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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逆流

苏云起手里拿着室友塞给他的书,听着他打趣建议他全文背诵。他翻看了扉页,找到自己被打趣的原因:一个在小说里从头至尾给主角制造麻烦的反派boss。

几天后,全寝约好去爬山。一大早的,苏云起就起来,拿着背包时鬼使神差地把那本书拿起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几个年轻人走走停停,一路打闹,总算在日落时上了山顶,山那边的夕阳落在橘红的天边,昏暗的光笼罩了整片大地。

苏云起拿着手机跟着他们一起拍下那即将下山的太阳,这一刻的夕阳的余光在他们的手机里永远挂在天空里,橘色的霞在里面不停地流动。

等苏云起再次醒来的时候,山林里特有的鸟鹊声扑了他一身。他躺在柔嫩的花丛里,高大的树木撑起郁郁葱葱的冠为他遮住了刺目的晨光,阳光普照大地。

苏云起躺在花丛里,脸颊贴着陪自己的小狸花,他睁着眼看着透过来的光线,尘埃起起浮浮,在光里打着转。他得思考一下几个月后的大结局。

苏云起在林子里呆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回了府邸。小狸花在他的身后追逐残余的光。

京都一害走在街道上,两边的商贩纷纷埋着头,方才还沸腾的街道一下子鸦雀无声,行人也急急忙忙地避让着那只猫仗人威的狸奴。

苏云起不会拘着自己呆在那座庄严肃穆的皇宫里,每日总会出宫找些乐子玩,作为庆朝先皇最宠爱的女儿,她拥有很多的特权。

京都之大,荣华与卑苦仅有一道墙之隔,富贵窝里长成的公主,娇贵傲矜,是集天下而供养出来的娇丽花朵。

庆朝公主不多,各顶各的出众,然而诸位公主中最出名的是长公主,最出众的也是这位长公主。作为先皇唯一的女儿,抚养皇帝长大的长姐,她拥有天下最贵重、最多的宠爱,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关注,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清丽绝俗的面容、至高无上的权力,深不可测的城府,盈满五车的学识,上天将所有可以给出的美满全都加诸在她身上。

旁人提起这位长公主,最先想起的永远是她那恍若天仙的皮囊,即便这位长公主后来越发地荒唐无礼,甚至擅政弄权,弄得庆朝人人自危。

随意让朝臣跪伏于她面前学狗叫,然后让其他人在旁边看着;肆意干涉皇帝后宫,时不时就往后宫随她心意增添人,直至今日,皇帝都没有一个名义上的孩子;贪婪地拿取救济灾情的灾银和粮食,使得庆朝民不聊生;四处安插党羽,打压政敌,不少官员被夷族,人头落地……才十来年,这位二十四五仍未出阁的公主干的荒唐事一件甚过一件,惊天骇俗。

为所欲为的公主贪图世间的颜色,不拘男女,只要颜色好,就会成为她的小宠。公主见过了不少好颜色,见到凌广的第一面就被劳劳吸引了,数十年来围着这位少年成名的将军打转,做出了不少啼笑皆非的羞耻事来。唯有一件事是好的,长公主决不克扣兵粮,让庆朝目前只有了内忧而无外患。

苏云起带着小狸花躲开了跟着他的人,一个人爬上了宫墙边最高大的那棵树。他抱着猫坐在树枝上,晃着腿看宫墙外的人来人往。

今日,苏云起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宫,也没有守在朝臣来来往往的地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祈祷公主不要突然出现。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不久后,他们的战神凌广将军就会回京与公主成婚,到时候,长公主就得遵守承诺移交权利,退居后宅。

彩绸挂满了京都的每一处,所有流民乞儿被赶到了城外,长公主府外放置着一箱箱的珍奇异玩。一长队的迎亲队伍挑起那数百抬嫁妆,骑马打头的新郎官也早早下了马,迎在一旁,整支队伍煞气冲天。长公主身着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被皇帝背着上了婚轿。

长公主终于嫁为了人妇。

苏云起没有和凌广同房,甚至不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从长公主将手里的权力尽数移出去后,他们就不曾再见过面,长公主被遗忘在后宅里。凌广纳了姬妾,把她们安排在公主院子里供她玩乐。

苏云起呆着后宅里冷眼旁观着自己的身体争宠吃醋,阴私手段一个一个地使用在那些无辜的女子上。他盘算着自己手里那些逝去的人命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做不出任何补偿。

自此之后,苏云起不必再费力控制另一个自己,任她玩乐够了之后,就呆在那个狭小的院子里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书,算着自己还有几日的悠闲。

苏云起的结局来得比他想象中快。元宵灯节,他谴散了众人,仰头看着院子里的那轮明月。一只利箭从黑暗里射入了他的胸口,他感受着那股剧痛,用手摸了摸,然后一把拔出了它,血从他身上喷溅而出,很快鲜血染红一身衣裙。

苏云起躺在雪地里,胸口的血大股股的涌出,他仍旧看着那轮月亮,期待死亡的到来。

京都起了风云,长公主在元宵节遇刺,险些身亡,人人自危。

长公主再次醒来了,却没有什么人关心,就连她的丈夫都没有出现过。

苏云起没想过自己还能再醒过来,他摸了摸中箭的地方,没有任何创口,仿佛那些淌出的血都是假的。他以为自己又重生了,可还是那个院子,自己倚在床上,手里拿着前一日看的书。婢女进屋伺候他,所梳的发髻、吃食也如前一日一般。

苏云起其实还挺希望自己早点离开这个世界的,于是接下来几天,他尝试各种方法自尽,抹脖子、割腕、上吊、触墙……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可惜,无论苏云起伤得多重,婢女侍从都好似没有看见一般,而伤口第二天都会恢复原状,身体回复到健康状态。

苏云起确定了这一点后,更加沉迷于自残,他对这种由自己自由造成的伤痛产生了痴迷,他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在不断往前的剧情线里,所有人都走向了未来,只有他遗留在过去。他无比确定了这份只有他在重复的过去,剧情一如即往地往前重复,而他摆脱了控制他的偶线。

苏云起刚开始还会在抱着他的小狸花敷衍地应付着重复的人和物后,才去做他感兴趣的事。后来,他懒得去重复他曾经难以自制的过往,于是整日整日地在外边浪,偶尔回一下那座空下来的长公主府。没有人会去在意已经发生过的过去里是不是所有人都在认真走剧情。

娄危就是这种情况下看到了这位长公主。她带着自己的狸奴,披头散发,形似女鬼般游荡在京都的各个角落,周围的人不再像从前一般对她唯恐避之不及。这位长公主如同游鱼般融入了嘈杂的人群,然后消失不见。

望着消失的长公主,娄危偷偷去了趟将军府里那间狭小的庭院,虚弱的公主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即便如同枯枝样也不曾减去她丝毫的清丽,仿佛一只女妖蛰伏在睡梦间,吸引一个又一个凡人动欲念。

娄危看着这位长公主,他无比确定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调换公主,那位消失在人群里的女子也的确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公主。

得到自由的苏云起开始放飞自我,招猫逗狗,上树摸鱼。他拿着一把短匕去山林里探索起了自然,玩得兴起,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他不远处注视他的男人。当然,注意到也不会认为这个男人在看他,毕竟,谁会看见停留在过去的人呢?

娄危辞去公主府家臣的职位,开始整日跟着这位性情大变的长公主,以保护她的安全。跟了几日后,便发现即使他站在她面前,她也看不见他,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与之同时,他发现无论如何回想都想不起曾经的长公主是如何的人。

苏云起在浪了几年后,时间线也后退到了他二十岁的时侯,小狸花在某一天的早上消失了。他坐在树上,晃着腿,对着看不见的小狸花自言自语,短匕从他的怀里掉到了树下。

那把短匕上沾了少许血迹,直直地插入地面。娄危立在不远处,看无悠无虑的公主,等着他开始陷入睡眠。经过几月的观察,他已经发现苏云起的时间线与他不同,偶尔,他也能在白天的时侯看见苏云起的夜晚,苏云起在不断地变小。

而每当苏云起在他的黑夜里沉眠时,娄危才能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接触他。最初几次接触下,他自然也知道了苏云起的秘密。

两个人在错位的时空里由娄危单方面地认识苏云起,大胆,聪慧,细腻,喜欢风景和动物。苏云起在过去的时间线里隔绝了所有人,而娄危在未来的时间线里旁观过去的苏云起,他喜欢上了一个注定不能回应他的人。

娄危跟着苏云起踏遍了庆国的各个角落,他追逐着一个不停歇的飞鸟,偶尔因为两人时间线的不同而跟丢,毕竟,苏云起可以在过去的时间自由地出入未来的地方,而娄危却只能在当下的时间走过当下的地方,必然停停走走才行。

苏云起一日日地变小,在他七八岁的时侯,他第一次遇见了过去的娄危,也第一次看见了现在的娄危,这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人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两个人正式见了面,以各自真实的模样。

娄危带着小苏云起去了个隐蔽的地方生活了。

小村子里来了个年轻男人定居,英俊挺拔,身家富足,人又勤快能干,村子里的姑娘春心萌动。才建成的屋院里来了不少访客。

不过,不久,村子传着新来的男人是个疯子的闲话,常常自言自语,还从镇上买七八岁幼童的衣裳。不信这些的人上门几次也消了念头,男人家总算安静了下来。

村里的闲言碎语往往不久就会传到本人耳中,娄危知道了村里人的猜测,没有放在心上。苏云起现在太小,全靠他照顾才行,每日照顾小家伙就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精力,也就分不出心去关注其他的事情。

变得愈受幼小的苏云起躲开了过去的婢女侍从,每日废尽脑汁地去获得独处的时间。这些时间全被娄危抢了过去,他的短匕也被收了起来。谁让娄危可以看见了他的时间线,导致他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

偶尔,苏云起向娄危抱怨他的霸道时,就会被抱起来,坐在他的臂弯里,去赏花,去爬山,去摸鱼,去逗猫。总之,娄危总有数不尽的方法让苏云起忘记他的抱怨。

娄危知道苏云起终有一天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就如同小狸花走回了起点后就从苏云起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两个人就如寻常的父女一般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

苏云起离开的那天,娄危返回了京都一趟。等他过了城门后,听着周围的人在议论长公主的丧仪。他静静地站在两边的人群里,看着长公主的棺木慢慢驶过,凌广作为驸马,却没有送公主出城。

等到长公主的丧仪彻底结束,娄危已彻夜离开了这里。有认识他的人有说他去边关的,也有说他去隐居的。至于到底在哪儿,谁又在乎呢?

苏云起被他室友叫醒,上完课后,和他聊起上次那本书的八卦。

因为读者认为长公主后期人设崩了的原因,建议作者修改一下,把作者惹毛了,一下子把书删了全面大改,最后删除了长公主这个人物。

苏云起又看了一遍那本书,发现作者没有交待娄危的结局,专门问了一下他的结局,没有得到回复。

苏云起没有再关注这件事,继续自己的学业,只是偶尔摸摸自己订制的短匕后又继续自己的事。

后来,苏云起又交了一个男朋友,男友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在他克制不住用起短匕后却又霸道地收走了它。

日又升,日又落,云又卷,云又舒,他们犹如两条平行线一般,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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