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悯不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的样子。
小孩不怎么乖巧地窝在那里，看起来病恹恹的没有什么生气。
其实他总是这个样子，但还是很好区分，比如现在——司空阑能清清楚楚感觉到司悯一点也不快乐。
司悯忽然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下，因为发现司空阑在认认真真看着他。
那双眼睛远比星河更深邃，但没有压迫感也没有什么侵占性——同样并不像是审视，只是在看着他，只是看见了他。
“如果……”司悯猛然顿住了。
如果是你，会做出来纪先生一样的选择吗？
他开不了口，那一瞬间的冲动消失殆尽，尽管他从来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但的确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不想问了。”他移开自己的眼睛，“对不起。”
道歉有用吗？
宫炀认为没有，至少在陛下的词典里面没有，这一点有许多人可以证实，现在他们在监狱、医院、或者地底下。
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陛下冷冷的说道：“没关系。”
也许是他的错觉，这三个字里面的无可奈何可能比陛下一生之中的无奈还要更多。
宫炀不敢说话，却听见了非常礼貌的敲门声。
只能他去开门，但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到人。
“低头，谢谢，请不要露出这种不礼貌的表情。”涂装鲜艳的机器人语调也活泼的过分，不难猜测这是谁。
除了四殿下的机甲，整个巽宫都没有这种诡异的涂装风格。
司空澄绕过拐角，露出来了一个有点无辜的表情，然后很快就被冷冷的眼风扫射。
司空阑一点也没有兄弟情地看着自己久未谋面的弟弟，“根据上云星系宠物管理法案，遛狗要栓绳。遛任何智力小于人类八岁的生物都要栓绳。”
司空澄：“……”
降龙反应迅速：“谢谢关心，我上一次智能生命检测的结果是智商属于成年人类常规水平。”
从这个回复来看大概并不到这个水平才对。
司空阑难得被噎了一下，不过他向来只针对人不针对机甲核心，毕竟这些机甲核心都是如此擅长把人绕到他们的逻辑里面。
“去吧。”他示意司悯。
对于这样的首肯司悯一时间还是茫然的，不过降龙像是得到了什么圣旨一样。
“陛下真是一如既往的宽容慈爱英俊潇洒。”
它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做了一个难以直视的行礼的动作，然后对司悯道：“我带了礼物给你！”
“我怎么不知道……”司空澄念叨了一声，然后没好气道：“去玩吧，不许带坏小孩。”
于是他终于感觉到自己被不留痕迹地瞪了一眼，司空澄不和司悯对视，推了他一把。
宫炀也看出来他似乎有事，迅速告辞。
司悯默不作声跟着降龙离开。
司空澄认认真真看着他们离开，然后道：“你看，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司空阑没有对这个比喻感到愉悦：“你最好有什么正经事。”
司空澄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当然有，明家又派了一拨人去白马星团边缘送命，他们在无人区搞破坏，什么也没有查到，但是我留在那里的无人机甲发现了一块残骸——一块明显是出自研究院的原型机甲的残骸。”
司空澄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查了研究院的记录，没有在那里的原型机坠毁记录，研究院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原型机离开上云星系，所以是谁把这台原型机带出去的，这和谁有关？从残骸来看原型机已经彻底损坏，那么它的驾驶者呢？”
似乎有很久的寂静，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研究院没有这样的记录，我向你保证。”司空阑平静地，冷酷地说道，“那么当然就不存在这样的事情，也许那只是一块喜欢旅游的太空垃圾。”
“二哥。”司空澄感觉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你明明知道什么——那和大哥有关对不对，他还活着吗，他去了哪里？在他离开之前，你们交流过什么？”
相比司空澄的急切司空阑平静到吓人，“我不喜欢欺骗你，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与这块残骸有关的事我一无所知。”
但他没有回答其他所有问题。
司空澄眼中的失望无法改变他任何一个决定，四亲王继续深呼吸，告诉自己他应该习惯这件事。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司空澄还死死盯着地面，“和联邦停战之后，第二军团一家独大，第七军团就是再上蹿下跳也不敢撩拨你。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等到司悯毕业之后，三哥、我还有绸会申请把第一军团的番号交到应该持有它的人的手里。就算是你也无法反对这个决议。”
他硬撑着没有在司空阑面前低头。
“这不会是你的想法，辰为什么不自己来说？我是不是应该先警告你们，不要牵连不该牵连的人进来。”
“三哥说服了我，现在这也是我的想法，如果你把他当做你的孩子，继承第一军团就是他应该有的权力。如果你没有，三四五随便他选——反正我看三哥和绸也找不到对象。”
司空澄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三哥在担心什么，其实大哥走的时候我也不懂——不过你们也杀不掉我，对吧，如果你实在看我不高兴，我就去和司空绸作伴好了。”
“绸只会觉得你拥挤。”
“……”司空澄面色一变，“没关系，我们从出生前就挤在一起。”
当他真的拿出来谁也不怕的架势的时候就像是一头厚脸皮的死猪——司空阑有很多种办法，但怎么看都会脏了自己的手。
他依然冰冷且散漫的，如同在这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辰总是想得太多，替我转告他，如果我不同意，你们做什么都没有用。你可以滚了。”
司空澄还有话要说，但想了一下又没什么勇气了，于是只好离开。
司空阑拉开窗，直接跳了下去。
在他继承巽宫之前他也成长在这里，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和外墙上的每一个凸起的雕像，那是绝妙的借力点，凭借这个可以轻松跳上最高的围墙。
但现在没有围墙能拦住他，所以他只是找到了轩辕，熟练地摸出来一根烟卷。
依然只是点燃，然后他向机甲道：“你觉得我现在在想什么？”
机甲很快回答他：“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火星熄灭，司空阑沉沉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想把你格式化。”
“我不会拒绝。”
*
降龙的礼物是一只三米高的毛绒兔子。
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玩具公司会热衷于这种巨兔，而降龙到底对兔子有什么执念——那只兔子现在还在巽宫养着，据说已经胖了几圈。
降龙机器人满意地自己绕了几圈，完全无视了这只兔子从压缩包装放出来之后就完全占据了小半个房间的这个事实。
“怎么样？我攒了半年的私房钱才能买到一只！”
到嘴边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司悯正在和自己的良心作斗争。
“躺在上面，就当做是它在抱抱你好啦。”降龙继续转圈圈说道。
司悯愣了一下。
那只兔子很大很柔软，只是摆在那里就有一点暖和的感觉，比降龙冰凉的身体要温暖太多了。
降龙换过很多载体，但始终都在金属之中。
降龙问他：“喜欢吗？”
“很喜欢。”司悯试着在兔子的脚边坐下，白色的长毛盖住他小半张脸，“谢谢你。”
“不用客气！”降龙很少收到这样正面的答复，眼睛微微闪光，似乎在记录什么数据。
司悯轻轻一仰就完全陷了进去，闭上眼听见少卿明明白白的冷哼的声音。
但少卿什么也没说。
降龙没有停留太久，被匆匆忙忙的司空澄紧急召回，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司悯没见到司空辰，也没再见到司空阑。
夜里第二军团的主舰升起，第二天宫炀才告诉他陛下有急事——但没有忘记叮嘱宫医生复查一下司悯的发育情况。
“不要这么看我，这不是我的主观意愿。”宫炀无辜道，“不过……”他皱了一下眉，“你没有好好吃药？”
司悯默默地垂下了眼。
他在实验室的几天里面忙到昏天黑地，还能记得补充营养剂都是少卿夺命狂催的结果，补剂当然就漏了一点。
“我必须警告你一遍，”宫炀语重心长，“不吃药会长不高的，真的会的。”
“……”
难得看见小孩这种皱包子脸，宫医生甚至还想多说几句，但想到陛下他就收敛了一点，思索了一下认真说道，“等到你痊愈了，你还会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点长大。”
这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医疗狂人会说出来的话，但意外的很诚恳。
司悯默然，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
宫炀点到为止，又推出来一堆药剂：“诺，草莓味的，蓝莓味的，牛奶味的，选一个吧。都是幼儿添加剂常见口味。”
“……”
司悯不情不愿地摸到了一个粉红色的瓶子，露出来了一点嫌恶的表情。
“这是最受欢迎的味道。”宫炀笑眯眯提醒，终于从不听话的病人这里得到了一些快乐。
“我要走了。”司悯面无表情。
“轩辕的副舰在等你。”宫炀挥挥手，心情很好。
司悯直接把轩辕禁言，但有一个他没办法禁言的。
少卿幸灾乐祸的提醒他：“你应该告诉宫炀你平等的讨厌草莓、蓝莓还有牛奶。”
“只是药剂而已。”
“是的，我会督促你喝药的。”少卿也心情好了一点，“实验室预约好了。”
模型也已经基本完善，只差最后几步。
司悯完全抛掉在这之前的不愉快，将最后的粒子束方向完善之后，选择了提交。
少卿终于开口：“任何人见到这样的模型第一反应都只会觉得你是不是想炸掉第一军校。”
“但只要能够复刻就能证明它可以成功。”
“是，但你不担心吗？”
“正则的系统在这件事情上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少卿不知为何有了一点不明显的嘲讽，“是的，中心智能永远有这样的好处，在规则里面正则就是永远正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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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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