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辙这日回来的晚,到家时天色已暗。然而来到自己院中,却见贴身侍候齐安美的老仆在院中等他。
“小公子,主君请您过去一趟。”
齐辙心下疑惑:“祖父这个时候找我有何事?”
齐安美注重养生养气之道,从前在朝时还会偶尔晚睡,自从退隐之后每日的起居都十分规律。所以齐辙只每日晨起过去请安,晚间几乎不去打扰。
“主君没说。”老仆道,“只叫小的请您过去。”
齐辙未做停歇,直接穿着官袍来了齐安美的住所。
“祖父。”
“来了。”
房中焚着有祛湿效用的香,齐安美执一卷道家经书坐在榻上,用书点了点,叫齐辙在对面坐下。
“祖父找孙儿过来有何事?”
“自离开朝堂,我便彻底不再过问外界之事。”齐安美道,“叫你过来,是想听你跟我说说。”
齐辙闻言心念微动,问道:“乐时来见过祖父了?”
他的敏锐叫齐安美会心一笑,道:“来了。”
“他同祖父说了什么?”
“他同我说了什么不重要。”齐安美道,“我想听你说。”
齐辙微顿,道:“祖父想听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齐安美道,“将你看到的,都说与我听。”
“不必急于一时,今日说不完,还有明日。你慢慢想,慢慢说。”
“是。”
……
“大人,那群太学生又来了!”
“又来了?”万三惊起,“他娘的,娘娘简直料事如神。这回来了多少人?”
“比上回还多,至少四五百人。”
“那几个熟面孔都在吗?”
“都在。您让盯的那个于敏之也在。”
“大人,我立马去找钱老大。”
“去吧。”万三道,“你带几个人一起去。”
“这回不用钱老大的人了。”万三道,“把东西带回来之后先劝说驱赶,有人走就放他们走,不走就泼。”
“是!”
……
“大相公,听闻今日是殿前司的人直接动的手。”晚间,丁坤来到左相府,为白日蒙受屈辱的学子们抱不平,“那群武夫,趋炎附势,卑鄙无耻!”
“明日早朝之上,我一定要参他们!”
“他们亲自动手,说明幕后的人被逼急了。”海山青胜券在握,道,“优势在我。”
“今日殿前司的人动了手,非但压制不住,反而会激怒更多人。明日就会有更多学生上街游行,反对皇后。女子主持科考,将天下学子置于何地,岂能容忍!”
……
“大人,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万三昨夜直接歇在了办差所,天还未亮就被人叫醒了。
他醒了醒神,问:“人数是不是比昨日还多?”
“是,而且有些人还拿了家伙。”
万三闻言双眼一亮:“拿了家伙?”
“好事!”
“大……大人,怎么是好事呢?待会儿要是动了手,咱们是还手还是不还手啊?”
万三拿起袍子披上:“边走边说。”
……
由于游行人数过多,穿过早市时浩浩荡荡,街上买早点的行人不得不向一旁避退。
队伍经过一个不起眼的馄饨摊时,几名作学生打扮坐在面摊前吃面的年轻人将面钱放下,起身跟了上去。他们年纪、打扮都与游行的太学生无二,所以就像几尾鱼游入水中,整个过程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在沿途百姓的议论声中,这群人一路走上御街。不久后,便迎面遇上穿甲带刀、列队整齐的殿前司禁军。
“待会儿一定要等他们先动手,我们才能出手防卫。”
“是,绝对不能先动手,不然就给了他们抓人的把柄。”
学生们一边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一边小声议论着。
“咱们的目的是要求见陛下,当面陈情,其他的话不要说,小心祸从口出。”
“知道了,一句不多说。”
“前方宫门,不可冲撞,立即后退!”万三站在禁军队伍之前,看着即将走到面前的游行队伍,高声呵斥道,“后退!”
后方殿前司禁军立即应和:“后退!后退!后退!”
“我们不退!”
“我们要求见陛下!”
“科考乃国之大事,岂容后宫干预,我们要求见笔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别喊了!”
“住口!”
殿前司越是制止,太学生的喊声就越高。一时间,御街之上沸反一片。
“大人,就任由他们这么喊吗?”
“先别急,再等等。”万三说完,朝着对面的太学生高声喊道,“皇后娘娘主持科举,乃是官家亲旨,尔等身为大周民,竟敢反对君父。大胆,忤逆!”
此言一出,激得太学生更加恼怒。
谁都知道,若无官家包庇,后宫之人如何能插手前堂之事?但那是大周天子,他们揭开来说。
“你们不过是些连功名都没有的白身,区区蝼蚁,当真以为能撼动天子?官家会因为你们而惹娘娘不悦?白日做梦吧!”万三继续火上浇油,“不过是多识几个字会作几首烂诗而已,还真觉得自己能救乱世济天下了,我呸!不害臊。”
“你!”
“粗鄙无知!”
“武夫,武夫!”
被激怒的太学生也顾不上讲斯文了,指着万三破口大骂。
“妖后祸国,昏君当道,乾坤倒反,天下大乱!”一个格外突出的声音从人群中钻出来。
万三眼中精光一现:“来了。”
“妖后祸国!”学生打扮的吴柳一边喊,一边游走在激愤的人群中,“天下大乱!”
“昏君当道,乾坤倒反!”
太学生的情绪在双方的对抗中已经被催发至最高点,满腔激愤之下,所有人都忘了最初要保持冷静的打算。吴柳等人就像是几滴墨汁在水中穿梭,所到之处被尽数渲染。
“妖后祸国,昏君当道!”
“乾坤倒反,天下大乱!”
“辱骂帝后,该当何罪!”万三拔出直刀,“统统给我拿下!”
“是!”
除了站在跟随万三守在御街上的五百余人,另有五百殿前司禁军早就等在宫门之后。宫门洞开,他们蜂拥而出,迅速与外面的五百人汇合。
上街游行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面对人数多于他们的殿前司禁军,根本没有任何反击之力。他们一个接一个被按倒在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近半数游行者已被拿下。
“大人,后头那些跑了,追不追?”
“不用了。”万三收刀入鞘,看向被抓的这些人里的熟面孔,道,“这些就够了。”
“人送到哪里去?永安府还是……”
“全部送去刑部大狱。”万三道,“人数点清,一一登记造册,我亲自押送。”
“是。”
……
发生在宫门口的事,自然很快传进了宫里。
谢昱本不欲管,想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想得好,却未必能实现。当天晚上,就有一帮大臣哭着跑进了宸元殿——他们的儿子被抓了。
谢昱只能装傻充愣,暂时摆脱他们,乘夜来了垂拱殿。
“听闻你让人抓了几百太学生?”
“是啊,陛下也听说了?”
木良漪近来又病了一场,此时坐在书案后,未施粉黛的面颊有些苍白。
见她这么虚弱还要看折子,谢昱良心上过不去,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
“你抓他们干什么?”
“他们口出狂言,辱骂天子。”
“骂朕?”谢昱不解,“不该是骂你吗?骂朕作甚?”
“万三怀疑有反贼藏匿其中,故意煽动人心。”木良漪道,“所以将人全部送去刑部大狱,交由木侍郎彻查到底。”
“反贼?这个帽子扣的也太……”谢昱忽然一个激灵,想明白了,“你是故意的?”
木良漪眼睛有些酸,便将手里的折子放下,准备陪谢昱说会儿话再继续。
“对,是故意的。”她问,“是不是有大臣去找陛下了?都有谁?”
谢昱连报了一串官职跟名字。
木良漪听后道:“于林甫没去?”
“你这个套,是专门给他下的?”
木良漪摇摇头,道:“他是顺带的。”
“那是给谁下的?”谢昱道,“海相子嗣稀薄,长子早年夭折,只有一个女儿还随军去了安州,他可没有儿子给你算计。”
“还早呢,届时陛下自然就会知道了。”
谢昱一听,就知道她不准备解答他的疑惑了。
“那些人还在朕那里跪着呢,要怎么打发他们走?”谢昱问道,“你没打算长久扣着人不放吧?”
“陛下只需跟他们说,不论是求情还是别的事,都过来找我。”木良漪道,“只说这句便够了。”
那些人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向来拥护海山青,从不踏足垂拱殿半步。木良漪现在就是要他们在家人跟党派之间做选择,这一招,真狠呐。谢昱在心中如此想道。
……
谢昱前脚离开,后脚青儿就从宫外回来了。
“姑娘,找到周老先生的下落了。”
木良漪闻言一喜:“在何处?”
青儿把怜娘的信交给她:“怜娘姐姐写在信里了。”
木良漪看完,不禁大喜:“天助我也。青儿,我们明日便出宫,去拜访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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