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今日早朝之前官家当众宣旨,公布了秋日恩科两名副考官的人选。”
“副考官而已,还要专门写圣旨?”
“你知道副考官都是谁之后就不会这么问了。”
“谁?”
“一位是齐家的老家主,还有一位,你们定然猜不到是谁。”
“到底是谁?别卖关子,快说。”
“已经十余年不见踪迹的北地大儒,周颉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那位教出了七位宰相的周大儒?!”
“就是他!”
“而且我还听说,周老先生不日将在太学门前设座讲学,不论是不是太学生,都能过去听讲。”
“这位兄台,你说的可是真的?周颉老先生当真要讲学?什么时候?”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听说太学门口已经有人在搭建遮阳棚,你们要是想去可以过去问问。”
……
“那妖后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说服周老先生跟齐老太傅一起替她站台?”丁坤百思不得其解,“齐家时代清流,我原同世人高看他们一眼,如今来看,不过尔尔。齐老太傅老而昏聩,齐家百年清名,定要毁在他手里!”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他骂过瘾了,才留意到在座众人皆静默良久,尤其是海山青和于林甫,更是从坐下就没有开过口。
闻言,席上一人开口道:“有这两位替皇后撑腰,民间风向不说即刻逆转,但也定有大批学子因这二人的名望而选择报考。”
“是啊。”另一人道,“若我没有记错,丁侍郎参加会试那年,是已故礼部尚书韩大人做主考官,你要称他一声座师。而这韩大人,是周老先生的学生。”
“……”丁坤瞬间哑火。他正是清楚这层关系,所以方才只骂齐家,而不能将丝毫不敬之语放到他老师的老师身上。
他气得猛拍大腿,将自己摔回了座椅上。
“听闻周老先生还在梁京城郊开设书院之时,曾与当时的宰辅木崇木大相公相交莫逆。他此次肯出面,也许是念在往日与木公的旧交情。”又有人道,“皇后娘娘,有个好出身。”
“即便如此,他岂能因个人私情而罔顾大义。”另一人接话道,“他乃当世大儒,明知自己在莘莘学子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就更该以身作则,而不是助纣为虐。”
“你……”丁坤闻言立即皱眉,“老先生已入耄耋之年,你嘴上积些德。”
“丁大人难道觉得我说错了?”
“我……”
“都住口。”眼看两人就要呛起来,一言不发的海山青终于出声。
他声音不高,却不怒自威,两人立即闭嘴,不敢再多话。
“你为何一直不说话?”海山青看向于林甫。
“学生在思考。”于林甫道。
“思考什么?”海山青追问道。
“暂时还未想明白。”于林甫道。
海山青用严肃而深邃的双眼直视着于林甫,半晌,终于道:“那就等你想明白了再说。”
席间众人不知这师生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因气氛沉重,也不敢多问。
而且于林甫的儿子正因谋反罪被关在刑部大狱里,自然无人想触霉头。
“大相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皇后主持科举?”
“不然?”海山青道,“你有破局之法?”
说话的人看了看在座诸人,将想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沈冰玉。”丁坤的急性子最受不了这样说一半吞一半的说话方式,“要说就说,没人捂你嘴。”
“以下官之见,不如批隙导窾,拔本塞源。”沈冰玉说话时,眼中闪过狠厉。
在座的没有愚笨之人,此话一出,皆瞠目看向沈冰玉。
海山青也看过来,缓缓开口问道:“此言何意?”
一瞬间,沈冰玉心思百转,揣度着海山青的心思开口道:“大相公,眼见妖后势力越来越盛,优柔寡断,只会令我方陷入困境。”
“不如……”他指头并拢,以手作刀。
“放肆!”
海山青一声呵斥,沈冰玉没有砍下去的手刀于半空溃散,从椅上起身跪到了地上。
然而海山青一声训斥之后却没了下文,静默片刻后,对众人道:“我乏了,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众人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且收进了心里。
沈冰玉与其他人一道起身行礼告退,暗喜自己猜对了海山青的心思。
堂内静下来,海山青正欲起身离开,却见于林甫去而复返。
“怎么回来了?”
“老师。”于林甫对着海山青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道,“学生认为,此举不妥?”
海山青眸光一凛,沉声问道:“你所指何事?”
于林甫直言道:“沈冰玉所言之事。”
“哦?他说的什么事?”
于林甫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哑然。
沈冰玉的话虽没说完,但想要的效果已经有了。那些话,他说不说都不重要,因为不是要说给海山青听的,而是说给今日在座众人听的。只要他们听懂了,就够了。
方才海山青对沈冰玉的态度,就是在无声地向众人传达一个信号——他并不反对沈冰玉的提议。
可想而知,今夜过后,这一讯号将会在朝中主战一派中传遍。海山青什么都没说,但自会有人去替他做。
于林甫不能接受这样的事。
纵然政见不同,派系有别,但争斗应当有度。若所有人都失去尊卑意识,也不再对律法敬畏,礼仪法度崩溃之时,也将是一个王朝走向灭亡之际。
反对皇后,为的是救国,而非毁国。不该因一时激愤,而本末倒置。
师生十余年,于林甫当然了解自己的老师。他知道,海山青已经做出了决断。
但他还是想劝一劝:“老师,君子坦荡荡……”
“政坛,需要的不是君子。你奉行君子之道,可曾问过对手是否也同你一样?”海山青道,“入仕途多年,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老师……”于林甫觉得自己的老师不是这样的,他是廉洁奉公,不为私利,为百姓所称颂的海大相公啊。
“好了。”海山青再次打断他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于林甫茫然地走出左相府,上了车,车夫驱马前行。
他的住所与左相府不过隔了两条街,不多时马车便缓缓停下,车夫在外面道:“主君,到家了。”
于林甫却没下车。
车夫正疑惑,便听车厢内传来声音,道:“去刑部大狱。”
……
“我嘞个亲娘嘞!这是来了多少人啊?”
负责维持秩序的殿前司士兵看着挤满了一整条大街,怎么也望不到头的人群,只觉得眼冒金星。
“听学的席位只设了三百个,大人却派了三千人出来。我本来还觉得小题大做,眼下这个阵势,再多派三千都不多。”
“是啊,三百个席位,来了三万人都不止。这条街窄,东面那条人更多,挤得耗子都没地儿站。”
“哎哎!我的鞋,别踩我的鞋!”一个缺乏经验的年轻小兵一不小心被行人卷进了人群里,鞋还被踩掉了一只,“我的鞋呢?你们别踢哎谁薅我?我的鞋还没找到!”
“啪!”丢鞋子的小兵脑袋挨了一巴掌,委屈地看着他们队头。
“这么多人你蹲下,不要命了?”
“我的鞋……”
“鞋重要还是命重要?”年长一些的士兵道,“好好当值,再闲聊,小心我抽你们。”
“皇后娘娘命人准备了绿豆汤给大家解暑,大家排好队,有序领取!”
“皇后娘娘命人准备了绿豆汤给大家解暑,大家排好队,有序领取!”
“……”
有人敲锣打鼓,大声传达着消息。
喊话声未停,便有至少百余两板车推着乘有绿豆汤的木桶从殿前司士兵身后的狭窄空隙里向前行进,每一辆车旁都跟着两名身着统一朱红色宫装的宫娥。
今日来听学的不少,但更多的是来凑热闹的永安百姓。
离席位远的,大儒的风采是没机会瞻仰了。一听有皇后娘娘亲赐的绿豆汤,他们立即被汤还有送汤的宫娥吸引了目光。
宫里的绿豆汤果然比普通的绿豆汤香,宫里的人也比外头的人好看。
“皇后娘娘可真好。”丢了鞋子的小兵在队头的指挥下变换位置,让民众排队领取绿豆汤,“我也想喝绿豆汤。”
“小大人莫急,自是有的。”一名相貌清秀笑容温婉的宫娥听到了他的话,温柔地对他说,“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足够多的量,给大家发完就给大人们发,且先等等。”
小兵被她看得脸红,支支吾吾应声道:“喔……我不急……你们……发……我看……看人……”
引得旁边的士兵大笑。
“哈哈哈哈瞧你这点儿出息。”
这一幕恰好落在临街楼阁中临窗而坐的木良漪眼中,她目露笑意。
“周老先生的声望可见一斑,娘娘不必再为秋日的恩科担忧了。”怜娘道。
“娘娘近些时日可是睡得不好,看上去有些疲倦。”
青儿闻言立即扔掉正在吃的桂花糕,扯过怜娘的帕子擦干净手,捏住了木良漪的手腕。
摸了片刻,眉头逐渐皱起。
“怎的了?”怜娘见状,担忧地问道,“娘娘身体有恙?”
“她小题大做。”木良漪笑着将手收回来,道,“暑气太盛,房里放的冰有些多,有些着凉罢了。”
怜娘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青儿。
“嗯,姑娘夜里贪凉,我回去给她开服药调养调养就好了。”青儿低头,却没再继续吃她没吃完的桂花糕。
怜娘不疑有他,道:“那就好。姑娘身子弱,确实该多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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