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恕翊的睡眠质量极差,常年靠吃药维持才能入睡,所以他早上起得晚,而且房间的窗帘材质特别厚实,透不进一丝光线。
阳光暖乎乎的,照得应恕翊睫羽轻颤,睡得并不安稳,尹岁庭架着手挡在他眼前,他明明是喜欢阳光的,像一只困在阴暗地的小兽。
清风拂过,捎了一片花瓣。
花瓣悠悠荡荡,尹岁庭伸手去接,却与之错过,花瓣擦过他的指尖,似乎有自己的目的地。
视线下移寻找它的踪迹,花瓣准确无误落在应恕翊的眉心,然后滑过鼻梁,停在嫣红的双唇。
原来花瓣也爱美人,尹岁庭两指小心地捏起花瓣,对准太阳来看。
条条脉络清晰可见,他轻轻一吹,花瓣有了新的终点,报复似的,坠落时贴了一下他的唇。
尹岁庭心尖一动,他能明确感觉出和平时的心跳不同,他不懂这是什么感觉,从来没有过,和看见一件喜爱的物什,或者获得优异成绩大有不同,毕竟付出了努力,第一名非他莫属。
他一直有把握,现在却有点超出预料。
正看得出神,突然对上琥珀一般的眼睛,又清又冷,尹岁庭喃喃说道:“你眼睛真好看。”
应恕翊盯着他,想通过交汇的眼神推测话语的真实性,只觉得尹岁庭有摄人心魂的魔力,其余一概不知。
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妈妈眼睛好看。”
“你妈妈去哪里了?”
“家族遗传的精神病,你说她去哪里了。”应恕翊调皮地问,理所当然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尹岁庭冒犯了他,“应庆滔没有告诉你吗?”
尹岁庭觉得他坏透了。
他渐渐放下了戒备心。
应恕翊平时特别听话,只是那天应庆滔恰好在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恰好闹别扭,说什么都不吃药。
佣人把药碗端到他面前,他看也不看,直接摔碎,新的碗端进去,四分五裂地出来。
佣人没有法子,应庆滔就在楼下听得一清二楚,尹岁庭表情尴尬,拘谨地捧着水杯,实则内心无比抓狂。
百分之二百的可能是应恕翊专门挑的时间段给他下马威。
尹岁庭起身想解释,“这……”
应庆滔做个手势示意他别动,尹岁庭刚起来半厘米又坐了回去,见他指使两个身强力壮的打杂工,“给我把他绑起来,硬灌也得给我灌进去。”
两个打杂工得令,二话不说把人绑来,一人架着一只胳膊,跌跌撞撞抬下楼,细皮嫩肉的双手被麻绳捆在椅背,跟用某些残忍手段审问犯人一样。
偏生应恕翊誓死不屈,倔强地闭紧嘴,黑乎乎的药糊满胸口的衣服。
是动物早该判为虐杀行为了,何况是个活人,精神有点问题更不能使用粗暴手段对待他。
尹岁庭看不下去了,宁愿违抗雇主的命令,也要保证病人的安全,忘记了斯文为何物,大声怒斥他们放手,不知道哪里爆发的力气,冲上去把两人推开了。
两人看应庆滔的眼色行事,松开手站在一边,尹岁庭搓着他勒红的手腕,对老保姆说:“熬一碗药,送到楼上来。”
说完尹岁庭轻柔地牵住他的手上楼,打开医疗箱给他擦药,叮嘱道:“下次乖乖喝药,别再顶嘴了,有人看到会心疼的。”
应恕翊本来就白,粗鲁的生拉硬拽让他破了皮充血,即便他躲开尹岁庭,说自己没事,尹岁庭还是煞有介事包上了纱布。
他问:“谁会心疼?”
“爸爸妈妈都会。”
应恕翊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了。
说实话尹岁庭答完之后也觉得不靠谱,先不说他自己原生家庭的复杂情况,让他对父母那种“伟大无言的爱”持怀疑态度,单是刚才应庆滔的做法就有问题,他是真想下狠手的。
尹岁庭系好纱布的蝴蝶结,半蹲下仰着头看他,这个姿势分外虔诚,绝无半分假意地说:“我会,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我会心疼你,小鬼。”
两个男人是干力气活的,下手没轻没重,尹岁庭担心他肩膀那块留有淤青,想揭开他的衣服,应恕翊板着脸躲开了。
“这也害羞?”尹岁庭调侃他,应恕翊一言不发,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他无奈地接过药碗,“那好吧,要是疼的时候告诉我,随时欢迎你来上药。”
尹岁庭颇有耐心地搅动药汤,凉到尚可入口的温度,把碗递过去,应恕翊说:“我会喝的,你先出去。”
“别以为我很好糊弄,我看着你喝下去再走。”尹岁庭抱着手臂义正言辞地说。
有尹岁庭盯着,应恕翊犟着鼻子喝下去,每次喝药他都会表现得极为生无可恋,无论多少次依然如此,这次却平静很多。
应恕翊把喝空的药碗给他看,没好气地说:“这样总行了吧。”
尹岁庭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让他张嘴,应恕翊问他做什么,他再度重复一遍说:“张嘴。”
应恕翊犹豫地张开嘴,尹岁庭将一块硬物塞了进去,在口腔化开的瞬间刷走了药物的苦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滋滋的感觉,很难形容。
他转而又想,不就是糖吗,这有什么好形容的,如果找出世界上与之相似的东西,那就是此刻尹岁庭的笑。
尹岁庭的笑令人心神荡漾,于是应恕翊吃着那颗不怎么好吃的糖,为自己第一次爱世界感到迷茫,也有点庆幸。
一定有某个契机让人对另一个人心动,后来尹岁庭问他为何执迷不悟,他说大概是那颗糖化得太快,叫他尝到了甜头。
此次上演的英雄救美桥段,使两个人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有所缓和。
应恕翊占用了尹岁庭的大部分时间,跟屁虫一样,睡醒去找他,睡觉前去找他,两人天天黏在一起,就差晚上钻一个被窝睡一起了。
对于应恕翊来说是找了个乐子,毕竟他确实想过揭开假表哥、真医生的真面目,至少不是现在,他有个更好玩的想法,那就是让尹岁庭自己露出马脚,但这个想法一直拖着没有实行。
他自己有点搞不清楚究竟想要什么,或许只是太无聊,而他爸雇了个现成的大活人可以和他做游戏,何乐而不为。
所以他偶尔会在尹岁庭办公时悄悄溜进来,阴恻恻地看电脑屏幕,指着一堆理论知识问他在做什么。
倒是麻烦了尹岁庭,处理资料还得背着他,趁应恕翊看书,或者发呆走神时,他才有工夫打开电脑修改文件。
办公时间长不到哪里去,应恕翊随时探出头来瞧上一眼,他总觉得应恕翊是故意的,因为他每次得逞之后,会露出少年人嚣张中掺杂着天真的笑,品味尹岁庭眼中的一点慌张。
他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连正经工作都要偷偷摸摸的。
应恕翊黏他黏得紧,看电影要贴着他,尹岁庭为了让他多晒晒太阳,拖桌子带电脑搬去飘窗,应恕翊就在地板铺了个毯子,趴在他腿上。
“你太白了。”尹岁庭揉着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以长者的身份语重心长地说,“多晒晒太阳,晒黑一点,健康。”
应恕翊反问:“我不健康吗?”
“你最健康了。”尹岁庭一时语塞,习惯性敷衍道。
应恕翊白日里睡觉,像只猫头鹰昼伏夜出,尹岁庭挠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打开电脑填写关于他的观察报告。
在第十五行敲下几个字,代表应恕翊今天一切良好,没有反常行为。
滚动鼠标翻到前十四行,除了第一天写的内容多一点,剩下的毫无参考价值,真不是他偷懒,是应恕翊的日常生活太寡淡了。
家族遗传的精神病吗?
为什么看起来只是个缺爱的孩子。
拿着比普通医院高三倍的工资,天天陪伴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只要和他聊天,玩开心了就揉两把,头发和脸颊的手感超级棒,不开心了哄上一哄,而且应恕翊特别好哄。
这样想想生活还是很惬意的,他喜欢安静,以前就想有人伴他左右,干坐着岁月静好,最好还有点活泼可爱和他性格互补……从应恕翊身上暂时没体现出活泼来,倒是称得上可爱,时不时制作出点小插曲为生活增添乐趣。
只是这般乐趣旁人承受不起。
还是他年龄上来了,虽然26岁在人口基数面前显得很年轻,他总觉得自己的生活太枯燥无味。
幼年期父母吵架分隔两地,有个明面上的夫妻关系,貌合形离,导致他缺乏童年,一直就是这样平平淡淡过来的。
交心的朋友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数来数去就那几个,他也不敢轻易诉苦,怎么说怎么矫情,别人可能会疑惑,“就这点小事还斤斤计较那么多年?”
年轻人追求的东西他甚至叫不上名字,内心住着个古板的老头,太无趣了。
尹岁庭将应恕翊当作他最普通的病人之一,他喜欢被人依赖,依靠从对方身上汲取来的心灵慰藉作为报酬。
阳光斜射,落地窗前两人相互依偎的影子拖得特别长,尹岁庭仰着头抵在墙壁上,瞥见了房间里一个隐蔽的红点,他起了疑心。
卧室也有摄像头。
他能理解应庆滔害怕儿子做出极端行为,一发病,指不定要割腕自杀之类的,可是生活在摄像头底下的孩子,还能做个正常人吗?
或许应庆滔从始至终就没把他当正常人看待。
明明知道应恕翊讨厌去医院,虽然说是遗传性精神病,痊愈的概率微乎其微,及时就医是最主要的,可他不顾应恕翊的意愿,强势看病反而适得其反,甚至加重病情,容易产生反抗心理。
应庆滔一开始也说,之前请过几位心理医生,还是从最基本入手,目的在于开导他去看病。尹岁庭又从家里做事时间最长的保姆那里得知,心理医生一来,应恕翊更抑郁了。
高水平的心理医生自然不少,尹岁庭更愿意相信应庆滔到大街上随便拉个人,质量暂且不说,没病也得给治出病来。
父亲眼里只有工作,母亲不知所踪,应恕翊能平安长大,多亏家里佣人拿钱真办事。
尹岁庭想了解更多应恕翊的情况,从照顾他的佣人下手,一个个支支吾吾,话说不利索。
他问起平时应庆滔怎么对待应恕翊,佣人欲言又止,考虑到男主人的威严,他也不再强迫做事的人,转而问应夫人在哪里。
女佣打算告诉他的,压低声音说:“省精神病院,前年进去的,之前被关在……”
不知从哪里出来的管家打断道:“你的事做完了吗?”
她不敢说了,仓皇失措跑了。
怜悯心是人类拥有的最高尚的品质,也是最容易遭受反噬的,尹岁庭怜惜地摸了摸怀中人的脸,抚摸无价之宝那般的温柔。
轻柔的抚摸对另一人来说并不友好,像是羽毛搔过,痒痒的,应恕翊皱着眉头,无意识地在他腹部拱了拱,试图蹭掉发痒的东西。
这样一蹭,大动作导致后背的衣服到处跑,尹岁庭扯了扯衣角给他挡住大片裸露的皮肤,不料应恕翊怕痒,往下出溜滑,尹岁庭揪着衣角,直接给他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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