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月愣愣地抬头,须臾才回过神来。
要把她送给县太爷?
可青城谁人不知,这位三十出头的土皇帝,出了名的好色暴戾,几乎每月都会纳妾,但他府里现存的妾室也不过十来人。
其余妾室下落不言而喻,不是被转手送人了,就是被虐待至死。
这不等同于要她的命?
可发卖给人牙子,同样是条不归路,大夫人口口声声说任她选择,摆在她面前的这两条路,哪一条是活路?
寄月长跪不起:“大夫人,老爷尸骨未寒,妾想留在府里,哪怕当个粗使丫鬟也使得。”
“这可使不得。”大夫人皮笑肉不笑,“这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当个洒扫婢岂不委屈?县太爷在青城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你过去了只有享不尽的福。”
说这话时,大夫人把“享不尽”三个字咬得极重,还有意问了陈昀之一句,“昀之以为如何?”
陈昀之缄默了会,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母亲的决定,儿并无异议。”
寄月的心猛地下沉,心灰意冷时,他又说话了,“只是,这其中有地方需得斟酌。”
大夫人转了转佛珠,“哦?昀之说来听听。”
“小夫人是给父亲冲喜的侍妾,父亲孝期未过,就把人献给县令大人,万一县令府里出了乱子,届时借题发挥,恐对府里不利。”
大夫人沉吟片刻,“昀之此话有理。”
她本是想借着把寄月送给县太爷激得陈昀之出错,再联合县太爷治他一个罪,以永绝后患,但经陈昀之一提醒,谁知县太爷会不会反过来给她罗织个罪行,直接把陈家收入囊中?
看来不能草率。
“可县太爷已经发话了,该如何是好?”
“府里还有别的丫鬟,总有县太爷喜欢的,多送几个过去。”陈昀之淡道。
“好,就这样!”大夫人一合掌,说罢转过身,对寄月道:“你且先留在府里吧,还不谢过大少爷?”
寄月绝处逢生,脸色都有些发白,“多谢夫人、多谢大公子。”
陈昀之只淡淡颔首,并不多说。
就在寄月松了一口气时,府里下人过来传话,“大夫人!县太爷来了!”
“什么?县太爷来了?”大夫人也始料未及,匆匆跟着下人去了前厅。
寄月无措地看向陈昀之,本来只是遇到危险时本能的表现,并未想麻烦他,但陈昀之却安抚了她:“小夫人不必惊慌。”
虽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让她心下一暖,有种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的错觉。
陈昀之则在园中闲逛。
直觉告诉他,那位小夫人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事情未弄明白之前,放任她被县太爷带走,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
不如顺水推舟,做回好事。
*
灵堂内,寄月正焦灼地守着灵,县太爷来了好一会,这会还未听到有人来传唤,想来是大夫人叫了其他美婢过去伺候。
正松了口气,管家突然来叫:“寄月姑娘,大夫人叫您去偏厅里。”
寄月手中的纸钱散落在地,起身时双腿都在发抖,她定了定神,“我这就去。”
周管家走了,她悄悄取下祭坛上一只茶杯,走过廊道时,趁着四下无人,将茶杯摔碎,取下一块碎瓷片藏在袖子里,随后把剩下的瓷片藏到花坛中。
来到偏厅里,果然大夫人不在,只有县太爷一人,翘着二郎腿喝着茶。
他是个高瘦的中年人,眼底常年黑青色,看见她进来,脸上堆满笑。“小夫人可让本官久等。”
寄月在他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福了福身,“奴婢拜见县太爷。”
“离那么远作甚?”县太爷摸着下巴笑道,“凑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奴婢刚从灵堂上过来,身上不干净,不敢离老爷太近,恐过了晦气。”寄月握紧了袖中瓷片,面上故作怯懦。
这却激起了县太爷的肆虐之心,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美人儿,你可是让我惦记了好久!”
寄月惊慌地后退几步,“县太爷自重,我家老爷尸骨未寒,实在不妥。”
县太爷舔着后槽牙,“只要能和小娘子共赴巫山,便是做鬼也使得!”
说着竟猴急地拉她衣襟!
寄月用尽全力推开他,肩上传来一阵凉意,她又羞又愤,拉上衣襟,但根本抵不过他,衣襟再度被拉开,县太爷一把将她推在地上,随后解着腰带,因为兴奋,他的手都在颤抖。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寄月一狠心,将瓷片尖利的一端朝着他,想等他凑过来时拼死一搏,哪怕她要死,也得捎带上这狗官。
正在此时,突然灵堂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不好了,老爷诈尸了!”
县太爷顿住了,脸色煞白地将腰带扣了回去,也顾不上寄月,急匆匆地往外走去,“怎么回事?”
来报信的家丁也吓得不轻,“青天大老爷快避一避,我家老爷诈尸了!”
县太爷回身望了眼寄月,狐疑地拈着胡须,喃喃道:“难不成真那么邪门儿?”
他跟着家丁去了灵堂,只见硕大的棺椁正在来回晃动,似乎里头有东西想冲破棺盖,还偶尔传出凄厉的鸣声。
此时正好是阴阳交接的黄昏时分,本就是个叫万物不安的时段,树上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走了,突兀的动静惊得县太爷一个啰嗦,找借口离了云府。
县太爷方离开云府,棺椁便停了晃动,待大夫人赶过来时,一切已然平静,命人打开棺椁,却什么也不曾发觉。
一切太过诡异,府里人心惶惶,不知从何处传出谣言,称老爷诈尸是因不满夫人将给他冲喜的小夫人叫去陪县太爷。
*
府里大乱之时,寄月从偏厅里跑到了花园里,手中扔握着那碎瓷片。
此时天不还算黑,她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蹲在湖边,竟是陈昀之。她不知道此时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但既然撞上了,便走上前去行了个礼,“大少爷。”
陈昀之回头,他肩头停着一只灰隼,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悄然离去,掠过寄月身侧时,吓得她惊呼出声,手中瓷片应声掉落。
“一只隼就把小夫人给吓到了?还怎么和县太爷同归于尽?”陈昀之懒懒嗤道,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回翻看,“看不出,您还是个烈女子。”
寄月默不作声,看向他拿着碎瓷片的手,看到那只远去的灰隼,猜道:“诈尸之事,是大少爷所为?”
“是又如何?”陈昀之反问。
寄月略讶异,倒不是觉得此举惊扰亡人,而是他是一个大夫,又自幼随故去的老夫人念佛,如今竟也会对老爷的遗体下手……
陈昀之看着她惊愕的眼神,轻蔑地笑了:“看来小夫人对陈某很了解,但人是会变的。”
寄月听出他话里嗤讽,道:“当年是我失约,对不住你,但我也没办法。”
“啧。”陈昀之笑了,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您说什么失约?我不记得了。”
寄月只当他是怨恨她,在说反话,“那夜我是下定决心要跟你远走的,可是大夫人威胁我说若老爷没人冲喜出了岔子,咱俩谁都别想活……”
时隔两年,把深埋于心的往事掏出来,平息了许久的心绪再度失控,她深吸一口气:“如今这样我也认了,你也不必为了我和大夫人过不去。”
陈昀之定定看着她,眸光幽深晦暗,玉面上缓缓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
千猜万猜,谁知她的秘密却是这个,是他搞错了,灵堂上她面对自己时的表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于内疚和羞愧。
他走近两步,指腹拂过她妩媚的眉梢,如情人缱绻:“小夫人何必气馁?既然您和我有这样的渊源,晚辈于情于理也该帮您一把。”
寄月惊诧地抬起头,是她的错觉么?
话里话外像是才知道他们的关系,对上他邪气的目光后,她不由怔松,她从未在陈昀之眼里看到过这样陌生的眼神。
他性情温良,眼神慈悲清澈,此刻眼里却风雨欲来,似在酝酿一场泼天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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