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玮走了。
他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
张宛央站在门口,望向西北方。正值晌午,那里没有一个人,太阳照耀在头顶,晒得大地暖洋洋的,却唯独没有照到她的心里,她的心底现在宛如那冬季的降雪,冰凉一片。
一想到昨天她冒着勇气和荀玮表白,她都感觉自己真是太唐突了,让别人误以为她是个不检点的女孩子。明明她刚和荀玮相处一段时间,竟然就这样着急把心里的话说出去。
但是荀玮也是回应了她的,只是对她来说,这并不理想。
昨晚,张宛央说出那句话后,整个人都感觉异常的兴奋,心脏像是要长了脚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她从起初不敢看荀玮到最后眼神坚定地望向他,企图从他震惊的脸上看出些别的神情。但是让她失望了,除了瞳孔微微骤缩、呼吸声音变得浓厚起来之外,荀玮并没有其他任何的举动,就连对她的一句回应,都不愿意说出来。
狂热过后便是极度的冷静,张宛央感觉自己被别人浇了一盆冷水,之前的心情不复存在,甚至还多出了别的想法——他会不会觉得她很无耻……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两人谁都不敢喘大气。张宛央早就把视线收了回去,她甚至是觉得很委屈,整个人都要开始颤抖起来。她已经猜到了,荀玮或许对她并没有任何意思。对于情情爱爱,她并不是不懂,就好比现在的表白,一个人真的喜欢那个对他表白的人的话,那么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答应的,而不是需要漫长等待。
她知道,荀玮只是在想怎么拒绝她,才不会让她觉得难堪。
终于,她等到了。
只听见荀玮叫了她一声:“咩咩,我……”
张宛央不想继续听下去,心里像是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外渗但并不疼痛,只是有些微痒。于是她立即开口,打断了荀玮:“我困了,想睡觉了,有话的话,我们明天再说吧……”
说完,她就没有再去注意坐在旁边的荀玮,而是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迅速闭上眼睛,试图快速进入梦乡。她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约莫着是荀玮已经离开她的房间。那一刻,心里的伤口突然愈合,全身上下只觉得突然空落落的,荀玮在被她打断后就真的没有再说一句话,她也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泪水瞬间充斥在眼里,张宛央不争气地吸着鼻子,她好想哭出来,但是又显得很懦弱。
她想,她才不要被任何人瞧不起呢。
但是早上醒来,爷爷告诉她荀玮走了的消息后,她瞬间就慌了。她主动避开爷爷,大跑到门外,又在天井里转了许久,才敢确认爷爷说的话是真的已经发生过的。
太过分了,张宛央想,一句话都没有告诉她,荀玮就突然地离开了,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家里没有他的任何踪迹,就像是这个人不存在,又或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似的。
最后她在门处站了好久,一直等待到晌午,也还是没有再等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中午的时候,在饭桌旁,爷爷还惦记着荀玮路上该怎么回去。
“这孩子也不知道晓不晓得怎么出村,我告诉他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爷爷咽下一口馒头,摇摇头,“这个娃娃别再迷了路,找不着家也找不着这里,那可就麻烦了。”
爷爷自始至终也不知道荀玮的家就在大山的那边,他老人家一直以为荀玮是城里来的孩子,单看他皮肤亮白又眉清目秀的模样,就不像他们这种面朝地、背朝天人家里的孩子。
“他会找到家的,”张宛央淡淡道,“他不会迷路的。”
距离荀玮离开,时间已经悄然故去一个月。时值隆冬,酷寒的冷风吹来一场鹅毛大雪,天井里的灰色全部被白色覆盖。这场雪是在一天后的傍晚停止的,街道上的小孩子都趁着放寒假,穿着棉衣聚在一起,每隔几百米就会看见大大小小的雪人堆积在路边。张宛央也在门前堆砌起两个雪人,正确来说可以称之为雪羊,其中一只禁不住风吹,提前散了架。
雪是在三天后化干净的,降雪过后的这几日都是大晴天。下午的暖风吹在身上分外让人舒适,不像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发疼,甚至有时手上还会留有冻疮,等到来年回春的时候,便是又痒又疼,那滋味可叫一个难受。
张宛央独自一人牵着小羊,刚要出家门,就被爷爷喊住:“别跑远了。”
张宛央不以为意:“村子就这么大,我还能跑去哪里呀。”
爷爷呵呵一笑,说:“荀小子临走前还和我说,让你别走远了,他担心你嘞。”
这话说得张宛央心头一震。确实,从他们出去那次,在回来的时候,荀玮就一直强调不让她乱跑,她并不当回事。但现在想来,好像是有些奇怪的地方,但是她并不知道原因。
提不起兴趣的她敷衍一句:“哦,知道了。”
领着小羊,张宛央又不自觉地走向那座大山的山脚下。山体被缭绕白雾遮挡,有些神秘,又有些寂寥。入冬的景象与夏季的生机盎然完全不同,这里不再葱郁,而是呈现出枯黄的颜色。向上看去,危石耸立于山头,没有树叶遮挡的树枝看起来非常落魄。山瞧着似乎也不是很高,只是比较陡峭,一个健康的中年人应该都能够攀爬而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揉着发酸的脖子,张宛央突然想徒步爬上去,一探究竟,试图了解荀玮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到底有没有描绘中的那般恐怖。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会在心中荡漾开。她知道,她不能贸然前去,因为荀玮既然那么说,就代表着那里面真的不是她想的样子,况且她就算进去,也不知道荀玮在哪里,总归不能挨家挨户地问,那她一定会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她得回家做点儿计划才行。
最近她表现得太过异常,连爷爷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当天晚饭的时候,张宛央在桌上涂涂画画,因为学习时间有限,所以她认得字并不是很多,只能用一些她所理解的符号来代替文字。她太投入其中,没注意到老人家已经轻声走到了她的身旁。
张宛央皱眉凝思,手抵在嘴边摩挲着,嘴里时不时吐出一两个字节,不凑近听根本就听不到。起初她是想着爬山的,但是总觉得不安全,即使那天荀玮告诉她山上并没有什么怪物,只是大概会有蛇类的出现而已,但是一向不害怕的她还是有些退缩。这种对未知的恐惧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想得很简单,那就是首先必须要活着,否则那么一切都是徒劳。
感到身边有些暖烘烘的,张宛央往爷爷那边瞟了一眼,突然被吓得一机灵。
爷爷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反应过来之后,她马上把自己手下乱画的东西遮挡住,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转瞬即逝,然后就开始找话题:“爷爷,你怎么走路都没得声音啊?”
“我一个老头子走路嗒嗒嗒的,你还听不见呀?”爷爷笑话她,“你这是干事干得太认真了。在做什么亏心事啊,还背着我老头子,不让我看?”
张宛央把手下压着的纸迅速收起来整理了一番:“没什么,闲着无聊画了一会儿画……”
“你呀……”爷爷无奈转身,“吃饭吧,别画了。”
看着爷爷离去的背影,张宛央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好像那突然萎缩瘪了的气球。她拿出纸来看了看,上面很明显地了一座山,山的这边是张家村,而山的那边则是一片空白……
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荀玮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吃饭的时候,她瞅准时机,看似闲聊似的又问了爷爷小时候她曾问过的问题:“爷爷,我们家西面的那座山,最南面是在哪里呀?”
她看似无心咬着馒头,实则在偷偷观察爷爷的神情。因为她知道,一旦爷爷表情发现变化,那就是他老人家肯定知道什么,但是却不愿意告诉她。果不其然,老人皱了皱眉头,也没有刻意掩饰,只是打马虎眼儿地随意敷衍一句:“我也没去看过,也不知道呀。”
那座山北面连着河,南面却是找不到尽头的。张家村并不是很大,但是那座山要往南面绵延好长一段,即使是出了张家村,也是可以看见那座山的。
张宛央也不介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她的目的并不在此。
“哦,”她说,“那爷爷知道这个山是怎么来的吗,在山的那边有没有人居住呢?”
这句话多少有些直白了,可张宛央又不会拐弯抹角,她只能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寻求答案。果然爷爷听后警惕性地看了她一眼,并告诉她:“山的那边没有人居住,那是一片荒废的土地。山是怎么来的,这个我也不清楚,爷爷我小的时候,这座山就在这里了。”
骗人。
张宛央在心里面默默地抱怨一句。
“好吧。”既然你们都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闯一闯。张宛央在心里愤愤地想着。
她表面上并没有任何的不悦,该吃饭还是吃饭,但是爷爷因为她抛出的这个问题而表现得有些紧张。眼见他老人家也吃不下去,却看着她吃得有滋有味,便也试探地问她:“怎么突然就想着问那座山的事情了?你以前可都是不在乎的。”
张宛央知道她的爷爷在紧张什么,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小时候问过你嘛,你回答的我都听不懂。现在大了,就想着再问问呗,主要是那座山整天杵在那儿,我每次看见都觉得它还挺神奇的。”
终究还是爷爷不放心她,追问了一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嘛!”张宛央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吃饱啦,去画画啦!”
跑开的那一瞬,张宛央在心里暗喜:当然是骗你的。
随着见得多了,认识得多了,张宛央的野心也在渐渐地膨胀。她想着,既然所有人都对她隐瞒,都不告诉她真相,那她就自己去拨开迷雾,探寻真相。
今年的冬季来得比往常要冷些。北方的河面之上早已结过一层厚重的冰,那里静静地,连觅食的群鸟也不见得踪影。这里的山边也是悄无声息,偶尔有石块儿滚落下来的响音,寒风呼啸,山顶上传来呜呜风声,越听越觉得倒真有几分神秘的感觉。
张宛央穿着刚做好的棉衣,站在曾经和荀玮在一起待过的山脚下,那里的风正好被山峰挡住,竟是一点儿也吹不到她身上。此时太阳正好东升,照耀过来,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山的东边也呈现出一片日照金山的模样,金灿灿的,颇有盛世辉煌之象。
心里莫名的勇气在无时无刻的支配着她,张宛央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找荀玮,哪怕那边真的很危险。她并不打算爬山,因为那样目标太大,会被村里的人发现。毕竟爬山也只能从这边往那边去,一旦被路过的行人看见,她就又要就要被爷爷啰嗦一顿了。
所以她打算去找一找荀玮说过的海门。
既是海门,总是要临海的,虽然她不知道这座山究竟长宽多少,但只要沿着河面往西面走去,一定会穿过这座山,找到那扇海门。
张宛央走到冰边上,放眼望去,这里好像又不像是河,更像是一片湖泊。她探出身去,想要看看这座山到底有多宽,却发现自己真是异想天开,这根本就看不清,山的体积太大,往西面瞧去,也只是黑压压的一片。她伸出脚重重地踩踏着冰面,发现初冬的冰已经结得很厚实,完全不见裂痕,这上面足可以承载她一个女孩子的重量。
“干嘛呢,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想要掉河里面去喂鱼啊?”
张宛央身躯一震,猛地缩回脚来,警惕地看着身后出现的人。不过在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她紧张的神情突然就放松开来,并且抱怨道:“船叔,你吓到我了!”
男人豪爽一笑,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这人估摸着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下巴上的胡子却很是浓密,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儿,明明他年轻的容貌压根就与这胡须不相匹配。
张宛央打趣他:“船叔,你这胡子还舍不得剪掉啊,小时候就见你留着,现在都这么长了,像头发似的,还不去剪掉?”
“瞎说,”男人说,“我这胡子就像你这小姑娘的头发,你舍得把你这又长又美的头发剪掉吗?你不舍得吧,那我也不舍得。”
张宛央不想再和他拌嘴,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油嘴滑舌,她根本就说不过他。从小她就看见男人一直在这里当船夫,身影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他本名叫张川,因为总干着船夫这一职业,爱游泳,擅潜水,于是有人叫他张船,张宛央则亲切地称他为船叔。小时候她刚失去父亲,每次想他就会来他出事的地方看看,船叔也因为这个和她熟路起来。
“这大冷天儿的,你不在家待着来这里干吗?”张川摘下手套,捧起手来哈了哈,然后使劲揉搓几下,就赶紧把厚手套重新戴上。
张宛央慢吞吞道:“我在家也是闲着,就想着出来玩一会儿。”
张川点点头。
张宛央看着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么她就不能贸然踩冰往西面去。本想着改变主意,找个借口先回家,以后再自己一个人往那边去,哪料张川突然道:“长这么大踩过冰吗?”
张宛央一愣,道:“没有。”
“今天叔带你在冰上走两圈?”张川看着她,征求她的意见。
“好啊。”张宛央一时间兴奋过了头,她正好趁此机会可以熟悉一下这里的样子,为她以后成功找到海门打基础。因为东面是他们小时候就经常见过的样子,所以张川并没有带着她往那边去,而是反方向前往西面,这正合张宛央的心意。
一路上,她总是往南面看去。顺着这座山往上,北面的山坡要更陡峭些,仿佛就是垂直延伸下的山体,而且因为背光,几乎没有植被的生长,就只是一些乱石堆积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危险。她一边看,一边听着张川讲她小时候,其中不免说到她已过世的父亲。
说起张志和,纵使父亲已经离开多年,谈起这个名字,还是会让她沉默。当时父亲溺水,张川说他也在,却没能及时救下,为此张川字里行间都对这件事以及对她感到愧疚。
可张宛央又怎能抱怨呢。救人是情分,并非本分,即使张川不打算伸以援手,她也不能因为这等理由去怨恨他。人命关天,谁的命都是命。
只是张宛央仍觉得可惜,她的父亲帮人帮了一辈子,却到最后没有帮到自己的命,想来也颇为心痛,她轻声道:“没事的,船叔。我爷爷也总说我爸福分薄,谁让他福气薄呢。”
张川大手拍着她的肩膀,乐呵呵道:“你家啊,还是你最有福。”
听闻此话,张宛央没作回应。她扭头继续观察着大山,把之前问爷爷的话同样询问一遍张川:“船叔,你知道这座山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吗,上面又有什么呢?”
张川本是一直注意脚下的,听到这个问题便抬头看了看这座山。那一瞬间,张宛央仿佛在他脸上看见沧桑与疲倦,但是又好像是因为太阳照在脸上闪了一下眼睛,总之她看得不甚太清。对方告诉她,他也不知道这座山是什么时候就在这里的,总之估计是好几百年前就有的东西。张家村的老祖宗或许能够见晓这座山的来历,他还笑话张宛央:“连你爷爷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哪能知道这座山什么时候来的?”
但是下一个问题,他几乎和荀玮回答得一样:“至于山上有什么嘛,我因为打柴上去过几次,也就是些树,密密麻麻的,还挺多的,杂草一大堆,蛇鼠之类的也不少。哎,你一个小姑娘可别上去啊,被咬上了的话,就咱村的医疗水平来说,这可不好治疗。”
张宛央这才确定山上或许真的没有老虎这类大型猛兽的存在。她突然就感觉多了一条路径可以选择。若是找不到海门,那么她就选择凌晨人少的时候,找一个偏僻的地方爬山上去。但是现在她既然来到海面上,那么就要找一找海门的存在。荀玮并没有透露太多关于海门的条件,诸如它长什么样子,又具体是在哪里,她都一概不知,只知道它通向大海,那么它就肯定在山的这边。她看向张川,试探性地问:“船叔,你的船全都是接送游客吗?”
“对啊,夏季旅游得多,来咱这度假的也不少,几乎我的船都是接送他们。”张川很自然地说着,“咱这片河说是河,但是它又不像河,更像是一片大海。不过它到冬天时,咱这边上还结冰,但是你要是往里面走走,那可就不行了,那中央几乎就是夏天的模样,冰块儿稀薄,一敲就碎。瞧,这不要到了晌午,还是会有船舶生意。”
张宛央顺着看过去,确实有几艘船已经出来揽买卖了。但是冬季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游客,零零散散的,几乎都是与张家村相隔的村子里的人,也不算什么游客,可以说是当地人罢了。张川也有先见之明,冬天也不出来受这个挨冻的罪,也不挣这份钱。
但是张宛央问他这句话的目的并不在此,她表情比较凝重,显然是没有问到心坎里,于是她稍微给张川一点儿提示:“那除了这种人,还有没有像我们这样从山里走出来的人?”
这句话说明也不明,但是张川显然是听出张宛央的言外之意,他本祥和的脸瞬间庄重且戒备起来,甚至开始端详起张宛央。张宛央也知道,他这是听懂了,而且她还获得了另一个信号,那就是张川肯定接送过这种人。也就是说,张川知道山的那边有其他人的存在,并且可能也知道海门的具体位置。
“船叔你是知道的,对吧?”张宛央死盯着他的面孔,防止错过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
张川也没有可以隐瞒他,只是有些质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一个人,他来自那边,我想去找他,但是不知道怎么去。”
“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人?”
张宛央沉思一会儿,但张川目光如炬灼烧着她,她撒谎不得:“他从那边跑了出来,到我家偷东西,被我抓着了,我们相处一段时间便认识了。他是一个男孩子。”
“那他现在这是回去了?”
“他一定是回去了。”
张川凝视并审查着她的脸:“你为什么去找他,你喜欢他?”
冷不丁地被问到私人话题,张宛央错开修羞涩的视线,不语不答。
“别喜欢了,你们没结果的。当年那边有个老太太喜欢上这里的一个人,最后还是被现实逼分了,总之你和他,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突然被人泼了一桶冷水,张宛央不解地问,“难道他们是什么变异物种,所以这两个地方的人就不能在一起吗?你们其实早就知道那边生活着其他人了,对不对?”
张川没有再过多地解释,他停下脚步,裹足不前。
张宛央看着他驻足不前,那挺拔的身躯如同大山巍峨,让她一阵胆寒。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追问:“那船叔,你应该也知道,他们在那边干什么吧。”
张川没有回应,他从裤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点燃后夹在手里,另开话题与张宛央强调:“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那就没有出村的权利了。另外,你不要跟你的小伙伴说,害人又害己。我回去会让你的爷爷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就明白了。你现在还要去那边吗?”
他这样说,张宛央在心底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现在她没法多心去思考,她更想去见一面荀玮,去质问他不辞而别的原因,并告诉他,她喜欢他。
“我去。”她坚定道。
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男人就喊住她。她疑惑地看向男人,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南面的一堆枯草处,她瞬间就理解了。她弯下腰往那枯草里面瞅了瞅,却发现里面真的藏了一扇门!张川让她退后,他向前拨开那些杂草,然后找了块石头,“咚咚咚”地敲响着那扇门。
很快,门的那边传来了动静。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年人,看不清男女,只见那人带着一顶棉帽子,两只眼睛灰溜溜的,像紫葡萄似的看了张川一眼,然后又直白地来回打量着张宛央。他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她,然后在空中画出一个问号。
他这一串动作让张宛央瞬间有些毛骨悚然,她突然有些害怕地凑近张川,男人清朗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张家村的女孩子,来你们这里找一个人。”
他特别强调了“张家村”三个字。
沧桑且沙哑的声音这才从那边传出:“哦,那进来吧。”
张川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后告诉她:“进去吧。记得早回家,别让你爷爷担心。”
张宛央点点头,顶着里面那人的目光,迈出最勇敢的一步。
海门很矮,即使张宛央已经算是很小一只,但也需要弯腰才能进入。
“吱——啪嗒!”
张宛央被吓了一跳,她扭头看去,发现是那老人把门给关上了。这声音配着这里的景色实在是有些恐怖,张宛央感觉自己踏入童话里的鬼世界。那老人面色并不和善,一直耷拉着脸,在看到张宛央投来疑惑地眼神后只是淡淡扫向她一眼,眼里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不是张宛央攻击他人长相,只是这老人的脸真的很像童话里描述的女巫!
张宛央环掠视四周,竟发现这里面也是四面环山的——往前看去山峦此起彼伏,东面则是两村相隔的那座大山,西面和南面山峦相连,宛若一幅画,在烟雾缭绕的村子里有像一条游龙,蜿蜒盘旋。她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西面有一座小屋,门口坐着一个人,看模样像是一个老太太。她手里拿着针织,一动不动,眼睛阖着未曾睁开。
感觉身后有人一直跟着,张宛央大胆地转身,对着那人说:“我来找人,你不用跟着我。”
“哼,”那人用粗哑的嗓音说道,“不跟着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近距离看,张宛央才知道这是个老汉,年纪约莫着要和她爷爷差不多,六十左右。只是他现在可以说是蓬头垢面,一身破旧的衣服穿在身上,里面的棉絮都暴露出来,更像是街上的乞丐。张宛央不想与这老家伙争执,因为她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总不能因为一些小事煽风点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呀,新来的孩子,这是给谁家的?”
那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张宛央身边,突然间的说话声吓得她一个激灵,赶忙躲闪到一旁。她停下后,顿时目光不善地盯着这笑眯眯的老太婆。
这老太太脸上皱巴巴的,眉眼间的皱纹都快要掩盖住眼睛,鼻子和那老头如出一辙,竟都像是女巫的鼻子。只是她是女性的原因,看起来较为矮小,和张宛央差不多身高,但是要比她圆润些,穿着棉衣倒是像个球,远看还有几分滑稽。
“来找人,隔壁村的。”
这次老太太惊讶:“张家村的?”
惊讶完的老太太又细细打量张宛央一番,眼珠轱辘轱辘一转,嘴巴也抿了起来,那表情看似像有十万个不乐意。但她的表情里是又掺杂着疑惑,一时间倒变得纠结起来。
“感情来了个祖宗。”老太太缓和脸色,撇撇嘴,问张宛央,“小妮儿,找谁啊?”
张宛央犹豫了一会儿,她其实并不想告诉他们自己找谁,怕他们从中作梗。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又不得不找人寻点儿信息,否则她今晚就算是喂了狼,也找不到荀玮。
“我找荀玮。”
“荀家小子?”老太太扭转脖子,朝南看去,脸上竟是一瞬间亮了起来,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嘀咕一句,“那家不是给他找了个媳妇么……”
“您说什么?”张宛央没听清,以为她想告诉自己关于荀玮家的消息。
老太太摆摆手,看来并不想掺和这种事,只是叮嘱那老头:“跟着她,别让人抢了去,到时候不好和隔壁交代。”
张宛央心想是摆脱不了后面这老头。她见这老太太也不想搭理她,她也没心情再多问她,索性自己随便找找,或者挨家挨户探探。若实在不行,张宛央悄悄看了眼身后的“小跟班”,到时候缠着他,总能从这人嘴里撬出一星半点儿的东西。
冬天,无论是哪里,都是一片萧条。树都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儿生机,周围的土地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山上滚下来的碎石,还有一些小湾,里面的水已经结冰,冰上残留着许多垃圾。张宛央看着脚下的泥土,因为前一阵子下过一场雪,这里变得坑坑洼洼,一步恨不得陷入一个脚印。好在她小巧,生活在张家村里多年,也攒下许些经验,走起路来不至于把鞋子弄得到处都是泥。
走着走着,张宛央闻到了火柴的味道。那是冬天里最独特的气味,寒冷的天气里,浓浓的烟火气息给周身都熏染一层温度。她朝那面看去,那边小山顶上飘出几缕淡淡的薄烟,随着小风歪歪拐拐地飘散了。
那里是人居住的地方!
这个念头突然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张宛央马上加快速度准备前去。
这里面的山并不是很高,是那种可以遮挡视线的小山丘,她一个成年女孩儿完全可以翻爬上去。此时此刻,张宛央站在山丘上,看着错落有致的小房子,心里的欣喜全都铺在脸上。她刚准备冲下去,就听到身后“吱吱嘎嘎”的怪声。原来是那老头使劲地往上爬呢。
张宛央朝他伸出手,见他完全不搭理,又在他面前抖了抖,然后说:“你不抓着我,你就掉下去了,到时候你这身子骨可吃不消,我也不会折回去找你。”
老人迟疑了一下,颤颤巍巍地伸手去够张宛央。张宛央看见他没带手套的手早已冻得发红,上面布满许多疤痕,最重要的还是那只手已经失去了无名指和小拇指。
张宛央一怔,不禁问出:“老爷爷你这只手是怎么回事啊?”
老人爬上之后就缩回手,连看也没看她,也不说话,就待在一旁,准备继续跟着她。
张宛央自讨无趣,也不再想和他继续交流,嘟哝一句后马上飞奔下山,准备去找荀玮。
这里的村庄排布还算井井有条,和张家村的布局相仿,只是处在四山环绕的地方,难免有些地方照不到光,就会散发出一种阴冷感,伴随着一些朽烂的霉味,扑鼻而来。这里的路比不上张家村的宽敞,两个房子之间的胡同也就能装下约莫四个人,房子也是那种土泥似的砖瓦房,看起来经不住风吹日晒,再过几年便要塌掉一样。
身后的老人还在默默跟着自己,张宛央想着不能挨家挨户去问,这样会遇见危险。她想倒不如再问问这老人,看看他会不会告诉自己:“老爷爷,你给我指指荀玮家的路呗?”
老人依旧沉默不说话,只是用极其不友好的眼神注视着她。这次张宛央真的就要生气了,要不是在海门那里听见他说话,她当真以为这老头子是个哑巴。张宛央双手叉腰,就要同他讲道理,鼻子里传出的粗气在这静谧的地方清晰可见。
好在她眼尖地发现一个正背着篓子,弯着腰,在捡柴火的大妈,她像是发现宝物,堪称兴奋地跳跃似的跑过去。那大妈显然是被身后突然而至的人吓一跳,恨不得蹦出三米远,满脸的惊恐之色,一时半会儿竟没有平复下来。
大妈眼神一瞥,看见张宛央身后的男人,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生冷道:“小姑娘,既然来到这里了,就好好想着自己的男人,侍候好他,别再想着乱跑了。”
张宛央在嘴里琢磨了一下她的这句话,刚寻思过来,羞怒之语还未曾说出口,身后的老头便开口说:“这孩子是张家村来的,来找人。”
“啊?”大妈张着的嘴都能吞下一枚鸡蛋,“张家村来我们这找人?姑娘,你找谁啊?”
因为她的上句话,张宛央骂她的话都想好了,现在话头转变,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她咂咂嘴,没了之前的热情,不高兴三个字都差点儿写在脸上:“荀玮。”
“呦,这荀家小子这么有福气嘛。”大妈笑哈哈,然后背上刚捡好的柴火,走到胡同口,给她指了条明道,“这尽头,那家看起来条件不错的,就是他的家了。”
张宛央赶紧往那边奔去,后面没有了声音,她回头看见那老头被那大妈给扣下,正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两人在说着什么。大妈一改之前的模样,脸上一片严肃。
终于找到了。
张宛央看着面前的木门,手握成拳状就要敲响,但是在接触门的那一瞬间又止住了。
……万一开门的不是荀玮,而是她不认识的别人呢?
她收回右手,不禁和左手揉搓在一起,脸上也略显纠结,脑子里突然就想到那天他不告而别的样子。
他是不是不喜欢她?
她这样找上门是不是让人觉得特别不要脸?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烦?
种种问题环绕在心头,张宛央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好像,不来也是可以的……”
但很快,她再次坚定自己的内心:既然来了,那就找他把话说清楚。若是荀玮告诉她,他就是不喜欢她,那么她就再也不会想他了。
再也不会了。
张宛央准备二次敲响,但是依旧没有接触到门面。因为她听到了胡同尽头大妈在喊她:“小姑娘,荀玮在这呢!”
她几乎是在那一刹扭头看去,只见荀玮就那么活生生站在那儿,同样注视着她。
张宛央退后,然后转身面对那似乎遥不可及的人。一瞬间,委屈的泪水就像瓢泼大雨一样落下来,她非常生气地擦着眼睛,狠狠地对着他喊:“荀玮!骗子!小偷!”
骗别人的感情,偷别人的心,荀玮是个大坏蛋!
看着荀玮急速冲来,张宛央被一阵风带入他的怀抱,他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一样,紧紧地抱着她。张宛央本就体型娇小,荀玮和她体型相差蛮大的,她猝不及防地就被对方提了起来。荀玮抱着她,然后让她落地,垂首搂着她,久久才道:“张宛央,你真大胆。”
张宛央吸了吸鼻子,她很想抱着他,但是又不得使劲推开他,红着眼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离开了,我那么喜欢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荀玮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藏着太多未知的危险,我不想把你带到这里……”
“都是因为你我才来的!”张宛央毫不客气,“我出了事也是因为你,都是你,就怪你!”
“对,都怪我,都怪我……”荀玮一直道,“都怪我。”
张宛央才不想看他在这里认错,她已经把所有的话都抛掷脑后,在看见荀玮的那一刻,满脑子就想问他一句话:“小苟,你和我说实话。那晚我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荀玮眼含泪水,但是依旧掩盖不住眸子里的炙热,他非常郑重地说:“我荀玮在这对你说实话,我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我喜欢你,
他喜欢她,
小苟喜欢咩咩,
荀玮喜欢张宛央。
达咩达咩!不要学,不要贸然去陌生人的家中,非常非常不安全!这里的相遇是剧情所需,且女主从小生活在这里,在现实中断断不可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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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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