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行昏昏沉沉。
止血的药粉仍在起作用。它全身都很痛,身体里的灵力杂乱不堪四处乱蹿,夹杂着陈百里的剑气,尖锐又细密。
也许是有人救了我……昭行身体抽搐了一下,混沌的大脑仅能做出最基本的判断,自己暂时安全。
符之瑜的小臂被猛地蹬了一爪子。应该是疼狠了,符之瑜安抚性地揉摸狐狸颈后的软毛,推开了这栋木屋的门。她抱着狐狸走了一路,身上的脏污没有处理,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没有什么心思去观察木屋的环境,符之瑜施了个除尘术重新干爽起来,然后烧了锅水。
这情况不太妙吧。
昭行几乎是马上被吓清醒了,热水烧开的味道她最熟悉不过,四肢蹬动挣扎,嘤嘤叫着,生怕捡到自己的人丧心病狂把自己炖了。
“没有要炖你。”符之瑜轻柔地把它放在桌案上,热水倒进盆中晾凉。“你有名字吗,叫什么?”
昭行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搭讪了!它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暂时没法说话。
“原来是哑巴……”符之瑜若有所思,“明明叫得很中气十足……”
狐狸是个暴脾气,一听不乐意了,张牙舞爪气得要挠她。眼见着才结痂的皮肉又要绷裂,符之瑜连忙道歉:“我说笑的,别生气。”
“……”
狐狸瞪圆眼,背过身不理她。
符之瑜拧干水盆里浸着的手巾,一点点把狐狸身上被血渍凝固打结的毛发揉开梳理,不敢用力擦拭,怕伤到它。蓦地,两个灵力凝成的大字大大咧咧摆到了她眼前。
——昭行。
这两个字成型不稳,逸散出细小光点,只维持了小片刻便消散。符之瑜心里一软,也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狐狸的毛发柔顺,全身雪白无一丝杂毛,肌肉上传来轻微热意,爪垫是一种很粉嫩的颜色,柔嫩好捏,弹性正好……起伏的肚皮应该也很柔软好摸,符之瑜顾忌伤口,只好浅尝辄止在心里想想。
刚刚还躺倒的狐狸一下子把她的手蹬开了,黑眼睛里充满怀疑。
符之瑜有些尴尬了。当下老实地给狐狸擦毛,换了一遍水后才把它水淋淋的皮毛用灵力烘干,又是一只毛茸茸的可爱狐狸。
只是一想到方才清理时大大小小的伤口,无一处不是剑伤,这是惹到了谁啊……符之瑜眸光一闪,自嘲一笑。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单凭现在的她操心这些岂不是杞人忧天。
“伤养好了你就走吧。”符之瑜说着,趁着狐狸不备,又塞了一颗回气丹让它咽下去,干脆利落得很。她直觉这尊大佛不是好伺候的。
狐狸哈了半天气,吐不出来,震惊又不情不愿地吞下丹药,像晒干的草一样蔫了下去。
萍水相逢,信手为之,符之瑜没想过要从它身上得到什么。这毕竟只是只小狐狸呀。哪怕它可能不凡又如何,她丹田被毁修为尽废已是废人一个,养自己都困难,遑论稍带上一只妖兽呢。
狐狸歪着头,一爪子按到了她的脸上。大有“好伤人的话,你别说了”这种意思。符之瑜揺揺头,只当它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
*
于是暗夜倏忽已过,翌日,昭行甫一睁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陈百里出剑从来不留情,它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五脏六腑几乎破碎,软弱无力的四肢不听使唤地发抖,头脑也混沌。这种濒死的窒息感紧紧攥着它,心脏仿佛都停拍了一瞬,缓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
昭行内视一番,脏器在缓慢的自主修复,麻痒抽痛的感觉是筋骨在重新生长。灵力运转多有滞塞感,身体还比较虚弱。
若是没有母亲留在它身上的禁制,此番定是凶多吉少。
往好处想,这个情况并不算太糟糕,得益于强悍的种族天赋,不妄动灵力的话养上一段时日应该就能好转。
……会落下些沉疴也是难免的事。
狐狸耳朵一动。
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符之瑜走进来,捧着一个缠枝纹青花瓶,里面插着一枝兰花。
光线越隙而入,长长的影子延伸到了柜前。而后光线消失,影子也消失。门关上了。
“昭行?”符之瑜把花瓶安置到窗前,转头看过去。
这纯白的走兽趴在木柜顶端,揣着爪子,冷静而又平和地看着她,确切地说是在看着虚空中漫无目的的一点,置身事外一样的疏离——只是一瞬。那双黑釉一样颜色的眼睛散着不定的光点,转瞬便灵动起来,比昨天了无生气的样子要好得多。
符之瑜猜测着小动物是不是都喜欢跑到高处,明明昨晚都困到直点头了,非不肯跟她一起睡,一定要扒上柜子才罢休。
“谢谢你救了我。”昭行今天能说话了,声音的质感听上去脆生生的,让人想到掰断的脆莲藕,或者是碎玉落盘的泠泠脆响。
“顺手而为之,不必言谢。”
“娘亲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狐狸似是在思考,符之瑜拉了张椅子来坐着等。
昭行随手便可抛出上等的丹药、符篆、法器之类,可那未免太过敷衍?
符之瑜救了自己,又愿意给自己打理干净,想到这点,昭行顿时好感大增。
昭行想好了自己的谢礼,郑重道:“待我伤好,只要不违背天理伦常,我可以帮你办一件事。”
这样决意而极有份量的承诺从一只狐狸嘴里说出来似乎很儿戏。倒不是轻看,它定然是有着这样的能力的,只是无端让人觉得,怪可爱的。
符之瑜只道:“饿了吗?”
狐狸卡壳了一瞬。“什么时辰了?”
“快到巳时,”女子眼里带笑,“马上可以用饭。”
居然巳时了……昭行偷偷想着,用她娘的话来说,就应该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开始修炼……不对啊,我现在是病患。受伤了就应该静养。柜子上的狐狸掸了掸耳朵,轻盈地跃下。
“那吃什么?”
“我手艺不佳,只有鸡蛋烩面。”
这样没营养的对话结束后,狐狸拍板定下今晚要吃烤肉。
面对这种要求,符之瑜倒也随它。
新鲜现杀的走地鸡放完血,腌制去腥增香,再用松木进行烤制,酱料的辛甜和松木的香气就熏烤出来了。油脂滴落到木炭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撒上一把葱花,香味激发得更为霸道浓郁。这时候要把好火候,时间太久了肉就会柴,时机抓得正好烤出来的肉块是色泽柔亮的,肉质柔嫩爽滑,一口下去肉汁在口腔中迸发开来。
昭行吃得快哭出来了,暗自发誓以后要好好保护大厨。符之瑜虽然没做过这类菜但是天赋异禀啊,仅靠语言指导就能做得大差不差,都不敢想以后天天做饭给它吃它会是多么幸福的小狐狸。
“可是难吃至极?”符之瑜辟谷日久,早已不再食用餐食,烤肉做出来后自己的心里也很忐忑。
……虽然她闻着也怪香的。
小狐狸嘴边沾了一圈酱汁,狠了大半肉块进肚,这才抽噎着说:“比朝容做的菜好吃。”
“……”
符之瑜不说话。
烤肉花了不少工夫去,几粒碎星挂在天幕,今夜无月。
符之瑜收拾好东西,抬头发现昭行蹲坐在房顶上,耳尖的茸毛被风吹拂而过,非常闲情逸致。
小狐狸发出邀请,“上来吗?”
符之瑜先是担心它的伤口撕裂,而后道:“上不去。”
昭行一愣。片刻,清风平地而起,白色的台阶出现在符之瑜脚下,一路蜿蜒直达房顶。昭行觉得单调了些,粉色的花瓣便铺满台阶,辉光流转。
所剩无几的灵力就用来做这些吗?符之瑜笑了声,拾级而上,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昭行旁边,席地而坐。视野里的群山隐藏在朦胧的夜里,隐隐约约,连绵不尽。
昭行突然道:“你昨晚上睡不着?”
符之瑜感到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是因为我也没有睡好,”昭行理直气壮,“我看你受的伤也很严重,想来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符之瑜沉默一瞬,面对着白狐探究的目光,只道:“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好吧。昭行甩了下尾巴,没再多问。
符之瑜微掸去袖上的细小绒毛,“若是时运不济,自是应当潜心修行,静候时机。反复回忆旧日,又能有何种进益……”
咕噜噜一只瓷瓶滚到手边。符之瑜下意识握紧,抬眼望去。
“这可是我小姑姑亲自炼制的丹药,一颗难求,”白狐抬着下巴,矜傲的点了点头,“今晚你试试。”
昭行不爱听这些车轱辘话,跳下房顶,几下蹿进草丛中便不见踪影了。
符之瑜一惊,“昭行!”
四下只余凉风拂过草叶的窣窣声。
分明昨天还不愿意走,今天就这么干脆利落,可伤还未好呢。符之瑜更倾向于它是嫌闷,跑出去玩闹了。
那段搭上房顶的阶梯还留着,只是大有逸散之势。双脚踩到坚实的地表上,符之瑜稍一凝神,取出两张符箓。昨天太过匆忙,让她没来得及布置许多东西。索性也要在长风门久居,只待日后慢慢添置了。
澄黄符箓脱手而出,分据小木屋的正东与正西两侧,无火自燃,符灰洒入地表,湛蓝光亮转瞬即逝。
做完这些,她才转身去休息,留了窗没关。
符之瑜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居然还有丹药是甜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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