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蕤嘴上嫌弃。
到底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没再赶李漼渊出去。
倒是秦珩看不懂两人关系。
“冒昧问一句,女郎与李大郎君是何关系?”
莫非传言有假?
宋蕤眸光落在李漼渊身上,他正聚精会神挑选早食,初阳落在他脸庞上,细雪一般,眼尾的红痣闪着惊心动魄的艳光。
闻言,李漼渊看向宋蕤。
宋蕤笑了一声:“伯母与侄儿的关系,不能满足你了?”
不知是在回答谁。
李漼渊撇嘴,将膳食单子交给飞雁,飞雁迅速远离事发之地。
两个正在谈话的人不着急,悠哉游哉说些闲话。
倒是李漼渊着急,开口催进度:“宋蕤,你与秦郎君是旧相识?为何他大清早,你还未用过早饭,他便来寻你?”
他脸上的狐疑都快冒出来了。
喜怒行于色,到底还是年纪小,沉不住气。
宋蕤叹气:“昨日不已告诉你,从未谋面,谈何说旧?”
李漼渊脸色说不出的容光焕发。
话锋传给了秦珩:“所以,不知秦郎君找来是有何事?”
他这话说得奇怪。
按两人的话意来讲,素不相识之人,不该这样?大清早不经通报,冒昧来访。
怎么说,也得递个拜帖。
李漼渊眼神咕噜噜一转:“莫不是昨日三更半夜,秦郎君当过了梁上君子?”
秦珩面色僵硬。
宋蕤老神在在。
别说,李漼渊那该死的直觉,意外的灵敏。
宋蕤先开口:“见澜年纪小,秦郎君莫要介意。”
李漼渊又想要对宋蕤龇牙。
谁年纪小哦。在场年纪最小的,是你吧!
“自然。”秦珩不疯的时候,看着还是挺正常的。“我想要问女郎一件冒昧之事……”
宋蕤眼神凉凉。
李漼渊警惕:……冒昧之事,还要问,是挺冒昧的。
“七年前,听说女郎身旁出过一场火灾,情形严峻,不知女郎如何脱得身?”
宋蕤语气不咸不淡:“自然是福大命大。”
还有,想死,死不掉。
“这样啊。”秦珩:“说起来,七年前,谢伯父……”
他目光停留在李漼渊身上,又投以宋蕤询问状。
宋蕤有自己的成算:“见澜并非外人。”
李氏可算得上外人,可这个外人,是当今圣上宰辅。
秦珩沉默了下,开口道:“七年前,谢伯父战死,并未做出任何不轨之事。”
他姿态有些迫切,语气也急促起来。
宋蕤谈不上信与不信,思忖下。
“与阿朝月族有关?”
熟料,秦珩却摇头。
这摇头的意思,是什么?
秦珩:“不知,此事除去谢伯父和少郎君,无人知晓。”
言外之意,便是空口无凭,死无对证。
宋蕤:“我知,秦郎君既说完了,便回吧。”
见她如此冷静,秦珩豁然起身,急促道:“当年之事,实为朝廷政敌诬陷,谢伯父一生清廉,最是刚正不阿,你为何不信!”
宋蕤有些厌烦。
“什么谢伯父,秦郎君疯的时候认错人,如今还认错人?我姓宋,与谢氏有何关系?”
秦珩被气得不清。
“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谢伯父死不瞑目,史书上记载遗臭万年吗?”
“闭嘴!”
宋蕤端在手中的茶盏豁然扔了出去,溅了自己一身茶渍,李漼渊身子一抖,险些将手中托盘扔出去。
“……宋蕤。”
他还是第一次,见宋蕤发那么大的脾气。
秦珩反倒笑出声,又坐回去:“你果然还是在意的。”
宋蕤冷言冷语,直往外飙:“我信不信,与你何干?”
秦珩:“谢伯父和少郎君死的不明不白,你身为其……”女。
“不应该尽己所能,查明真相,报仇雪恨?”
宋蕤冷笑一声。
“他们尸骨无存,可仍有衣冠冢。”
可我至亲无辜的阿娘,含冤而死,死不瞑目,跟是死无葬身之地。
又有何人善待她?
宋蕤冷冷笑了一声:“那你秦家诸位唤他声郎主和少郎主,为何活得好好的?”
为何不去报仇?
秦珩沉默,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
“谢伯父的遗愿,我父率余众叛逃,藏身在此,实在惭愧。”
惭愧?
她阿娘苦等至死,竟只有一句惭愧?
宋蕤挺直的脊背陡然弯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中五味杂陈。
“秦郎君回吧,我不想听了。”
秦珩起身,将一封信笺点在桌案,推向宋蕤。
“女郎,抱歉。这信中是我所知的内情,若女郎想知道,一看便知。”
言罢,起身离去。
跳跃的烛火爆出一阵噼啪声,外间渐亮的日头压过烛火,爬上李漼渊面庞。
秦珩走后,宋蕤久久不语。
空气沉凝下来。
李漼渊隔着帏帽,打量她神色,揣揣不安。他伸出手,拿了软帕,递给宋蕤。
问道:宋蕤,你在哭吗?”
宋蕤回神去,企图笑一声,却失败,泄露出的气音苍白无力。
“不是,我在笑,放声大笑。”
李漼渊也是一默,转过身,莫名道:“可是,我听到了哭声,宋蕤,你的心在哭。”
你脸上在笑,你的心却在哭。
宋蕤被戳破心声,嗤笑一声:“李漼渊,我怎得不知,你什么时候学会听人心声了?不当登徒子,当解语花了?”
他的帕子仍悬在宋蕤面前。
宋蕤:“你是要我擦眼泪吗?”
解语花·李漼渊一愣半晌反应过来,这是一句颇为暧昧的调戏之语。
酝酿的安慰人的情绪一戳而破,啼笑皆非:“宋蕤……是擦你身上茶渍。”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多谢。”
宋蕤瞅他,见他神色无异,冷不等问一句:“方才听懂了多少?”
李漼渊一愣,继而腼腆一笑,骄傲道:“都听懂了。”
他笑得柔软,眼神亦柔软无害,湿漉漉地看向宋蕤。
好似用目光在询问她。
宋蕤躲开他视线,嗓音冷若冰霜。
“你说说看,今日之事,你传回李府的信笺中,该如何写?”
李漼渊一愣,眼神有些迷茫:“这不是你个人之事吗?为何我要传回东都?”
宋蕤质疑他口中所言真假。
李漼渊恍然大悟,又羞又恼:“我是来迎亲的,又不是来做探子的。宋蕤,你当我是何人?”
他的身份多尊贵,做探子?冒昧吗?
宋蕤不是很明白他恼羞成怒的地方。
正常人都这样想啊。
李漼渊气鼓鼓,将粥食一股脑儿拍到宋蕤面前。龇着一口小白牙,恶狠狠道:“吃!”
说实话,宋蕤没有胃口。
也不明白李漼渊为何生气。
李漼渊也不解释,慢条斯理摆好碗筷,看宋蕤不动,他拉着一张俏脸,气咻咻倏然起身,活像一只红眼睛的兔子。
“行吧。想要我传信,你就直说,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宋蕤缓缓冒出问号。
李漼渊转了转眼珠,琉璃剔透像两颗玉石,不见丝毫杂质。
“我是怎样的人,你理应一清二楚。”
“你这样说,约莫是要我传信,可赖于脸面,又不好意思直言。说吧,现在小爷我大发慈悲,给你一个忽悠我的机会。”
宋蕤:……
嘿!认识的天数不出一个巴掌,你倒是自来熟!
宋蕤觉得自己有食欲,桌上寡淡的粥看着也有些滋味。
“见澜……有远见。”
李漼渊在听到宋蕤的要求:让他将今日之事,一字不拉的,全部复述写下,寄去东都时。
脸上神情格外愕然且不可思议。
“为何?”
宋蕤言之凿凿:“因为,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李漼渊眉头拧了半晌,想到方才秦珩与她的对话。灵光一闪,试探道:“七年前,谢家,关渡之战吗?”
宋蕤不语,算是默认。
李漼渊又拧眉:“可你不是宋家女郎?与七年前叛乱的谢氏何关?”
宋蕤耸肩:“不知,许是认错了人?”
又敷衍他,还不找个正当理由。
李漼渊腹诽,约莫是站累了。他又坐会原处,提箸要用膳。
熟料,眼前长纱一晃,眼看宋蕤要脱帽。
李漼渊筷子也放下了,一颗心也快被放下了。
磕磕巴巴:“你摘帽子作何?”
……
宋蕤:谁家好人戴着帽子吃饭?
李漼渊:“等…等等,你先等等,我走,我走了,你再摘!”
李漼渊提袍,拔脚便跑,再一次夺门而出。
活像一只花蝴蝶,披着绚丽多彩的袍衫。
出门后,李漼渊猛然停住脚。反应过来,他妥帖点上早食,又摆放齐整。
结果,硬是一口没吃上,全便宜了宋蕤?
宋蕤笑:真香——
李漼渊虽忿忿不平,到底用过早饭,照宋蕤之意,写了封具细的信笺,加急传回东都。
这厢。
宋蕤又接到宋简来信。
信中宋简提及一个颇为蹊跷之处,沿官道附近,官家暗驿,比之五六年前,增加不少,入城核查,更是严密。
似乎在查外域之人。
尤其是东西二京接壤之处,四方镇。汇聚熙熙攘攘来人,民风混乱,户籍核查不清,极容易生出事端。
偏偏这样一个地方,如今井井有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民风淳朴,盗贼皆止。
他路过时,觉得此处氛围不对,没敢久留,特告诫宋蕤,小心行事。
同信笺一起的,还有一张残片花纹。
花纹样式诡谲却也高洁,柔和皎洁的一轮圆月,高垂空旷山谷,山谷中有幽草。幽草中出没白绒绒的一群狐狸,皮毛油光水滑。
双爪高举,头颅低垂,半身伏地,虔诚拜月。
这不是花纹,而是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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