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推开的瞬间，混杂着汗味的热气扑面而来。谢易荷把迷彩帽往桌上一甩，塑料水杯在铁架床上磕出清脆的响声：“今天那教官绝对是故意找茬！我那正步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说我内八？！”
林亦笙却像尊沉默的石像，径直走到窗边的桌前坐下。平日里虽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只是会用 “嗯”“哦” 回应的林亦笙，此刻连眼尾都没抬一下。他握着笔的手指关节泛白，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破洞，像被暴雨砸过的蛛网。
宪熙安第一个察觉到了林亦笙情绪不对：“你知道现在你脸色比训练场的水泥地还灰吗。”窗外草丛里，不知名小虫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的声音却压得很低。
“哦。” 林亦笙语气平淡，简短回应。
宪熙安勾着嘴角的手突然僵住。他看见林亦笙后颈渗出的汗珠，正顺着凸起的骨节往下滑，消失在迷彩服领口里。那截皮肤在光影里显得格外苍白，像被暴雨淋透的宣纸。“现在这样子，可绝对是有事～” 他故意拖长尾音，指尖在对方椅背上敲出轻快的节奏，试图敲碎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亦笙顿时没了耐心，冷冷怼道：“关你屁事，注意点边界感会死吗？”空气里的尘埃都仿佛凝固了，只有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转着，把他发梢的汗味吹得到处都是。
宪熙安也不恼，好脾气地应和：“好好好，我不问了。” 见林亦笙明显不愿多说，他便也不再强求，挪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金属腿与地面碰撞发出轻响。
“请全体学员去讲座礼堂！”广播响起，贯彻在众人耳畔。
黄铜吊灯在穹顶亮起的瞬间，无数飞蛾扑棱着撞向玻璃罩，在墙壁投下晃动的影子。教官的声音裹挟着电流杂音从老式话筒里涌出来，带着刻意雕琢的抑扬顿挫：“亲情，是世间最纯粹、最无私的情感……” 这句话刚落，谢易荷后槽牙不自觉咬紧。“甚至连词都没变？！”谢易荷顿时不乐意了，“那待会是不是要推荐好书了。”
“《论学校如何用同一篇演讲稿糊弄三届学生》”不知谁低声说了句，引得后排爆发出压抑的笑声。
“应该是的。”杨谦推了推下滑的眼镜，鼻梁上的红印子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据我所知，每年军训就这一套模板。根据近五年军训档案，这套模板连过渡词都保持着 83% 的重复率。”
谢易荷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逊哥别装了。”
“无聊死了——————”礼堂后排传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响，宪熙安把椅子晃得像秋千，鞋跟一下下磕着前排的铁架，金属碰撞声在教官抑扬顿挫的演讲声中格外突兀。他晃了半天，忽然停下动作。身旁的林亦笙从坐下就没换过姿势，脊背挺得笔直，像根被钉在椅子上的标枪。吊灯的光透过他额前碎发，在眼睑下投出深色阴影，看不清表情。
宪熙安转着钢笔，笔尖在军训手册上划出凌乱的弧线，心里想着：[明明次都是这个，干嘛听这么认真。]他斜睨着前方的演讲台，教官抑扬顿挫的声音混着话筒的电流杂音，在闷热的礼堂里盘旋。风扇搅动着凝滞的空气，将前排同学发梢的汗味一阵阵地吹过来。
见林亦笙依旧目不斜视，脊背挺得笔直，宪熙安突然夸张地凑近，迷彩服蹭过铁椅发出沙沙声响：“唉，林亦笙你今天咋这么高冷？...... 不会还在因为发夹生我气吧？” 他故意拖长语调，尾音带着黏糊糊的撒娇，“我错了，别生气嘛～”
林亦笙终于有了反应，瞟了一眼他，压低了声音：“门可以用来夹核桃，你这种用来夹脑子的还真没见过。”
他故作嫌弃地撇了撇嘴，可唇角不受控地勾起一抹弧度，连眼底都漫着藏不住的笑意，分明把这场唇枪舌剑当成了有趣的游戏。“又骂我。”
“找骂，没打你就不错了。”
他眼角余光扫过宪熙安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底陡然腾起一阵无名的烦躁。可这股烦躁里，又交织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极了礼堂穹顶下那些扑向光束的飞蛾 —— 明明知道会撞得粉身碎骨，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朝着炽热奔去。[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啊？！]
再回宿舍也已经是**点左右了，月亮高悬在夜空，为通往宿舍的小径洒下柔和银辉。幽淡的月光透过路旁树木枝叶的缝隙，在地面勾勒出斑驳光影。
四个人在路上走着，身高差距一目了然。
宪熙安忽然收住脚步，迷彩裤腿带起的风惊动了脚边蜷缩的枯叶。他的运动鞋精准碾过一片干枯的梧桐叶，脆响在寂静的小路上炸开，惊得墙根的蟋蟀瞬间噤声。他眯着眼打量谢易荷头顶，“谢易荷你到底多高啊？” 问话时故意拖长尾音，伸出的手指在空中虚晃。
谢易荷一听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没好气的回道：“行行行，你最高，行了吧。长颈鹿见了你都得抬头，像我这种一米五九的，得坐飞机才能平视你。”
“什么啊，反应这么大。坐飞机倒不至于，不过头确实得抬点儿。” 宪熙安说着，还扬了扬嘴角，那模样看似友善，实则满是调侃。
“林亦笙你看他！快帮我揍他！” 谢易荷作势举起了拳头，向林亦笙求助。
“行了行了，都别这么幼稚。“杨谦手掌牢牢按住谢易荷扬起的手臂，手腕上的电子表发出 “嘀” 的一声轻响人易荷身高是矮了些，但人家年龄在这摆着呢，得尊老。” 他赶忙拉住正准备挥拳的谢易荷，试图给这场闹剧画上句号。
“合着你们都欺负我这个矮个子呗。”谢易荷“切”了一声。“我不跟你们说话了，等着被哥冷暴力吧！” 说完瞬间气不打一，当下便决定要取代林亦笙高冷男神的宝座。
[高冷计划失败]
他抱着手臂的姿势渐渐僵硬，在月光下凝成霜花。不到五分钟，他的肩膀突然垮下来，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声音里带着委屈的颤音：“真不理我了？哄都不哄的吗？我很好哄的。”
小径两旁，露珠像撒落的银河碎片，缀满每一片草叶，在月光下眨着细碎的眼睛。白天争奇斗艳的花坛，此刻褪成黑白水墨，唯有夜来香的香气在暗处浮动。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知是夜行的小动物穿梭其中，还是风在拨弄枝叶。
宪熙安见状立刻凑上前，故意捏着嗓子模仿谢易荷刚才的哀怨腔调：“哎呀～我们易荷宝宝最乖了～” “你这逆子！看我不打死你！”
杨谦道：“说好的冷暴力呢？这保质期也太短了。”
林亦笙虽没说话，却罕见地勾起唇角，月光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谢易荷被逗得涨红了脸，追着宪熙安满路跑，迷彩裤摩擦的沙沙声与几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惊起树梢栖息的夜鸟。
正午的日头把主席台的水泥地烤得发烫，校长的皮鞋踩在上面，仿佛随时能烙出焦痕。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高一的同习们，啊，军训这段习间大家辛苦了！不过啊，现在还得起大家再加把劲。过几天领导要来咱们学校检查，所以啊，学校决定举行全校大扫除。”
地中海老头站在主席台上，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在操场上空回荡。烈日高悬，晒得台下的学生们蔫头耷脑，蝉鸣声此起彼伏，更添几分烦躁。
人群中传来一声不满的抱怨，引发一阵窃窃私语。“高二和高三的同学怎么就不能参与了？他们是当摆设，还是当大佛供着啊，这么金贵？”
校长抬手压了压，继续说道：“我知道，很多同学心里会有不满。那我们就今年高一扫，明年高二扫，再往后就高三扫，怎么样？”
吵闹声突然停了半拍，整个操场陷入诡异的寂静。
“你们的学长学姐们，之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做人啊，就是不能太抱怨，晓得不？想当年我们......”校长在台上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年轻时的英雄事迹。
经过两个星期的军训，咸鱼们回到了学校。
然后就被使唤了。
谢易荷用校服的衣领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那汗渍在布料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热死了。” 他仰起头，对着白花花的日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死太阳，都九月份了，还不赶紧滚下去！” 话音刚落，一阵热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啪嗒一声打在他脸上，像是太阳对他的回怼。
“心静自然凉。” 这声轻飘飘的话语，像幽灵般从谢易荷身后飘来，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谢易荷吓得浑身一激灵，手里的矿泉水瓶 “啪” 地掉在地上。他条件反射地蹦出三尺高，转身时衣角扫过一旁的垃圾桶，惊得里面的苍蝇嗡地一下炸开了锅。
“我草！鬼啊！”谢易荷这才按住狂跳的心脏，撇着嘴嘟囔道，“死人才是凉的。”他弯腰捡起瓶子，瓶身的水珠混着地上的灰，在瓶壁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痕迹。
“谢同学请注意文明用语，不要抱怨了，赶紧扫完赶紧回教室。”李权说完，转身便走。
“站着说话不腰疼。”谢易荷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右手在空中虚晃一下，佯装要打他。
“对了，你们……” 李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头，却见谢易荷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不由得皱起眉头，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躺地上了？”
谢易荷躺在地上，盯着天上慢悠悠飘过的云，道：“我发现地上挺凉快的，仅此而已。”嘴上这么说，心里暗自嘀咕：[我总不能告诉你是因为没揍到你还差点被吓出帕金森吧？]
李权无奈地叹了口气，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正好罩在谢易荷身上。他用脚尖踢了踢谢易荷的鞋底“别玩了，和你舍友他们几个打扫那片树下。”
“哦。”
谢易荷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后背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被汗水浸湿的布料裹着身上的酸痛，纯造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宪熙安他们所在的树下走去。此时，太阳依旧高悬，炽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光影在地面摇晃。
杨谦握着扫把的手被木柄磨出了红印，他直起腰发梢的汗珠，顺势用扫把杆敲了下谢易荷的头，枯叶混着灰尘簌簌落在对方肩头：“怎么才来啊。”
谢易荷揉了揉头顶，“你他妈下死手啊？还不是这学校净干些损功德的事。”他扯了扯被汗水浸湿、黏在后背的短袖校服，领口处已经泛起一圈白色的盐渍，“大热天搞什么大扫除。”
“行了行了，赶紧扫吧，这叶子也太多了点。”宪熙安走上前来，顺手递给对方一把扫把，但实则内心也在暗自腹诽。
[我们这是什么？免费苦力？果然，这傻**学校就是闲出病来了，种这么多树干嘛，脑子里的坑用树填吗。]他越想越气，手中的扫把狠狠戳进落叶堆，振起一团裹挟着灰尘的枯叶。
热浪裹着晒蔫的青草味涌来，谢易荷突然瞥见树荫下的林亦笙。“林亦笙你不热吗，还穿长袖校服？”说完还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指腹蹭过晒得发红的鼻梁。
宪熙安扫着落叶，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他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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