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听到黄术伟说这件事的时候反应很平淡,只是点点头,然后一股脑投入到demo的修改和创作里。
创作说容易也不容易,说难也确实难,难就难在要保留基础的旋律同时又得确保其独特性,但不能太独特,不能写了一首吱哇乱叫的怪歌却标榜小众。
紧赶慢赶三天,夏仲终于改完了demo,黄术伟找了个所有人都在的时间,提着小音响走进来,在众人的目光中点开播放键。
旋律大致没有变,但仔细听就能发现中段背景的钢琴音换成了狂烈的电吉他,多了和声,尾奏也加入了几段轮指。如果说初版的demo像夏天,舒缓平静,那这一版则像狂风骤雨,像波涛,像浪。
不仅仅是肖闵惯用的节奏……更像是肖闵和晓光的结合。
黄术伟欣喜若狂,问肖闵:“怎么样?”
夏仲倏然有些紧张,也看向他,肖闵对上他的眼神,缓缓说:“就这版吧。比我那版好。”
黄术伟心里生出了点异样的感觉,上次肖闵说等着,他还以为这人不服夏仲,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他没多想,美滋滋地拿着demo交差去了。
夏仲高兴得冒漾,时不时起身在原地走两步,直到肖闵看了他好几眼,他才觉不妥,于是坐下来,在座椅边轻轻地晃晃脚。
黄术伟很快就给出了回应,公司决定采用夏仲的版本,并且请了专业人员制作出了完整的样片,曲目录制定在两个星期以后,歌曲信息和乐谱已经被打印出来了,人手一份。
夏仲接过他的那一份,仔细看了看。
[歌名:《川流》
演唱:晓光乐队
作曲:夏仲肖闵
作词:晓光乐队]
夏仲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愣了好久,直到胖子喊他才回神:“夏天啊,你去不去?”
“去哪里?”夏仲茫然问。
“禧居,晚上八点,正好排练完,”胖子晃了晃手机,“黄哥让我问问你,你去吗?”
“去的。”夏仲点点头。
胖子又扭头喊肖闵:“肖哥,你去的吧?”
“去。”肖闵利落地说。
夏仲开始有些期待了。
下午时分,盛夏炎热,鸟鸣和音,就连溢出帘缝的细碎的光都恰到好处;直到天色渐暗,片片乌云布满了天,丝丝微风袭来,把汗都吹落了三分。
排练结束后,雨滴滴答答地落,一辆外观复古又花里胡哨的面包车载着满满当当一车人去了禧居。
禧居是一家火锅店,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老板是重庆人,热情好客,见他们来就领着他们走进深处最边儿的包间里,一边走一边说,上齐菜后还送了一瓶白酒。
火锅咕嘟咕嘟响,热气充斥着整个房间,胖子捞了一把肉,咬了一口差点被烧冒烟:“点的辣锅?”
黄术伟回答他:“重庆火锅不是辣的是什么?”
胖子灌了两口冰水,看向左边的丁晴,丁晴把帽子摘掉了,露出红色的板寸,在灯下显得更加鲜艳,她察觉到胖子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
胖子摇摇头,老实地吃着饭,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夹菜的肖闵的动作一顿。
火锅已经被吃得差不多,只剩下零星几片菜,黄术伟问老板要了开瓶器,朝肖闵的杯子里倒满酒:“今天我要喝趴你。”
肖闵轻轻一笑:“拉倒,你再喝八百年都喝不过我。”
夏仲看了看肖闵的盘子,几乎干干净净,又注视着对方搭在胃上的手,指尖泛白。他考虑了片刻,拿起肖闵的杯子,把酒倒进自己的杯里,然后双手举起杯子冲着黄术伟说:“我来吧,我替肖老师喝。”
此话一出,满包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肖闵。
夏仲硬着头皮把酒喝完,辛辣直冲喉间,酒精顺着食道流向胃,他一瞬间感觉整个身体在燃烧,口腔在燃烧,胃在燃烧,血液在燃烧。
黄术伟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胖子脑袋缺根弦,问他:“好喝不,啥味儿?”
丁晴说:“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你喝吗?”
丁晴把杯子往旁边推了推:“来点吧。”
黄术伟指他俩:“能喝么你们就喝,喝醉了自己飞回去啊。”
一圈下来,除了肖闵,每个人都沾了两口酒。
肖闵瞥向旁边的人,夏仲安安静静地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用拇指一直点屏幕。
人喝了酒,难免提到深刻的话题,要么是讨论人生,胡乱说,要么是分析国际局势,瞎操心。
“其实刚开始,我没准备搞乐队,”黄术伟又喝了口酒,“我家里人都比较传统,希望我能有个正儿八经的工作,不是我说,搞乐队怎么不正经了,知道我现在能挣多少吗?”
“能挣多少?”胖子捧场。
黄术伟谦虚地说:“把乐器卖了也能挣个三千吧。毕竟二手货。”
胖子笑得不行,丁晴也笑,黄术伟又说:“摇滚啊,摇滚好啊,失恋了听摇滚,追求激情也听摇滚。以前标准和现在不太一样,以前的作品,每个字、每句话、每个标点符号都是有意义的,现在时代不同了,作品水得很,随便编个烂调写个狗屁不通的词,来句你听不懂是你没水平,把听众当傻子溜。”
唰地一声,毫无预兆地,夏仲从座位上起身,无视周围人疑惑的眼神,拿起角落的伞走出了包间门。
胖子小心翼翼又带点不确定地问:“他这是干嘛呢?喝醉了?”
黄术伟也顾不得他那长篇大论了,立马要跟过去,却被肖闵拦住:“我去吧。”
肖闵在店里找了一圈,不见人影。
不在店里就是在店外,他思考了不到一秒,抬步走出店门,刚拐出巷子口,就发现夏仲撑着伞蹲在墙角,膝盖上堆着东西,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往下看。
夏仲感觉到有人靠过来,于是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个位置。
现在应该不挤了,能蹲下两个人,夏仲低头简单思考着。
“夏仲。”
夏仲抬头,盯着肖闵看了半天,才说:“肖老师。”
然后扶着墙面缓缓起立,一只手提着东西,另一只手把伞递过去:“你打着点,下雨呢。”
肖闵无奈,试图和他讲:“雨停了。回去吧。”
“下着呢。”夏仲没动,执拗地说。
大有一种如果不接过伞就站一晚上的架势,肖闵这下确定夏仲是真醉了,一杯就倒的水平。他接过伞收起来,扭头走了五六步,没听见脚步声,又转回身来,看见夏仲还在原地站着。
夏仲醉酒和平常不太一样,要更直白,也更坦诚,虽然话还是少。
于是肖闵问:“站着干什么?”
夏仲敲了敲大腿:“有点麻。”
肖闵也不催他,就在原地等,夏仲缓过劲来,直往前快步走,走到肖闵面前,把怀里揣着的东西递给他。
肖闵垂眸,看向他手里提着的东西。
是几盒药,还有一小盒包装精致的糕点。
夏仲指了指他的胃:“吃点东西再喝药,不然对胃不好。”
肖闵愣住,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心脏蔓延至周身,夏仲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元已经灭亡,脑细胞根本不能运转,他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是凭着本能行事。
他想这么做,于是就真的做了。
“自己跑去买的?”
夏仲摇头:“叫的跑腿。”
“为什么?”
夏仲缓缓眨眼:“因为不能吃辣。”
没有主语,但很容易猜到这句话指向谁。
“手机。”肖闵朝他伸出手,他乖乖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在肖闵的手心里,然后在原地晃来晃去。
路灯像圆月,撒下来的点点星缀在他们身上,小巷如此静谧,知了在叫,蛐蛐在叫,所有的所有都在狂欢。夏仲出门时只穿了一件白短袖,现在已经蹭上了黑斑点,他试着搓了搓。
搓不掉。
肖闵把手机还给他,问他:“想回去还是想回家?”
他捕捉到“家”这个字眼,斩钉截铁:“想回家。”
然后期待地看着肖闵:“你要送我回家么?”
肖闵准备打车的手一顿,才说:“你家的地址。”
夏仲报了一个地址,然后绕着肖闵走来走去,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肖闵给黄术伟发了个消息,卡住夏仲的后脖颈把他推上车,肖闵关上门,跟司机报了个地址。
车程不长,二十分钟。
夏仲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简单收拾完把自己扔上床后,意识越来模糊,直到完全沉睡之前,脑海里到处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一会是他的高中时,一会又跳到了他在排练室里。
“夏天。”
有人在喊他。
“我这辈子就是为了音乐活的。”
有人这样说。
他成了一个小点,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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