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镇的督查长的很符合寻常人对文臣清官的定义。
眉眼周正俊美,气质清癯儒雅,挺拔如松,浑身露出被仁义礼智信腌透的味儿。
宋蕤诧异。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
督查穿着一身绣鹤祥云补服,背手在后,信步走入门内。
李漼渊诧异他来的为何如此快?仆从拿了拜帖,刚走不久,难道这四方镇的督查原本就要来此处?
督查军冲破大门,执枪将众人围住。
督查阔步走到女郎尸身不远处,先瞄了一眼地上的惨状,面色不变化。
挥手间,督查军走出一作儒生打扮,应是仵作之人。
蹲下身拿出工具,就地验尸。
抬头看见属于东都李氏的飞鸢旗和昭和公主的三色彩旗,视线一转,顷刻放在传说中面容姣好,貌似好女的李漼渊身上。
一找一个准。
督查扬声:“李大郎君。”
李大郎君精神萎靡,险些将胆汁吐出来。眼下舌根下正压着含片,口中发苦,含糊不清“唔”一声,算作应答。
恭恭敬敬行了晚辈礼。
督查笑:“不必多礼,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一转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姓裴,劳大郎君唤我一声裴世叔,不知大郎君可愿意?”
他行为举止古板循旧,语气却平淡温和,没有杀伤值一样。
极容易赢得他人好感。
李漼渊乖乖喊了一声,他原本想着走到跟前,同这位新晋世叔叙叙旧,套套话。可惜那具血刺啦呼的尸体威力太过巨大。
他脚有自己的想法,生了根,一动不敢动。
还好裴世叔有人情味儿。
李漼渊下不去,裴世叔带着个文书上楼来。
文书长得清清瘦瘦,瘦的像一根竹子,斜挎背包,手中拿着纸笔,边走边写。
不见他看路,脚下却似张了眼睛,走得稳稳当当。
“真是岁月催人老,你父亲可还好?还是在东都方寸之地打转?守着昭和公主,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裴督查语气温和,看李漼渊眼眶发红,不住干呕的样子,挥挥手,下首督查军领命,呼啦啦拉起帘子,将尸体和验尸官一起围了。
看不见,李漼渊主观感受上好了许多。
老老实实答道:“家父还是老样子。”
裴督查:“老样子便好。”
他眸光一转,落在身后宋蕤和宋简身上。
温和道:“这两位,是何人?是大郎君的客人?还是李氏的客人? ”
李漼渊下意识瞅瞅宋蕤,见人半分目光也未分给他,全心全意都在宋简身上。
不禁生出一阵闷气。
嘴上却还瓮声瓮气的维护她。
“……是宋女郎,此番由见澜护送入东都。”
他斟酌一番:“……是李氏的贵客。”
终究那句伯父的续弦还是说不出口。
“身旁是宋简,女郎兄长。”
裴督查轻轻同两人颔首。
不知是否是错觉,李漼渊觉得,这位裴世叔目光有一瞬格外难以言喻。似是痛惜,又似乎带着微妙的敌意。
李漼渊没看清,裴世叔眼底的情绪飞快溜走。
侍从和风拜见裴督查后,道:“大人可是来查宋简杀人一事的?”
李漼渊脸色一沉。
“和风,退下!”
主子还未发话,他自作什么主张?
难道是看自己唤一声“世叔”,指望他为自己做主?
李漼渊第一次发觉,身边儿的侍从脑子不够用。
别人家的侍从都是贴心的小算盘,他的倒好,倒是给他添麻烦。
裴督查这时才姗姗露出个有些意外的表情,重新认识一样,上下打量和风。侍从和风抿紧唇,被赶来的李相因挤开。
后退一步,还欲说话,被荀瑧一拍后背,赶去沏茶。
裴督查若有所指:“见澜这位侍从,位卑不敢忘忧国啊,深谋远虑。”
李漼渊没听懂,决意不为难自己,就当这话是一句普通的话,不去深究。
微微露出个礼貌的笑。
宋蕤竖起耳朵,听了全程。
不知是否是错觉,裴督查似乎并没有追查的打算,话锋不紧,好似并未放在心上。
李漼渊道:“世叔见谅,渊仆从失仪。”
裴督查摆摆手,并不在意。
反而对宋蕤比较感兴趣。
“宋女郎,裴某见女郎面善,不知女郎是哪里人士?”
面善?
李漼渊扫了一眼宋蕤,她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哪里来的面善?
裴督查笑了笑,温文尔雅:“若是女郎不嫌弃,也同见澜一般,唤我一声世叔可好?”
世叔?
哪里来的世叔?
她跟李漼渊的辈走吗?岂不是差辈了?
宋蕤叩了礼,婉拒了。
“回大人,民女西京人士,不敢称呼大人一声‘世叔’。民女也并非贵客,大郎君此番正是代其伯父迎民女入东都。”
宋蕤语气清淡,看裴督查眼眸微微震撼。
悠悠道:“蕤与见澜伯父,不日即将完婚,不敢与大郎君平辈相称。”
裴督查的冷静从容有一丝皲裂,他满上熟悉的愠怒和多年前重合。
她想起来,此人是何许人。
当年谢氏门楣未倒时,年节总有许多官员前来拜年,这位裴督查,当然不在来往行列中。
那她为何知道呢?
大概是,身为文臣的裴督查和武将的谢将军之间,气场不合,格外针锋相对。
在谢氏出事两年前。
御街上,年轻气盛的裴督查脸色阴沉,一身绯红状元服,驭马提鞭,追着谢将军大骂,一直骂到谢府门前。
闻讯赶来门前迎接父亲的谢清稚有幸,匆匆瞥见了裴督查一眼。
年轻时的裴督查面如冠玉,疏朗清癯,气质儒雅,驾马狂奔时也是格外从容,鼓风吹发,吴带当风。
温雅又飒爽。
谢清稚还从在朝廷官员中见到比他还要俊美者。
裴瑰是当年状元,连中三元,天下学子魁首。
身长玉立,颜如渥丹,鹤骨如竹,丰姿隽爽,眉眼格外有神。
而谢将军见人第一面,便将人给得罪了。
放榜后,谢将军拿着名册书简,进御书房第一句话,便是:“圣上,今科状元的唤作‘裴瑰’,好一块瑰美之玉,传言裴状元亦是天姿迤貌,也不知是真是假?”
进门后,见过礼。
才发觉圣上召见并非他一人,另一人立身在侧,风骨卓然。
赫然是话中主人翁。
谢将军脸皮颇厚,神经也粗,竟不顾裴瑰似要杀人的脸色,沉眸端详半晌。
拊掌,由衷赞了一句:“果真是貌美如花,国色天香。”
当即,裴瑰大怒。
他以学识和文采取胜,到了谢将军口中,却成了以颜色取人的卑鄙小人。
况且,他出身儒门裴氏,家风严谨,循矩守礼。
这厮竟出口如此轻狂,堪称无状!
碍于圣颜,裴瑰没有立刻发作,约莫是裴瑰的虚与委蛇过于以假乱真。
出宫后,被裴瑰一鞭子抽到背上,谢将军还愣了半晌。
直到裴瑰收敛脸上温雅的笑容,谢将军才后知后觉,他惹人生了气。
苦于错在自身,裴瑰又是文官。
谢将军不好还手,被人追着一路打到了府门前。
谢将军抱头鼠窜,裴状元怒发冲冠,两人不打不相识,一见结梁子。
此后,两人多有不和。
却没想到,短短七年时间,这位裴状元,竟官拜一品封疆大吏。
算算年岁,裴督查今年也才堪堪而立之年。
面容隽秀疏朗,气度不凡,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的年纪。
仔细一瞧,与李漼渊从面容上来看,竟是辨不出究竟差多少年岁。
裴督查惊愕,宋蕤听嗓音,也不过双十年华,嫁给李兆玉那个老不死的?
作续弦?
他震撼极了。
想对着李漼渊破口大骂,更想指着李兆玉鼻子痛骂,他一个年逾五十老头子,配吗?
他配吗?
宋蕤还笑眯眯的继续道:“裴督查见谅,民女实在笨嘴拙舌,不善言辞。”
裴督查心情郁闷,眼神凶狠。
他收到消息,当年谢氏离乱,昭狱失火,谢夫人和谢女郎惨死。
裴督查当时鞭长莫及,收到消息已经晚了。
后来才知谢清稚未死,多年来一直暗中寻找,许是圣上看在他与谢将军表面不和的份儿上,格外信任他。
因而,北疆暗中骚动,阿朝月族当年战役的残余失去踪迹,似往西京而去。
圣上借治理四方镇之名,屯兵设哨,表面遣裴瑰督查四方镇,实则搜寻阿朝月余孽,一旦发现,即刻剿除。
就在不久前。
他恰好收到一封匿名信笺,信笺上写道,谢清稚未死,而是暗中被遣送出东都,藏在从东都到西京沿途。
一炷香前暗卫传旨,阿朝月余孽现身,他便着急忙慌率亲信往此处赶。
路上又有消息传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谢清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听宋蕤一番言语,原本矜贵柔软的谢氏长女,成了这样孤傲尖锐的样子。
裴瑰心中唏嘘。
李漼渊见他久久不语,面色难看。
关切道:“裴世叔可是身体不适,此人是当今太医令之子,世叔不妨让荀医官诊一诊脉。”
荀瑧眼皮微抬,装模作样行礼。
“荀氏荀瑧,见过裴督查。”
裴督查敛起表情,道:“无妨,见澜有心。”
“不知督查来此,所为何事?”
荀瑧打了个哈欠,问出李漼渊想问。
“夜已深了,督查若是有事公干,下官等人便不叨扰了。”他直觉到裴督查对宋蕤的颇为关注。
笑眯眯扯了宋蕤作大旗。
“宋女郎方才伤了腿,下官不敢耽搁。”
裴督查一默,颔首示意众人散去。
宋蕤不想在此,宋简收了腕箭,她示意宋简搀自己一把,宋简仿佛被顺了毛,眉眼温和下来,浑身的危险气息重新收敛的干干净净。
“宋简,那人是你所杀吗?”
裴督查放过了宋蕤,矛头却直指宋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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