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并不会大肆报道一桩失败的刺杀，第一军校也只是低调地撤下了江明川的一切，没有人知道这当中是否也有一些利益交换。
宫泠摘下墨镜，疲惫地看着约她出来见面的人。
“司悯的老师……死了？”
她出身宫家，当然知道这背后有多少没办法写出来的事实。
“有人警告过我远离明家那位老爷子。”她若有所思道，“看来那些传言不是假的。但你想要我做什么？”
“去告诉他……”林万里那罕见的焦急的语调停滞了一瞬间，“不要做任何事，这本来就是注定的。”
宫泠闻言只是又摘下自己的手套，露出来有一点伤痕的手指，“这件事情就连我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说明已经被明家瞒得死死的，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还知道什么？”
她再一次地重复了一个她没有得到过答案的问题。
“你是谁？”
“上一次我就告诉过你，这很重要吗？”
“如果你一定要劝司悯不去做什么那么就回答我这个问题，不然，的确不重要，就算是你和我，也不需要更多的交集。我并不能确定，你只有一腔好心。”
林万里几乎是恼怒地和她对视，“那么我也有一个并不能理解的问题，你对司悯的容忍太过了，为什么？”
“我有一台没有修好的机甲。”宫泠淡淡道，“我需要他。”
“真是一个好理由。”林万里道，“那么你要怎么相信——我只是因为那么一丁点的同情心作祟呢？”
他不再表露出任何的一点畏缩感，和宫泠贴的很近，但他们依然很遥远。
“我来自东陵万里之外的地方，第一军团残部。”
宫泠并非没有猜测，但真正被确认了这件事情，她意外于自己竟然也能表现得很淡然，“如果我向任何一个人举报，你会被逮捕，进入军事法庭。”
“那么你会吗？”
宫泠深吸一口气。
第一军团的残部在帝国内部只会被称为反叛军，他们大多已经堕落如星盗，再也配不上第一军团的番号——但帝国境内的第一军团也配不上，这个军团早就名存实亡。
帝国始终没有成功剿灭这些人，因为他们躲在法案之外，非常理智地不曾踏入帝国内部。
但现在看来……
“慎殿下没有死，原来并不是传言。”
宫泠迅速地把枪架在林万里额头上，“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来接近一个王子。”林万里发出了一声叹息，“我想象他高傲骄纵，脾气很坏，我想象他有万千宠爱，光芒加身——原来他只有脾气很坏，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宫泠似乎听懂了他的暗示又似乎没有，手中的枪没有放下，“第一军团残部出来的，会是一个好人？”
“我可没说我是个好人。”林万里后退了一步，“他救过我们一命，现在还掉正好。”
“你的命这么不值钱吗？”
“是的，当然了，”林万里微笑道，“所以你要不要去劝他？”
宫泠把枪扔到一边，声响重到惊天动地，但是她离开之前，林万里在她身后说了最后一句话。
“其实你和我都知道劝说没有用的，不是吗？”
他笃定地说道：“但你还是会去。”
*
宫泠连人都没有见到。
很多话通过终端并不保险，但司悯似乎一早就料到她要说什么一样，最后爽快地把她拉黑了。
这种待遇让女孩都忍不住想要痛骂一声，但她在研究院外面停留了一个下午，安静地离开了那里。
找人修理机甲真的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宫泠这样想着，发现影子依然很长很长，要努力地奔跑，依然追不上。
司悯其实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惨淡——或者说他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更艰难的境况他又不是没有遇见过。
但那样的杀意实在是久违了，当有人想杀了他，当然他只能反击回去。
他在这个时候，才渐渐的有些明白何谓荣耀眷顾之地。
在法案的注视之下，明辙是第一个明确地想要杀掉他的人。
在这之前的生活都太平静，太平淡了，几乎让他忘记了只是几个月以前，他还在打磨他那把小刀。
直到现在，刀锋依然锐利。
没有仪器能够检测出这把刀的材质，据他的猜测这大概是某种特性金属，非常稀缺。
少卿忽然开口道：“明辙和明瑞之关系不错。”
“谁？”
“一个你已经忘记了的，被你杀掉的人。明絮之是去找他的。”
司悯顿了一下。
然后磨刀声依然没有停下来，其实他并不总是去回想自己杀过的人，明瑞之死了，因为明瑞之想要杀掉他。
无人区是彻彻底底没有法律也没有规则的地方，在那里生死都在一念之间，但离开无人区之后，并没有人会继续追究。
而关于明瑞之为什么要杀死他也很简单。
明瑞之发现了什么东西，那让他对于自己的向导也要痛下杀手，这个第一军校的天之骄子大概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带了自己的机甲也可能被人反杀——那时的司悯只是觉得很浪费。
用精神力会死掉，用精神力控制机甲可以等于在用自己的命，那么这种手段只是去杀一个人真的很浪费。
但是不用也会死，所以还是用了。
他似乎下意识地忽视了什么，然后自然地，停下了自己磨刀的动作。
少卿计算着路线，计算着明辙可能有的反击手段，唯独不曾提醒他，他不是无路可走。
“后天就是周末了。”
“那么……”司悯收刀，“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看来你很确信他一定会对你下手。”
“当然了。”司悯说道，“如果和明瑞之有关系的话，那么更加可以肯定——那个人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他不会放过这个时机。况且他会认为，我得到了什么。”
尽管什么都没有，江明川最后割裂了所有和司悯的关系，但在江明川最开始收徒的时候，也许是考虑过这件事情的。
“这会是一场复仇。”
少卿沉默了一下，用奇怪的咏叹调说道：“这是一个问题。”
“什么？”
“来自一部古地球戏剧，下次的睡前故事。”
智能核心认真地思考到，也许他不能总是讲一些童话。
“明天早上再申请离校就好，研究院的审批都是自动流程不会被卡，明辙一定在观察着你。”
果然如他所料。
司悯本来就一直在重点监控之下，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之后明辙更是恨不得往他身上扣罪名，司悯这种急急忙忙离开的行为落在他的视线之中和拿了数据就跑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但双方在行动之中居然都很默契——他们只惊动了正则的自动流程，理所当然的正则不会通知任何人。
而陆老教授还在休假，也什么都不可能发现。
司悯坐上悬浮车，在他第一次来到第一军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路线，现在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其实他没有好好看过首都星，第一军校和巽宫不是这里的全部，但也没有什么关系。
少卿提醒他：“他不会在悬浮车上对你动手，那太明显了。”
当然，明辙手中无人机的视野恰恰可以看见司悯靠在悬浮车门上的影子。
“他不可能在公共交通工具上待一辈子——把他逼到法案看不见的地方。”
就算是在首都星也不是找不到这样的地方，而且司悯很快下车，向着小巷子走进去。
一辆私人车辆向他靠近，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面似乎有一些刻意朝着他接近他，然后人流裹挟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走，那里接近一个巨大的自然保护地带。
不到十个人。
他一边数着人数，不远处已经是一条死路，明辙从车上下来，抱臂看着他。
“你想去哪里？”
傲慢的一如既往的话语从男人口中吐出来，但司悯没有回答他，从他的身上似乎看不出任何的惊慌。
他的确也在看向明辙，准确一点来说看着明辙的交通工具，在他的视野里面出现了这个车辆的设计图，里面少卿标注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司悯抬了一下手，明辙下意识躲了一下，很快他意识到那不是冲着他来的，司悯毁掉了车辆的中控系统！
这种方法不会造成车辆的爆炸，但是这辆车再也动不了了！
“我来见你。”
司悯冲着他认真说道。
明辙来不及考虑什么，“动手！”
他带来的保镖数量足够，而且全都是强者，明辙其实并不觉得司悯有任何可以翻盘的机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感到了惊恐。
即使他不愿意承认。
枪声之中是刺目的鲜红的颜色。
还在首都星，法案的监测仪器也不远，什么大型武器都带不进来，但是他们已经有了最合适的武器，从古地球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但另一种东西破空的声音也不让人陌生，明辙倒退一步，但弩箭已经穿破了他的脚踝，把他钉在地上！
这种更加原始，也更加直接的远程武器让他猝不及防，明辙愕然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他带来的保镖全部倒在地上，有一些中枪的痕迹但似乎没有死亡，司悯挨个认真挑断了他们的手脚。
前所未有的惊恐终于彻彻底底将明辙淹没，他几乎想要爬行着离开这里，这种方法对于一个明家人而言一点也不体面，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必须活下去。
可是司悯已经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所有的枪械被他收缴起来堆到一边，他慢慢地向明辙走过去。
明辙瞪大眼睛，发现司悯身上不是没有擦伤，鲜血在瓷白色的皮肤上那么刺目，可是那个孩子恍然无觉，血滴淌过他的手指，他也握住了一把枪。
“这里不在法案的注视下，对吗？”
司悯半蹲下来，没有什么表情，像一只恶鬼，也可能只是邪恶的幽灵。
明辙激烈地喘息着，他身上并没有眼中的伤势，只是脚踝大概碎了，这让他行动无比艰难。
但是他终于冷静下来。
“你想要什么？”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向你索取什么？”
又是血。
明辙觉得自己大概也要晕血了，刺目的鲜红色无处不在，其实很像一滴泪痕，但是在他面前的人却没有任何怜悯的情感。
“你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对他们动手，我听说过你们这一脉的规矩，你们很少杀人，江明川是一个例外，他忍到了最后一刻。”
即使明辙提到江明川，司悯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
明辙觉得自己的猜测大概是没有错的，他不会有错的，他见过有人这样哀求江明川，江明川果然放手了，那是一个蠢货。
他面前的这个明明也是。
“你和明瑞之关系很好？”
明辙面色骤然一变，明明有明确的恨意，但是他依然哀求着，“是这样的，但我不会在为他做什么——放过我，我再也不会为他做什么。”
他的确在乎明瑞之，但那在他自己的生命之下，明辙是一个标准的小人，这是明家的家主亲口说过的话。
“放过我。”
明辙哭了出来。
他看起来那么可怜，被人逼到了角落里面。
“你们想要江明川的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吗？”明辙微讶，“只有老爷子最清楚，我只是在为他做事，那是手动机甲的资料数据，他们认为如果江老教授的研究成功也许可以变成手动机甲的革命，但那其实挺荒谬的，研究院都不会在乎那些数据。你放过我，老爷子那里我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最后一个问题。”司悯眨眨眼，“你知道明瑞之是怎么死的吗？”
明辙瞬间惊恐了起来，可是司悯的刀已经划过了他的喉管，他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就像这样，那天我只带了刀，所以没有办法直接打中要害给他一个痛快。”
明辙一直睁着眼，这种伤势可以治愈的，只要有人来，他还是不能理解司悯是如何转变的如此迅速——但是他一点也不想死，一点也不。
可是司悯下一次插进了心脏里，甚至无视了阻拦他刀刃的骨骼，那么轻轻松松地插了进去。
“可是不一次插进要害，似乎也不怎么保险，对吧。”
血沿着刀刃流到他的手上，也可能那是他自己的，但都不重要了，司悯漠然的看着自己眼前的情景，没有什么快意。
他只是停留了一个瞬间，并没有发觉在他身后倒在地上的保镖里面有一个人捡起来了地上的枪械，试图向他扣动扳机。
子弹瞬发而出，但只是在半空中，就仿佛被什么伟力控制，扭曲地落在了地上。
强大的，铺天盖地的力场将这里彻彻底底覆盖，司悯转过身来，和从星舰上直接跳下来的司空阑对视。
他握刀的手更紧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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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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