。
“你要的人带来了。”
司空阑离开主控室，轩辕没开口，也没有提醒他这不是他以往的习惯，太急切了。
*
司微战战兢兢。
任何一个帝国人在这里都只会和他有同样的反应。
这让帝国皇帝感到了一点无趣，尽管大部分时间他都有这样的感觉——不是谁都能一见面就招呼到他的眼眶上的。
“陛下。”阴郁的青年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司空阑并没有开口，开口的是轩辕。
“不用这么紧张，但是请务必如实回答。”中心智能一板一眼，好像刚才的轻佻根本都不存在。
“孤儿院爆炸案，你应该并不陌生吧，我想知道你在那间孤儿院里的所有经历，还有，所有和司悯有关的事情。再次重申一遍，请如实回答。”
司微抬眼，但犹犹豫豫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轩辕并不存在于这里。
他也不敢看帝国皇帝——不过显然是他多虑了，司空阑根本不怎么在意他。
轩辕已经收到了来自于主人的警告，并振振有词它只是推测出来了司空阑的真实意愿。
皇帝双腿交叠，终于冷淡地说道：“你可以坐下来说。”
司微不敢不坐。
面前的男人的威慑感强到令他窒息，即使这里的空间并不大，也让他开始冒冷汗。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不说实话。
“我还是想问一下……和司悯有关系吗，他怎么了？”
青年卑微，阴郁，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勇气才问了出来。
“这和你没有关系。”
于是司微的勇气到此为止，他端坐着，开始自己的回忆。
那些事情仿佛很遥远，但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
“我想您应该知道，那是一间不在法案保护之下的非法的孤儿院。在帝国之外，这样的地方并不算少见。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就在那里。”
司微的语气平平淡淡，只有最细微的表情处可以隐约看见一丝狰狞。
“这些经历我曾经向法案厅的人员复述过，最初，我们并没有意识到世界不仅仅在院墙内。那里几乎没有任何的现代设施，也没有和星网的链接，所有的书籍都很复古，监护我们的人告诉我们，院墙外面很危险。”
司微苦笑了一声，“当然，我们是相信的。那间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并不多，但有许多外人经常出现，我们中的一些小孩也会被带走。抽血，抽取脊髓，甚至提取脑脊液都是非常频繁的事情，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是非法实验的内容。”
“有几个孩子因此死去，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多久，两三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外人来到这里了。我想，我们是在那个时候失去了价值。”
他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语调之中奇异地多了许多的遗憾和懊恼——好像拥有这样的价值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司微的呼吸声逐渐急促了起来，“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妈妈’，我们这么叫她……她以前不是个坏人。法案厅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在我们被抛弃之后所有的款项都是由她来承担的，她在抚养我们，她肩负了很多，所以一直压力很大……我没办法怪她……”
“即使她曾经辱骂、责打、圈禁你？”
司微的身体在颤抖，就像是被风暴席卷，事实的确如此，来自于精神域的上位者隐含怒意的威压就像是随时可能毁灭一切的飓风，在这样的天灾面前司微连一片叶子都算不上。
他那本就不算坚实的防线彻彻底底崩塌，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他捂住脸说道：“可是她爱我们啊。直到现在我也相信她爱着我们啊……”
这番话从来没有哪个心理医生从他口中听到过，如果被记录在案那么他会被要求进行高一等级的心理观察。
而那氤氲着的怒火终究引而不发，司空阑道：“继续说。”
“司悯……”司微犹豫了一下，“他是那里最小的孩子，但也许他并不是在那里诞生的，我没有这样的印象，而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们已经被抛弃了。”
“妈妈曾经很喜欢他，他小时候很漂亮，也许绘本上的天使也是那个样子吧，但他……很奇怪。他很少哭，不论怎么样都不肯掉眼泪，他喜欢到处游荡，这让妈妈很生气，妈妈会惩罚他……但他还是不会哭，不会难过，也不会笑……太奇怪了……有时候他会不受控制的破坏一些东西，甚至还会伤害他自己，这应该和他的精神力有关系，很快妈妈就没有那么喜欢他了，她喜欢听话的孩子……”
司微怔怔道，“她也不喜欢我，所以我的名字叫微，而司悯的悯字也是一样……他现在还留着这个字，其实我有点惊讶。”
“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只有那么多，听话的孩子有奖励，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惩罚……小悯……我们叫他小鬼，小幽灵，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真正存在的，晚上他总是一个人游荡，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想看什么……其实他身上总是带伤，但愈合的很快，这也让妈妈不那么开心……”
“再后来，纪寻来了，他和我们也不一样，他的名字不是妈妈给的，他是从外面来的。他来的时候已经记事了。”
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和记录中出现过，而姓氏非常敏感。
司空阑的眸色深沉了一瞬。
司微继续道：“纪寻比司悯大一点，他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和司悯并不一样，纪寻……也许就像是围墙外面的恒星吧。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和司悯关系越来越好的，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我猜，这和他们的精神力有关，他们可能都有S级的精神力，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他真的没有藏私，说的明明白白。
“……总之纪寻就是那样讨人喜欢，妈妈也很喜欢他，尽管会对他和司悯的关系有一些微词，那个时候一切其实还好，如果能那样过下去，也是很好的。”
“但很快妈妈的心情越来越糟糕，经济压力快要把她压垮，首当其冲的总是司悯，他还是那个样子，纪寻会护着他，但在妈妈歇斯底里的时候他们什么也做不了……然后……”
司微有一点说不下去了，下意识捂住了脸，“妈妈变了很多，很多人来来去去，有人来抽我们的血，其实不疼的，还有奖励。但这种事情越来越频繁，司悯太小了，他不是主要的目标，而且纪寻宁愿自己多抽一次……但后来有客人到孤儿院里面，见到了他们……”
“那是全宇宙最好看的两个小孩，如果您见过就知道了，只有顾稚小时候可以和他们相比……那么好看，是要付出代价的。”
“然后，就是那天夜里的爆炸。”司微无比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死了很多人吧，但大部分孩子都好好的，只有司悯和纪寻不知所踪，我以为他们那个时候已经不在人世，原来并没有。”
“但小寻死了啊。”他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纪寻是我们中间唯一一个见过外面的世界的，所以他当然没那么信任妈妈，也并不像是任何一个孤儿一样期待父母。几年之后我才想明白纪寻的一些话，他才是真正被抛弃的那个，被他的父母抛弃，所以即使他看起来比我们任何人都要阳光健康，但是他心里的伤痕远比我们重，所以他才会和司悯靠近。”
司微还在笑着，“他们很一样，对吗？所以那个小幽灵，也是被抛弃的，不被承认的吧。”
在这个时候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了，认认真真地和司空阑对视。
“和你没有关系，也不用试探。”司空阑道。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陛下。”司微道，“请您饶恕我的冒犯，如果司悯还活着，请转告他，既然他活下来了，请他继续活下去。”
司空阑深深看了他一眼，插话的却是轩辕：“你不恨他吗？”
“我想，这已经不在如实回答的范畴里面了吧。”司微避开了这个问题。
“你可以走了。”司空阑道。
司微行礼之后离开，动作挑不出来任何的问题，一直到离开很远，才跌坐在地上，似乎是无声的嘶吼，又或者是无声的哭泣。
轩辕困惑的声音响了起来：“人类的情感真是奇怪。”
司空阑道：“把刚才的记录发给辰，转告法案厅这份名单上所有人都需要彻底的心理干预。”
“那么你呢，你在想什么？”轩辕似乎依然在困惑里。
“你能理解吗？”
“很遗憾，我不能。”轩辕坦诚地回答，但又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在生气，很生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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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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