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可是发现了什么？”
观封棠二人神色有异，季承业试探着问道。
棠晚闻言摇摇头，没多说什么，只是神情尚有些凝重；而封四则恍若未闻，一动不动盯着那盒中物。
季承业识相地没再多问——但凡脑子正常些都该看得出来这背后的大麻烦。
良久，封四才回过神来，调整好神色微微一笑。那双眼也恢复了惯常的模样，方才的异样仿佛只是一是幻觉。
“在这看见它，也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封四笑得意味深长，“这柳坪村真是个好地方。”
季承业问：“四公子可有对策？”
封四轻笑：“季大哥可愿与我做个交易？”
季承业一愣：“什么？”
“我助你解决麻烦，不过事后，这东西得给我。”封四眼中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不知福祸。
“这……”季承业眉头紧锁。
封四这要求说起来实是有些冒犯——不论此物给季承业带来了多少祸患，它到底还是好友留下的唯一念想，短时间内抉择对季承业而言并不容易。
但封四很明显不打算给他犹豫的时间，指节在桌面上状似无意地敲打，却每一下都精准踩在季承业的心跳节拍之上，无形中催促着季承业做出决定。
然而棠晚这时却突然开了口：“四公子要此物何用？”
他这一插言倒也算是给季承业暂时解了围，起码有了思考的空间。
也正是这时，季承业才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竟被封四几句话牵着走，分明有反问的余地却下意识忽略了这条路，转而钻入了二选一的死胡同。
他看封四的眼神不禁起了些微变化。他曾也见过不少奇人，但能做到这般、让他也中招的，没有，他必须仔细斟酌与此人的所有交流甚至交锋。
另两人不知他心思，起码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
封四神情倒是不变：“如我先前所言，治病。”
棠晚挑眉：“可据我所知，这东西并无此效。”
此话一出，封四倒是给了他个正眼，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不错。”
棠晚一愣。“那你为何说要‘治病’？”
封四答：“不治人。”
棠晚皱眉：“什么意思。”
但是封四没再理他，转而又看向季承业：“季大哥可考虑好了？”
可棠晚也不打算就此放弃，语气强硬：“你还没回答我。”
封四收敛了笑意，淡淡扫了他一眼：“无可奉告。”
两人陷入僵持。
“我答应你。”
季承业突然开口，应下了先前封四的提议。“只要公子能护我一家安全。”
封四轻勾唇，没给棠晚再阻拦的机会，答道：“成交。”观其神色，分明是早有预料。
棠晚一时间没了立场继续追问。他和封四本就是互相提防，不回答才是最正常的结果；方才他还可以说是替季承业考虑，可如今正主下了决定，他便无法再说什么。
他起码不能再当着季承业的面问——封四身上秘密太多，且牵涉到这东西，便和定云界脱不了干系，既如此很多事便不方便被季承业知晓。
当然，他也可以直接以自己也可解决问题为由，截了这桩交易，但那仅限这东西出现之前。
——它牵涉太多了。接下来的一切已经成了未知数，他不敢妄下结论。
所以他对封四更感兴趣了——他居然敢一口应下，以“凡人”之躯。
棠晚眼看着封四借由身体虚弱先行离开，未发一言。
而封四也没再分他半个眼神。
……
夜半。
棠晚正在屋中打坐，忽听得敲门声响。
他心中大致有了计较，睁开眼看向门处，道：“进来吧，门没锁。”
可那人似是没听见，又敲了敲门，节奏不急不缓。
棠晚眉梢轻挑。他不知来人这唱的是哪一出，但他也不在乎，顺着那人的意思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封四。更深露重，他却穿得单薄，先前的大氅暖炉都不见踪影。
“有事？”棠晚问。
然而封四没回答，抬手指了指天，忽地飞身跃起上了屋顶，而后向着远方疾行而去。
棠晚一愣，下意识追了上去，可前面的封四似乎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两人一前一后穿梭于夜色中。
到此时棠晚也明白，封四这是要引他去某个地方，但背后原因尚还是谜。
他也没用全力，一直和前面的封四保持着稳定的距离，同时观察着周遭环境以备不测——他无法完全信任封四。
过了不知多久，两人终于抵达了一处荒僻宅院。
封四站在那里，气息似乎有些紊乱，月光之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神情略显疲色。
棠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神微动，而后问：“费这么大力气来这，可能说说缘由了？这是什么地方？”
“算是我家。有些事在这说更方便。”封四答。他仍在调整气息，因而回答得短促，暂时没有解释太多。
棠晚心中疑云窦起。
他不动声色地向后又退了半步，问：“既如此，你先前为何还要寄宿在季家？”
封四道：“找人。”
“谁？”
“你。”
棠晚一愣。
他又想起了初见那天，封四莫名其妙的一句“好久不见。”
他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你认得我。”这是陈述句。
封四这次答得干脆：“对。”
棠晚追问：“可先前你为何不说。”
“时机未到，也没必要。”封四淡淡道。“不过现在可以了。”
棠晚打量他几眼：“你我应该没见过。”
这次封四没说话，只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笑。
棠晚没再追问。这么多天的相处，眼前人是什么性子、嘴有多严心思多杂，他已领教了许多次。
“说正事。”他打量了下周围环境，而后问封四：“究竟什么事这么神秘。”
封四答：“自然是……有关那块‘镇石’。”
“你果然认得它。”棠晚冷哼。“居心叵测。”
“这话说的，”封四丝毫不恼，笑眼弯弯，“黎公子你，不也在打它的主意吗？”
棠晚一愣，脸色略起了些变化。
他盯着封四那双眼试图看出什么，然而一无所获——封四笃定了他会认。
最后棠晚还是选择了妥协，道：“不错。你倒是精明。”
“谬赞，不过是见多了。”封四闻言满意颔首。
棠晚没继续跟他绕圈子：“你要‘镇石’做什么？”
封四答：“我说过了。”
……真是撬不开的铁嘴。
棠晚做了许久心理建设，才算是压下直接掐死封四的念头。他真是受够了这人的说话方式。
“什么都不肯讲，那四公子找我过来做什么？”他笑容有些僵硬，“总不至于是来消遣我。”
封四闻言一挑眉，而后眼神暧昧地扫了他一眼：“那倒也说不准。毕竟……这是我家。”
棠晚被他看得一阵发毛。
“逗你的。”封四笑出了声，恶心到棠晚的他此时心情大好，“我想和你再做个交易——或者，就当是先前的交易加码。”
棠晚现在一听“交易”就头大。先前的凤梧、眼前的封四，但凡涉及交易他就没得过便宜。
可惜的是，这次他还是不得不答应——封四盯上的“镇石”实在重要。
他略一思索：“什么交易？”
“‘镇石’这东西，我只需它暂时做个小法阵的阵眼，事毕后对我便再无用处。”封四道，“黎公子到时候自可拿去。”
棠晚微眯了眼：“你果然是个修士。”
封四闻言没有否认，继续刚才的话：“我不知黎公子要这东西做什么，我也不会多问；所以烦劳你也莫要打探我的事。”
是商量，更是威胁——棠晚感受到了封四身上那一瞬间的杀意。
棠晚一扬眉：“这就是你的条件？一个承诺？”
封四一笑：“如果黎公子觉得歉疚，自然也可以加码。”
这听起来实在是不对等，说是交易，封四却只要了一个可以被随时打破的承诺。但棠晚也想不出封四此举背后还有什么深意。
最后棠晚点头应下：“好说。”
封四此时的笑容似乎多了些诚心：“那就多谢黎公子了。”
话音落他作势要走，却突然又被棠晚叫住：“留步。”
封四顿足：“黎公子还有事？”
“你打算怎么解决季家的事。”棠晚神情严肃。“你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就该知道有多大麻烦。”
“原来是因为这个。”封四转过身，眼带戏耍，“黎公子这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季家？”
棠晚看他的眼神多了些莫名其妙。
他哪来的脸？
封四也不过是一时玩心，言归正传：“打不过，喊人，就这么简单。”
棠晚突然想起当时和封四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仆从，不过之后就再没见过，不知去了哪里。
“想什么呢，他们是凡人，货真价实。”封四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早便让他们走了。”
这下棠晚确实是没头绪了。
而封四也不打算多解释什么，趁棠晚愣怔，脚尖点地跃上檐角。
只留下两个字：“七日。”
……
封四消失了。
那天夜谈过后他便再没出现过，棠晚试过很多追踪手段，也没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棠晚不免多想，但季家越发紧张的气氛也让他没心思纠结太多。
最后他决定耐心等那“七日”。
当然这期间他也没闲着，到各处探听了一番消息，又帮着季家人做了些搬家的准备——此地显然住不得了，但又不能现在走，尚不知那些人是如何找到的他们，贸然离开反而容易被动。
时间转瞬而逝。
第七天棠晚什么也没干，就坐在屋檐上远眺消磨时间，从早到晚。
可直到三更过，棠晚也没看见封四的影子，更没见到找上门来的各界人士。
七日，到底是什么的期限。
棠晚没怀疑过封四这话的可信度，先前种种足以见得此人绝不妄下定论，所以他只能归结于他理解错了这背后指代的东西。
想掐死封四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左右在这干想也无用，棠晚干脆放弃纠结，转身走回房中。
刚一迈进门槛，他瞬间便意识到不对。
——有人来过，不是凡人，屋中有陌生的灵力残留。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脚，转而在院中各处又走了一圈，最后得出结论：此人就是奔着他来的——他在其他地方没有发觉异常。
但是他辨不出来人是敌是友。这种灵力残留多半只发生在修为不精的人身上，要么就是刻意留下；要是前者还好说，就算是敌人直接收拾了就好，但后者态度就很暧昧了。
这是示威，还是示好？
棠晚一阵头大。
他召出一张寻踪符，符纸在棠晚灌入灵力的瞬间燃起，化为一团光点指向某个方向。
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追过去，无他，没必要，心中大概有个数便好。
如果是封四，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力气，直接出来见面就好，这人虽然爱故弄玄虚，但确实也不做无意义之事；如果是其他人，敌在暗我在明，更不能贸然前往。
棠晚果断选择守株待兔，阖目打坐暂作休息。
这几天他已经在季家附近布下了一层结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刻便能得到消息。
而这个人也果然没让他等太久。
晨光初现之时，棠晚突然睁开眼，猛转过头，目光锁定了某个方向。
不止一个人，初步估计……五个，不明修为。
还是这帮修士脚程更快啊，棠晚感慨一句，他原还想着要不要先钻研下和朝廷打交道的技巧，现在看是不急了。
此时季家人还未醒，棠晚也不欲惊扰他们，又分出一部分灵力护住宅院，而后悄声向异常处奔去。
……
季家这宅院临近后村口，走不远便直接进了山，林木茂密，盘山有一条土路。
这时，棠晚突然一个急刹车，险险停在树梢上，盯着下面一时怔愣。
眼前场景有点出乎他意料，他得捋捋。
先前他的判断没错，确实有五个陌生面孔出现在此，手持武器神情凝重。
可问题是，这几人对面还有一人，背对着棠晚，坐在轮椅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棠晚来时小心掩藏了形迹，就算是最后急刹也未发出什么声响，以那五人的反应就能看出，根本未曾察觉。
但是轮椅上那位不同。
他不急不缓地拢了拢披风，视那五人如无物，转动轮椅使自己面朝棠晚藏身之处，扬起个笑。
“来的挺快。”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枝叶，准确地落在了棠晚身上——棠晚感觉得到。
而这一转身也让棠晚认出了他。
——是封四。
棠晚也不再躲藏，拨开枝叶跃至地面。
他暂时无暇去管为什么封四突然坐了轮椅、又是怎么无视了他的结界出现在此。
他的目光完全被封四手上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块令牌，黑玉令牌。
是……风满楼的信物。
嘿嘿，是更新！
这章还是没说清楚太多事，下一章会挑明很多，争取直接解决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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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伍·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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