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宛央从未像现在这样能够迅速在脑海里清晰地记起一个人。
那次通过猫眼,她与文子照的突然对视让她在心底彻底埋下一颗警惕的种子,脑海中浮现出当日在楼梯口撞见的文子照的面庞愈发清晰,被死死地烙在大脑里。
所以当她现在仅是看一眼,就足以确定那一定是文子照。
仅愣几秒,她立马把照片拍下发给杨浩,在荀玮疑惑她为何绿灯亮起还不前进的时候,张宛央拨通了杨浩的电话。
在张宛央看来,文子照鬼鬼祟祟跟在黎溪朋友的身后,那就只有一个目的。
他想犯罪。
“小苟,”张宛央打开手机定位,握紧荀玮的手,指着文子照的方向,告诉他自己心中所想,“我们得跟上去。”
不用多说,荀玮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点头答应。
正值年假,街坊邻里以及亲朋好友串门的不在少数,正值下午五点左右,马路上的车流与行人洛泽不绝。这正好为两人的跟踪做了庇护。
看着两人拐进一个偏僻的道口,张宛央止住步子,心中感到怪异,在犹豫要不要前进的时候,她瞥头看见荀玮也在思考。
荀玮说那女生应该是知道身后文子照的存在。
“那女生故意把他引进去?”张宛央感到诧异,但接着有一个念头覆盖她之前的想法,她不想肯定却也驱之不去。
当她再看向荀玮的时候,荀玮也在与她对视。透过他的眼睛,张宛央能看到他在想什么——与她不谋而合,两人都在猜想,女生是否是和文子照一伙的。
“不管是不是,总之文子照不是什么好东西。”荀玮当即肯定,“偷偷跟上去看看吧,或许有发现。”
荀玮说得确实不错,默默跟上去后,他们确实发现了大事——别人的大事。不仅是发现这个,两人也证明心中的猜测,那女生确实是认识文子照的,他们确实是一伙的。
“算你干了件人事。”在这废弃的破仓库中,空旷的环境让女生的声音很是尖锐,“以后要是你再敢动歪心思,坏了我计划,我要你好看。”
“过去的事你还啰嗦个屁啊。”男生传来不满的声音,时间过去几秒后他才肯再问女生,“这个女的,怎么送出去?”
“有人来接。”
之后的谈话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听见风过的呜呜声。透过宽敞的门缝,张宛央看见里面绑着一个女孩子,此时那个女孩子被黏住嘴唇,却也正在苦苦哀求。她与荀玮躲避着脚下的枯枝烂叶,轻轻退后,看着褪皮铁门,心中都在犹豫着一件事。——要不要进去。
但荀玮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没有任何武器护身,一旦对方掏出对他们不利的利器,届时他们不但救不了别人,更是自身难保。
荀玮贴近张宛央的耳朵,告诉她:“我们守在这儿,等叔叔找到这里,也不迟。”
张宛央点头答应,看着过道周围的杂草,挑选一块最干净的石头,静静地坐在那里。
心事堆满狭小的心脏,张宛央虽担忧着里面陌生的女生,但更是为黎溪捏一把汗。她在思考,那是黎溪的朋友,那么黎溪会不会也有参与;还是说,黎溪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是别人的猎物之一。张宛央只觉得身边的恶越来越大,如浓烟般渐渐弥漫,把她遮蔽,让她看不清身边所有的一切。这种迷茫感让她心慌。
思绪未收回大脑,张宛央突然被铁门声惊醒。四目相对,她再一次看清楚那个女生的脸,对面的女生也未料到有人竟在这里,仅仅顿了一秒,她猛地转身冲回仓库里。
门并没有关闭,因为荀玮反应要比她们快太多,张宛央看见他如影子一般闪进去。容不得多想,她一并跟着进入,荀玮早已经和文子照厮打在一起,张宛央往上瞥一眼,看见黄发女生正带着被捆绑挣扎着厉害的女生急匆匆地往楼上离去。
手机突然响起来,张宛央见是杨浩的便立马接起。
杨浩与他的另一个同事已经抵达附近。
荀玮给了文子照一拳,见他跪下后别住他的胳膊,便对张宛央喊道:“楼上是天台!”
张宛央会意,在断挂电话的瞬间立马追了上去。
天色渐渐阴沉,高处不胜寒,风声呼呼作响,上面废旧器械杂乱如草,稍不留神就会被绊一脚。张宛央登上天台的第一眼,她就看见站在天台边缘的两人。
“你与文子照是什么关系,他威胁你了么?”张宛央与她们相隔几米远,以风声传话。
“最糟糕的已经发生了,他又能威胁我什么?”
女生嗤笑,随后漠然地瞥了一眼身旁被她死死扣住的女生。那被捆的女生发丝凌乱,嘴巴被一块黑色胶布粘住,只能无助地摇头。她突然对张宛央说:“我认得你。”
张宛央也不揣着明白装糊涂:“嗯。黎溪说你是她的朋友,所以你想对黎溪做什么?”
那姑娘凝视张宛央一瞬,倏地笑了:“……原来就是你啊。你是不是在想我接近黎溪的目的?对,我这一行,就是冲业绩,多一个总要比少一个好得多。”
张宛央为黎溪感到一阵后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女生用带有蔑视的眼光看向旁边女生,用凉薄的语气说出最狠毒的话,“因为她们有些人本来就该死。”
沉默对峙一会儿,直到一声慷锵有力的声音在身边传来。
“警察!”杨浩匆忙上楼,在看见靠近天台边缘如此近的两人后,连忙劝说道,“若是之间有过不愉快,说出来解决便好,何必伤及无辜的人。”
“无辜?!”黄发女生突然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把视线聚焦在身旁女生的脸上。她突然发怒,狠狠地撕扯掉女生嘴上的胶布,不顾女生痛苦的呐喊,便开始拽着她的头发对她质问,“你无辜吗郁初歌,你说你无不无辜!记不起我这张脸了吧,没关系啊,我告诉你,我叫谈海林啊,谈海林你还认不认得!”
张宛央一怔,想起那次在南秋省偷听的那一段对话,竟没想到误打误撞,那人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
“我不记得,我不记得……”女生还在哭喊着,豆大的泪水像是断了绳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流着,“我真不认识你啊,求求你,放了我,别杀我……”
谈海林敛了怒意,进而换成一副冷笑,她目光扫视所有人,像是对别人讲笑话一样,又逐渐笑得疯狂:“我说了名字她都不认识我了。瞧瞧,她过得多好,把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我也想忘记啊,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还记得!”
“姑娘,冷静!”杨浩见她情绪不对,试图稳定她,“你冷静,有什么问题,我们静下来彼此交流,别冲动,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交流?”谈海林皮笑肉不笑,嘴角挑起不屑的弧度,“我和当年对我校园暴力的人有什么可交流的?我和一个当年伤害我、孤立我甚至毁我容的人到底有什么可以交流的!”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就连郁初歌,也不可置信地看向谈海林。她突然止住哭泣,双目呆滞地盯着那张让她不熟悉的脸,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身子颤抖,嘴里也零零碎碎吐出一些道歉的话:“对、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谈海林冷笑,又觉得可笑,“三个字,就想一笔勾销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吗?”
所有人都安静又紧张地看着这场闹剧,只有谈海林,只有她突然陷入回忆,娓娓道来。
她说,她从没见过崭新的校服,因为上面全是用笔油写的“恶心”;她没吃过学校美味的饭菜,因为她被欺负到只有吃别人剩菜的份;她没有被老师表扬过一次,因为有人举报她偷东西,老师厌恶透了她,说她是偷别人东西的小偷,明明这都是无妄之灾;她开始讨厌从前最喜欢的美术课,因为有人拿着美工刀,划破了她最天真的脸……
她的校园时代是黑暗的,她拼了命的想逃离,可是依旧躲不过别人的陷害。她们的笑声成为谈海林头顶的一片乌云,挥之不去让她连夜噩梦。她怕极了,那是她第一次想死。
就是因为她没有庇护港,她是孤儿,她没有家人,那些恶心的人就对她为所欲为。泼她脏水、说她坏话,共同欺负她、孤立她,把所有的一切都作为取悦自己的乐子。
她想死,她拼了命的努力,想要逃离。她逃离了,她考上一所好大学,可她仍旧在大学的时候却再次遇见郁初歌,本来可以忘记的事情、当初的梦它又幻化成现实。
这也就是一切罪恶的开始。
她说不爱自己的人是傻子。
就是这一天,她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太幼稚,她这么优秀,她不想死了。
因为该死的另有其人。
但是现在,她们过得很好,把所有的过往都可以称为一句玩笑,甚至根本就不记得谈海林这号人,在对她说一句“对不起”就想磨灭一切。
太糟糕了。
“所以……”谈海林突然松开郁初歌。
对方以为她要放过自己的时候,还未来得及离开,便感觉身子被重重推开,随后一沉,意识也跟着漂浮起来。她听见谈海林的最后一句话略过耳边:“施暴者,去死吧。”
突然眼前一片黑暗,张宛央被搂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看不见所有的一切,但是耳朵极其灵敏,她听见周围微乎其微的惊恐声,以及猛烈有力却慌乱不稳的脚步声。
不需要在警局审问,谈海林诉说了一切。她承认,李霏霏和祁莺得失踪都是她和文子照一手策划的,作为当年霸凌的参与者,她说一个也不会让她们跑掉。
匆匆赶来的警察在听闻她口中所述之后,替那些生命抱怨不平:“她们是你的同胞,你怎么能这么如此残忍地对待她们,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警方处理!”
“我呢,我就不是她们的同胞吗?她们在毁掉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也和她们流着相同的血。”谈海林眸中无光,语气波澜不惊,“所以别怪我,这是她们该得的。”
之后郁初歌生死未卜,消防人员赶来,刚撑开安全气垫不久,她便从上方跌落,至今在医院昏迷不醒。而谈海林也供出李霏霏与祁莺被她骗去南秋搞诈骗,只是时间过去太久,那边严苛,两人生还几率不大。一个月后,南秋警方传来消息,李霏霏和祁莺皆已找到,只不过回到立安的只有一个空的骨灰盒,而郁初歌也因脑溢血救治无效死于青灯医院。
杨浩说,第一次与李霏霏失踪的那个女学生,就是谈海林。她在大学与李霏霏是同学,接近她后发现对方并不认识自己,这才开始了诱拐计划。至于文子照,他与谈海林确实是交往关系,那次偶遇张宛央,也只是为再次了解李霏霏家人的情况,没想到因此暴露。
也就是说,当时失踪的只有李霏霏一人而已。
而如今,谭姨在亲手接到属于李霏霏的骨灰盒时,两眼一黑便晕死过去,全家都沉浸在浓浓的悲哀中。如果这件事从未发生,谭父到死也不会知道,她一向乖巧聪明的女儿,会是霸凌者,会在以前犯下如此大的错误,进而招来杀身之祸。
其他的,张宛央就都没再听说了。
自此,谭姨一家从青灯搬走了,张宛央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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