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张宛央刚偷窥着黎溪,今天就被她邀请出门转一转。
昨日初雪,今天倒是天色明媚,几日没出的太阳也如夏季般红似火,寒风被加热,吹在脸上倒挺温和。咖啡厅内,人潮涌动,唯独张宛央这边静到可听见一根针掉落的声音。
说实话,面对黎溪,她有些尴尬,偷听自然是件可耻的事情,可是架不住好奇心作祟,她如今只能后悔。不过黎溪并未看出她的任何奇怪表现,只以为她不舒服,要她多喝水。
话题自然是黎溪寻找:“妹妹上学去了吗?”
“嗯,”说起这个,张宛央突然想证明一下昨日的猜想,“除去假期肯定要上学的呀,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看起来是一句玩笑话,但是黎溪依旧表情凝固一下。
很不巧,张宛央注意到了。
她没撒谎,而是选择承认:“有的。”
张宛央微微敛笑,两人沉默太久,在对方看来的时候,她又重新提起笑肌:“那不就是了吗,再说你自己也上过学,肯定也知道啊。”
“你很开心,”黎溪定睛看了她一会儿,笑道,“你以前笑得从未这么灿烂。”
“有吗……”张宛央垂头,心里确实百般懊恼之前不自然的表现,沉思一会儿才抬头喃喃道,“我其实也没有太开心。不过你好像不开心,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男朋友?”
张宛央一噎,半晌才道:“你这么漂亮,会没有吗?我都有……”
“那是因为你也很漂亮,”黎溪道,“不过确实和一个人吵架了,他不喜欢我,但我却想让他注意到我。”
“你这是……”
“你以为让他注意到我的目的是让他爱上我吗?”黎溪摇摇头,蓦地笑出声,“我才不需要,我要的是让他永远痛苦到忘不掉我。”
“……”张宛央搅动着手下的咖啡,沉默不语。
之后与黎溪分离的一周,她一直在家待着,闲暇之余,每每想起自己那天说的话,脸部便阵阵抽搐。她不懂得语言艺术,也不知道黎溪心里到底如何想。懊恼过后的她便不再对此事多想,转而开始幻想荀玮会在这一周带她去哪里度过。
荀玮这周末双休两天。因为快到元旦,又临近春节,各行各业也都忙碌起来,荀玮的休息日也会随着工作量的安排而更改,能余出这两日实属不易。他告诉张宛央,或许以后再休息就得元旦或是年假了。
张宛央知道他实习辛苦,毕竟三方协议都已经填写,不满六个月那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再忙也得照顾好自己。”张宛央看着面前仅不到两周未见的人,越发感觉到他脸庞消瘦,“你是不是不好好吃饭,你可千万不要骗我。”
荀玮摸摸脸,又伸出手去捏捏张宛央的圆脸,着实疑惑:“放心,我每天都在好好吃饭。”
看着他真挚的模样,张宛央怄气般扭头,面上不愿意相信但是心里还是接受了他的话。
十二月的天越来越冷,十一月中旬的那场雪把属于这个季节的寒给一并带来。未到一月,街上许多人就已经裹好羽绒服,往年可不会出现这般情况。
可荀玮想趁着休息日带着张宛央去外省游玩两日。
立安省要在祖国偏南,与它相邻的省份不少,而只有南秋和日暄是最南面,也是较为暖和的两个地方。如今立安已经够冷,张宛央不敢想象再往北去的话会有多冷,犹记得那日看预报曾说,零寒省最低气温已经达到负四十多度,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荀玮说日暄并不适合这个时候前往,想着以后开春再带她去游玩。
可是张宛央又不太想去南秋。
从上次在路边听到两个大妈的话后,虽知道如今的那里已不比往日,可她依旧怀有偏见,总觉得那是一个黑洞,里面究竟有什么,她不敢想。但是好巧不巧,张微兮竟联系上她,趁着研一课少,想着领她在学校附近转转,好让她开阔眼界。而她与张微兮的见面次数越发少起来,若是再不见几面,总觉得估计以后成了家,就更难相处。
于是大着胆子,她和荀玮定下去南秋省看看。但张宛央未把这个消息告诉张微兮,只想给她一个惊喜,又想到她是岳沐霖的好友,便直接通过联系岳沐霖来了解张微兮的情况。
坐在去往南秋乔南的列车上,荀玮一直把玩着她的手,张宛央看着外面忽闪而过的高楼也开始无精打采,渐渐合上眼皮时又突然惊醒,原来是一旁的荀玮桌前的包掉在地上。
“吓着了吧?”荀玮满脸歉意,把张宛央披散着的黑发拢了拢,而后又摸上她的头,“摸摸头,吓不着。”
“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张宛央确实是被吓醒了,眼下一点儿倦意也消失不见,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看着荀玮,随后她勾了勾嘴角,问他,“我像小孩子吗?”
“像。”荀玮肯定道。
“那以后我们有一个小孩儿,你岂不是要养两个小孩?”
荀玮闻言寻思一会儿,没过多久便笑道:“都是我的,那我肯定要养啊。我会把它养得像你一样漂亮有爱心,像你一样乐于助人,集你一身的优点,来塑造一个完美的它。”
“那你呢?”张宛央问他,“你也很好啊。”
“我?”荀玮反应仅一秒,立马搭话,“不需要像我,它单单像你就已经很优秀了,我只需要负责养你们就可以了。”
张宛央确实被他的话所取悦,浅笑一会儿才扭头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省之间的野田交接处,晌午的阳光正暖和着大地,农民面朝土、背朝天地劳作着,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不出几分钟,换来的又是一片新楼区。
列车已经行驶进入南秋省,不出二十分钟即可到达南乔南站。
岳沐霖提前发来位置,说他们在南秋大学附近的新茂楼三楼海底捞中。
头一次出省,张宛央对周围的一切都带有好奇,她边走边四处张望,牵着荀玮的手也止不住地来回摇晃。荀玮则一手推着行李,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带手套的手,防止她不看路被绊倒。两人在大学城附近预订酒店,荀玮放下行李后,才跟着她一起来到新茂楼。
与立安省内的购物商城布局差不多,但是这里却多出许多细节。不单单是富丽堂皇,更多的是路标要详细太多,甚至在进门处有许多娱乐设备。张宛央一眼就注视到那个坐于钢琴前表情如痴如醉却身着破烂的男人,此时他正狂热地敲击着琴键,让整座商城笼罩在他的音符之下。
震撼、壮观。
张宛央不懂音乐,却可以听出这首曲子前半调与后半调压根扯不上任何关系,但是它过渡得却很自然,完全听不出任何违和。一首曲子由激越高亢变得婉转凄哀,中间差度太大,任谁都会驻足观赏片刻。
不一会儿,人群便多了起来,她听见一旁的管理员在驱散周围拥挤的游客,有人提起,他也会给予回复:“疯啦,他早疯啦。儿子只剩一副空壳,妻子被抓,至今生死未卜,独留他一个人在这儿,每日没日没夜地弹啊弹,也就你们这些外地人,肯给他赏脸啦。”
这话让张宛央转过头去,本想问些什么的,可是那管理员早就往南走了去。
琴声还在流转着,张宛央却感到压抑,好在荀玮及时看出她的不适,领她离开这里。
“小苟,”走着走着,张宛央开口问道,“你知道南秋以前很乱么?”
“听说过,”荀玮似乎在回想着什么,“怎么了?”
“我总觉得不安,”张宛央说,“我总觉得霏霏或许就在南秋。”
荀玮知道张宛央在恐惧什么,虽说这几年南秋发展越来越好,已经跃居全国第一,但是它之前的事情却是无法泯灭的。这几座建筑在不知多少人无辜生命之上的城市,组成这么一个省份,即使如今发展再好,也依旧掩盖不了其下曾经发生过肮脏事的痕迹,更何况它或许就未曾消失,只是隐匿于暗处。
“别怕,”荀玮也确实往这方面想过,所以无法安慰他的小姑娘,“别多想。”
多说无益,荀玮把岳沐霖和她的好朋友搬出来,这才使得张宛央想起前来此地的目的。她重新整装好自己糟糕的情绪,拉着荀玮去附近挑选几份见面礼,这才回复岳沐霖,找到她们吃饭的地方。
里面人很多,但不妨碍张宛央可以一眼就看到招她眼睛的张微兮。
站在张微兮的身后,张宛央看见她正和对面的岳沐霖说着话。岳沐霖在偷瞄一眼张宛央后就很自然地移开目光,她连挑起话题都是自然的:“突然很想听一听你心中的央央是什么样子的,你好像从来没对我说过。”
“没说过吗?”张微兮毫不犹豫便从嘴里吐出几个形容词,“她呀,调皮可爱又古灵精怪,胆子比谁都大,但是又极易被鬼故事给吓着,说两句就容易炸毛,又不得不顺着她。”
“这样啊……”岳沐霖又往张宛央这边瞧了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挑起嘴角浅笑一声。
此时此刻的张宛央正双手拎着礼物,脸上如同抹了一把灰,双目紧盯张微兮的脑后一声不吭,面无表情。但张微兮是何等聪明的人,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氛围后,顺着余光,扭头看见站在她身后脸色沉沉的发小张宛央。
还没等着张宛央开口,张微兮倒是抱住她先发制人:“你不是不来吗,我可想死你了!”
这一抱,让张宛央彻底把所有的质问都丢弃得无影无踪,独留下一具没有思想的躯体,愣愣地待在张微兮的怀抱里,直到她感到额头冒汗。
“喂,你怎么抹黑我!”张宛央把礼物放在桌子上,怒目圆睁的样子在众人眼里倒不觉得她真如表现的那般愤怒,反观她身材娇小,更是增添几许可爱。
张微兮怒瞪一眼岳沐霖,嘀咕了一句“既然算计我”后,便笑呵呵地把张宛央送来的礼物拿在一边,拉着她坐下后又添了些食物,从头到尾都没再回应她一句刚才的话题。
荀玮自然就坐在岳沐霖的身旁,两人一见面就稍聊几句,倒也特别像是几年未见的老友,让张微兮不禁一怔。她听过岳沐霖的事情,也知道荀玮这号人的存在,但是在张宛央搬去青灯市的这几年,她每次去见好友的时候,都未曾见过荀玮一面,有的也只是早些年第一次见面时的模糊感,后期也只能从两人嘴里知晓这是个特别好的男生。
如今再次一见,倒是让她觉得张宛央的目光当真不错。
张微兮面部藏不住情绪,这是张宛央从小就知道的。见状,张宛央不由得一肘子捣向她,看着她回神的时候便揭她黑历史,把之前她说荀玮不好听的话全都透露出来。又到让张微兮尴尬的死胡同,她灵巧地越墙而过,转而挑起另一个话题,这才让张宛央放过她。
这顿饭吃得倒也尽兴,四人难得能够凑一桌,张宛央是其中最欢乐的那个孩子。她对新事物格外好奇,接受力也强,在听到她们嘴中的南秋时,改变之前的刻板印象,开始对这里有所向往。她想张微兮说得确实很对,哪里都有坏人,而坏人多之又多,防他们倒不如保护好自己。
饭后,张微兮提议要带着他们去附近转一转,其实她最想的还是带张宛央去学校看一看,只不过南秋大学较为严格,不在系统内的学生是不允许进入校门的,她也就只好作罢。
走着走着,张宛央抽空赶去洗手间。在离开的时候她通过镜子,看见门口东北方竟还有一扇门,那里挂着一只红黄相间的鸟,此时正在笼子里啄毛,格外吸引她的注意。
她走过去,与这只不知名的鸟对视好一瞬,刚要拿起手机来拍照时,却意外听见旁边门里有说话的声音。单是这一点并不会让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她听见那边的人明显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李霏霏的名字。
“李霏霏和祁莺都解决了,最重要的是那个姓郁的还没着落呢。”
“你发现她了?”
“我就是要让她们死,过两天我会回去,到时候再接近她。哦对了,我今天看见你要找的人了,人家现在过得可开心了,哪像我们这群见不得光的驱虫。”
“好吧,万事小心,不会让文子照那小子莽撞的。”
趁着那人挂断电话之前,张宛央立刻远离此地,她不知是否是重名,但是听着那边人说话的语气,让她很难不往一件事上联想。另外,她好像还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游逛过后,几人道别,张宛央坐在酒店的床上,甩掉今天听到的事情,看着荀玮静静地看着手机,不禁开始纳闷。她从未见过荀玮生气的样子,相处这么些年也未见他发脾气,瞬间就有些好奇生气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小苟你好像从没有发过脾气,”张宛央说,“你生气是什么样子的?”
“很凶,也很丑。”荀玮脸上有着藏不住的笑,看着小姑娘对他好奇的模样,便佯装发怒,板着脸吓唬她,“看见了吗,不好看吧。”
张宛央被他的模样逗笑,忍不住上手捏他的脸颊,还不忘记发表自己的看法:“好丑。”
“所以不要生气,对自己不好。”荀玮靠近她,手臂环住她的肩,轻斜,脸部就自然地贴在她的头上,“以后遇到糟糕的事我们就先放一放,别让她影响到你美丽的心情,好吗?”
“又说我。”张宛央已经习惯荀玮给她灌输的鸡汤,甚至因为学识见长后她也渐渐吸收让其升华,她打心底还是喜欢这样细心又循循善诱的荀玮。
在这里待住一天,张微兮因课题原因不能久留,张宛央便提出提前离开,荀玮改签高铁的时间,两人与她们告别后才离开南秋。只不过时间特别,需要在劝化转站,张宛央倒也没什么抱怨,正好她也想着回张家村看一看爷爷。
今年冬季的立安要比往年都冷一些,哀女山附近几乎萧瑟一片,满地的枯枝落叶也无人打扫,随着风卷入到犄角旮旯里,无影无踪。
张宛央回村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带有残叶的梧桐树旁看看爷爷。或许思念的传达有太多延长,从上次被恐吓开始,这老人才愿意来梦里看看他唯一的孙女。她看着静静堆积着的小土堆,在心中默念太多太多的话,纵使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可是亲人的死亡依旧是她心底不可撕去的伤疤。直到寒风刮伤脸颊,张宛央才轻轻唤了荀玮一声:“走吧。”
不生炉子的瓦房在这寒冷的冬季实在太冷,许久未住人的家中又没有煤炭,破旧的房屋只能抵挡住寒风,却无法再生温暖。
“冷吗?”荀玮拉住张宛央的手,感到手背冰凉一片,忍不住把它夹在自己的双手之中揉搓,试图让它升温。
张宛央看着认真的荀玮,摇摇头问:“你买了几点的车票?”
“不急,大概在下午五点半的。”荀玮回答,然后从背包里把在列车上未喝完的水拿出,趁热递给她,“热的水,太冷你会肚子疼。”
午后,发昏的天倒冒出太阳,风也止住。
坐在屋内,张宛央把自己身上晒得暖烘烘,她能听见屋后面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坐在这里总觉得无趣,张宛央提议领着荀玮出去走一走。
午后的天呈现一种碧蓝色,风停止后云彩也渐渐成形,一团又一团地紧凑在天上,给单调的天缝缝补补,又千变万化。换作是夏季,两点左右正值炎热阶段,除去按时上学的孩子,是没人愿意出来的,可是冬季则不同,胡同里尽坐着年纪稍大些的老人,他们的神态像猫,懒洋洋又惬意着。再往西看去,哀女山下的玉米地早已平整一片,独留一些秆底残留在地里。现在城市大开发,土地的利用资源越来越少,以前只有东部会有一片农田,如今这种植区到扩展到西面来了。
走着走着,张宛央就不自觉再次来到小动物们生活的地方。恰好有暖阳,它们都聚在太阳底下,互相紧挨着舔毛或是睡大觉。猫的身姿还算灵巧,能翻墙外出,或是直接趴在墙头装模作样地晒太阳。
张宛央并没有进去,也没有麻烦门卫进入登记,就只是仅仅站在远处看了一眼。
“不进去看看么?”荀玮说。
“瞧它们那么幸福,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免得又是一顿折腾。”
回去的路上,两人意外碰见张微兮的妈妈,她在看见张宛央的时候甚是欢喜,喊住她便要让他们来家中一坐。本是想拒绝的,可是她太热情,张宛央看着时间还够用又想着现在回去也是要去高铁站候车,倒不如去家里暖和暖和。张叔在村委会开会,家里只有张姨一人,难免颇为冷清,好在炭火够旺,进来的那一刹那就驱走身上所有的寒。
几人寒暄了几句,张姨就面露愁色,一遍遍告诉张宛央要保护好自己。
张宛央以为她还在担心之前那件事情,变相安慰几句后才从她嘴中得知另一件事。
有个姑娘在这里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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