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郎不是生性怯懦的啊?
众人心中齐道。
侍从姗姗想起一件事来,报给李相因。
李相因听罢,无语住。
他头疼道:“你下次若想要我早些超生,便再晚些说。”
报告的侍从嘿嘿一笑。
李相因白他一眼:“扣半月俸禄。”
侍从幸灾乐祸的表情一裂,登时如丧考批,鬼哭狼嚎:“统领,不要啊!”
他就知道,为何非要他来报告。
李相因将消息传给李漼渊。这女郎是从方决住所救下,救下时,脸涂的黢黑,浑身上下仿佛从灰堆里滚过。
正缩在方决住所一间放置杂物的厢房。
听罢。
李漼渊眉头一皱,疑惑问道:“如此重要,为何此时来报?”
李相因肃然,知晓避不过,不敢再插科打诨。
“是属下失职。”
李漼渊瞥了眼吱哇乱叫,抓耳挠腮,后悔得捶胸顿足的侍从,又瞧瞧只字不提的李相因,一眼看破真相。
“你想包庇他们?”
“那可不成,李氏门规,失职受罚。有人包庇,同罪论处。”
李相因倏然抬首,眼中浮上一丝畏怯和陌生,像是在重新审视李漼渊。
李漼渊略一思量:“罚俸三月,夜间轮守七日。”
末了,他轻飘飘来一句:“三月内,若功绩突出,恪尽职守,每人赏银五十两。”
李相因骤然眼瞳一亮,如乍然点亮的萤火。
李漼渊对他道:“你亦如此。”
略一停顿,交代完,脸上绽出一个温和的,李漼渊式的笑。
“可有异议?”
李相因单膝点地,郑重其事:“谨遵主子命令,万死不辞。”
这厢。
女郎和方决彻底吵了起来。
似乎已经放弃掩饰身份,一张嘴皮子说起话来,官话和北话交杂,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附带动作,连比带划。
虽听不懂,看女郎脸上表情,应骂的挺脏。
叽里咕噜,吧唧吧唧,竹笋倒豆子一般,足足吐了一炷香时间。
比练过顺口溜的还要利索,分明就是个伶牙俐齿的女郎,哪里沉默寡言,怯懦畏缩?
李漼渊的表情逐渐变换。
由好奇→震撼→此乃猛人。
宋蕤立在阶梯上,扭身瞅了一眼楼下的闹剧。
宋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手中还拎着一凳一人。
他放下凳子:“皎皎,来,坐。”
宋蕤正好站累了,道了谢,坐下。
被宋简拎着手中的人别过身,荀医官脸黑:“你从哪里来?拿人不当人是吧?宋女郎,你为何选中这样不知礼数之人作兄长?”
他脸黑太很,一左一右写着:“他配吗?”
宋简眼皮一跳,手指抚上腰间,似要抽刀杀人。
荀彧不怕他,肆无忌惮白了宋简一眼:“我乃下任太医令,医官中我医术最好,你确定要得罪医官?”
得罪医官,小心他一针下去,给宋简扎的半身不遂。
呵。
宋简担忧宋蕤伤势,确实现在不敢。
押着他的头,像摁葫芦一样摁在宋蕤面前,轻嗤一声,雪亮的刀刃从袖间滑落,抵在荀瑧喉间。
宋蕤唇角一抽,见荀医官的脸已黑如锅底。
赶忙道:“阿兄,冷静,冷静。荀医官并无恶意。”
宋简脸色不变,认真道:“我知,我也没有恶意,这是见面礼。”
见面礼·见面怼人脖颈?
在人家生命线上来回蹦跶,测试人性命的能活度?
宋蕤看不懂。
宋蕤笑不动。
宋蕤一动不动。
“哈哈哈……”她干笑两声,惨不忍睹道:“阿兄,我感受诚意了,想必荀医官也感受到了。”
所以,您能否收了神通?
宋简似乎冷哼了一声。
转开头,抱臂立在宋蕤身后,不吭声了。
荀瑧的侍从姗姗来迟,将医箱递给荀瑧。
荀瑧掸了掸衣角,将被寒刃激的汗毛抚平,嫌弃的“啧”了一声宋简。
而后侧首,冲李漼渊点头,向宋蕤道明:“宋女郎,此番我可不是因为宋简,而是见澜托我,道女郎有恙,要我亲自来给女郎诊断。”
“我承的人情可是见澜,希望宋女郎记恩情,莫要错了对象。”
李漼渊啊?
宋蕤下意识望他一眼,李漼渊正披着锦绸制成的外披,流光溢彩一般的颜色披在身上,妃色的衣裳在行走间微微闪现。
他真美,从头发丝到脚尖,皎月一样,高悬天边,众星拱月一般。
遥不可及。
下一瞬。
李漼渊察觉到宋蕤视线,看过来,回眸一笑。
宋蕤动作一顿。
李漼渊却仿佛看见肉沫的狗子,伸出爪子,使劲儿挥舞。那兴奋劲儿和高兴劲儿让人羡慕。
荀瑧发觉宋蕤情绪一瞬变得有些古怪。
回头一看,正瞧见李漼渊那傻狍子劲儿。
笑得惨不忍睹。
宋蕤唇角一抽,对自己一阵质疑。
为何她初见李漼渊时,觉得他气度高贵,进退有止的?
她一阵绝望,艰难问荀瑧:“李大郎君,自小便是这模样吗?”
荀瑧道:“哪样?”
似乎知晓宋蕤的意思,他含笑道:“纯真朴实,憨态可掬?”
这貌似并非形容人的词汇吧?放在李漼渊身上,却异常的合适。
荀瑧:“好了,宋女郎,闲话不必多说,见澜只唤我过来,你哪里不虞?”
男女授受不亲,宋蕤想了想,还是道:“算了,不是何……”大事。
宋简将视线投来,插话:“膝盖。”
事关宋蕤,他的话多起来。
“十三日前,她的腿便伤过一次,我留了伤药。”
“皎皎定没有放在心上,方才膝盖又砸在地板上,她又不在意。”宋简神情颇为忧虑和不满。
荀瑧身为医官的本分,听罢眉头皱的死紧。
宋蕤被揭了短,抿唇不语,干脆想起身避开。
熟料,刚抬起屁股,肩头宋简掌心抚来,温凉的触感顺着肩头扩散,一下子将宋蕤摁了下去。
她一时不察,弓起的膝盖无法卸力,僵着落下。
旧伤和新伤交叠传来令她牙酸的酸软和疼痛,酸得宋蕤眯起眼,牙根打颤。
荀瑧戴着手套,指尖摸上宋蕤膝盖,轻轻一摁。
而后宋蕤眼睛眯得更厉害了,她表情却未变,闷不吭声。
荀瑧观察她反应,见她并未呼疼,心想宋蕤的膝盖上的伤或许并不严重。
谨慎起见,他认真嘱咐宋蕤:“你若是不适,据实说,莫要隐瞒。”
他认真起来,格外像个医官。
宋蕤被自己心中所想,逗笑了一瞬。
下一瞬,膝盖一阵酸疼,宋蕤眼睛快眯成一条缝,右腿有意识一般,一脚踹了出去。
“哎哎——”
荀瑧对她没有防备,忽的挨了一脚,本想撑一撑,奈何一记窝心脚,他控制不住缓缓匍匐在地。
木锤脱手,砸在头顶。
彭的一声。
流年不利,失策失策!
荀医官吃疼,觉得自己身为文职人员,被宋蕤一脚下去,没了半条命。
宋蕤腿不疼了,眼也不眯缝了。
人怎么可以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在李漼渊响亮的嘲笑声中,她俯身,小心翼翼道:“荀医官?你没伤到吧?”
荀瑧趴在地上,捂着胸口,摇摇欲坠站起身。
咬牙切齿道:“……无事,当然无事。”
“你那一脚轻的很,一点也不痛。”
宋蕤:……
要不,你先让你脖子上三尺来高的青筋缓一缓?
荀瑧缓了缓,不用往后看,那些个损友,估计都快笑死了。
他以为只是宋简不长好嘴,谁知道,宋蕤空长一张嘴,嘴硬的像石头。
估计全身上下,水火不侵,雷劈不穿,冰凿不穿,就是一口铁嘴了。
……他被自己蠢的心绞疼。
他捂着心口,痛心疾首,控诉宋蕤:“你是多能忍啊!宁愿踹开我,也不肯道自己疼啊?宋女郎,您是打哪里来的忍者?”
宋蕤:……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宋简也是,无论是身为兄长,还是奸夫,怎得让宋蕤养成这样的狗脾气?
打碎牙和血往肚里吞?
还有混账李漼渊,非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医治,担忧宋蕤名节有损?
呸!
伤得是他,就不叫有损了?
李漼渊溜溜达达过来,躲在宋蕤身后,脸颊红扑扑,眼眸亮晶晶。
送来安慰:“子正,加油!回头给你涨银钱!”
荀瑧优雅礼貌:……翻了个白眼。
谁稀罕似的。
李漼渊挥挥拳头,又道:“加一百两,精神损失费。”
荀彧勉强强遏制住自己的怒气。
“行了,你关心的这位宋女郎最大的毛病不在膝盖,而在嘴上,讳疾忌医可还行。”
荀彧收了小木锤,又极不耐烦,将翻到前面的头发扔回后脑。
头也不抬,提笔写了药方,字迹龙飞凤舞,棱角分明。
宋简接了。
荀瑧:“药材车队都有,待会儿让我的侍从领你去拿。”
李漼渊凑过来,扒着宋简的手臂瞅了一眼。
“不是寻常的擦伤吗?为何药方不太对劲啊。”李漼渊狐疑道:“荀子正,你整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就连医术都退步了?”
荀瑧正给宋蕤诊脉。
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你年少时,便磕伤过右腿,骨头脆弱又长跪,在阴寒之处被风邪侵入皮肤。”
“颠沛流离,双腿落下隐患,现在湿冷时候便酸疼,你若不想上了年纪,动弹不得,阴雨伤痛,就谨遵医嘱,好好诊治。”
这下换宋简蹙眉。
李漼渊吃惊,亦是变了颜色。
他想了想。
同和风道:“我记得箱箧中有一块上好暖玉和狐裘,你找来,送给宋蕤。”
和风不情不愿应下,快的宋蕤甚至来不及阻止。
宋蕤并不认为是大事。
漫不经心敲了敲膝头,问李漼渊:“方决之事如何处置?”
李漼渊难以置信,她正在诊病,还有空关心别人?
他命人将老者带来。
“我预备将人都送去督查府,李氏的拜帖请的动。”
老者来时正好听见,手杖掉在地上:“大人,请放方官人一马,千错千错,都是愚民过错,愚民愿认罪。”
宋蕤打量他半晌,并未看见做戏的成分。
倏尔问道:“方决之妻如何死的?”
老者支吾半晌,道:“是愚等合众谋杀的。”
众人:……
报官!报官!有杀人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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