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是五人一间的布局。
陶知节进去的时候还能听见最边上的那位老婆婆因为疼痛而发出来的唉声叹气,身旁的老伴因为她的叹气上下忙活。
穆青的病床被安排在靠窗的那边,他走过去将窗帘拉开了几分,宁城今天意外的天气好,少见的光从窗帘缝里透过,恰好打在穆青的脸上,勾画出女人深邃的眼窝和凹陷的两颊。
脆弱。
陶知节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这个词。
此时正是休息时间,加上病房里还有别人,所以陶知节没有叫醒穆青,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靠在门口的一张椅子挪到病床旁边,然后自己慢腾腾地坐下。
手机在来时被调到静音,直到现在拿出来他才看到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
是很久之前加的那个句号。
「你现在在哪里?看得见消息的话,回我。」
看着这条信息,他有些懵,他今天的课表本来是排满的,来医院属于突发情况,他甚至连叶子言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告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句号怎么知道的他的事情?
倏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但是很快,他自己又将其否定了。
陶知节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真是昏过头了,否则怎么会设想这个句号是陈观呢。
但要是排除他之后,这个句号还会是谁?
原地坐着想了几秒,无果。
在不知道句号是谁的情况下,他不至于傻到将自己的所有信息和盘托出。
然而,手机又弹出几条静音的消息,都是句号发的,陶知节全当看不见。
不过放任这样一个陌生还知晓自己行踪的账号放在自己手机里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陶知节找出孙淼的企鹅号,迅速编辑好一条信息刚要准备点发送。
对方的信息率先弹了出来。
旧梦:「听陈观说你在躲着他?」
旧梦:「看到消息速回。」
这......陶知节脑袋里缓缓打出一行的问号。
他在躲陈观?
开什么玩笑,是陈观在躲着他好嘛。
一定是孙淼想多了,大概率是陈观找他商量那些早餐的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是想找自己彻底讲清楚这件事。
脑袋里的设想越来越不乐观,陶知节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从物理意义上将那些对他而言极其可怕的猜想赶出脑袋。
被孙淼这一打岔,他差点忘记他本来要说些什么。
他将那个句号的主页截屏发给了孙淼,并问对方是否对这个账号印象。
但是孙淼表示没见过。
“咳咳。”
病床上,穆青突然开始剧烈咳嗽,本就瘦弱的身子因为咳嗽不停地抖动。
陶知节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收好手机,站在床边将穆青扶着靠坐在病床的床头,还贴心在背后安置了几个柔软的枕头。
“ 小节,你怎么来了?”
穆青的声音一出,陶知节本来正在还在安置枕头的动作顿了顿。
来这里已经很久了,哪怕就在本地上的大学,可实际上与陶寻穆青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上一次见面,穆青还精气十足地在饭桌上和陶寻争夺一块肉的最终归属。
可现在,穆青说话的声音很小,小到他不站在一旁根本听不见,同时又很费力,像是上世纪那破旧的风箱竭尽全力嘶吼出最后一点声响。
“您进医院了,我来照顾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说话间,他已经将人安置好,顺手将插在穆青手背的输液管整理好后,坐回椅子上给穆青削苹果。
看着陶知节顶着一头桀骜不驯的红毛,却是安分地在位置上乖乖地削水果。
穆青笑了。
她的脸很小,原主充分遗传了她的优点,她脸上带着病气,笑得慈祥。
“你来不是耽误你学习了嘛,叫老陶来就行。我不过是被学生气,多多休息就可以好。”
陶知节迟迟没回,不过穆青不在乎,她侧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偶尔飞过的鸟儿给予寂静的天幕一丝别样的波澜。
穆青不知道的是,此刻低着头的陶知节不回复她完全是因为一但仰头,他刚才刻意压制的情绪就会彻底掩盖不住。
啪嗒——
直到滚烫的泪落到虎口处,陶知节才发现自己刚才哭了。
匆忙摸了眼尾的泪,陶知节有点庆幸穆青此刻视线并不在他这里。
正午的时候,病房里的病人到了饭点时间,周遭弥漫着病人家属带来的食物的香味。
陶知节啥都没带,于是出门打算下楼去医院旁边的店里打包一份午饭。
在回去上楼的楼梯间,他看见了陶寻。
往日总是嬉皮笑脸跟他打趣的男人此刻一脸颓唐地坐在台阶上,身上的西装被随手取下搭在身边。
瞥见他来,陶寻向笑着打招呼,但是嘴唇嗫嚅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开口。
楼梯间的光线不太好,可陶知节还是看见了男人的红眼。
一时间,脑海里浮现穆青苍白的模样,只瞬间,他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手中打包热粥的塑料盒被他攥得极紧,感受着手心滚烫的温度,他尝试着开口:“爸,台阶凉,当心着凉。”
陶寻听了他的话,不过并没有进耳,整个人还是无力地搭在光洁冰凉的墙砖上,双眼盯着不远处的虚空。
见陶寻这副活死人模样,陶知节在心里叹气,他刚才的不好预感应该是真的了。
他走上前,将那碗被天气晾得有些凉的粥强制性塞进陶寻手里。
“行了,我妈还没吃饭呢,不管你现在想做什么,先收敛起来,让人先吃饭好吗?”
或许是他这番话些许的道理,原本如同死鱼一般的男人竟然有了松动。
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用着捧着宝贝的姿势护着那碗粥。
“你说的对,穆青还没吃饭 ,有什么事情先吃饭再说。”
他点点头,算是鼓励陶寻主动将粥送进病房。
父子二人原地收拾好心情,默契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两脸带笑地向穆青献上粥。
陶知节还从超市里买了几包榨菜。
“生病了要吃清淡一点,但是只吃白粥实在是没味,所以我给您买了几包小料,可以拌一点进去。”
“行啊,这都想到了,周到啊,儿子。”
陶寻冲他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
陶知节明白,那是陶寻尽所能给出来的最大的笑容。
穆青将粥一点点喝完,父子二人又开始忙碌着收拾卫生。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我有些不放心。”
此言一出,两人都同时抖了一下。
“怎么了?”
陶知节仰头:“没事,就是刚才有些不注意绊到鞋子,有点没站稳。”
陶寻:“我被他的动作吓得。”
穆青:感觉不对劲儿,但不知道怎么说。
穆青:“你们这样,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欻的,两人又同时绊了一下。
穆青:???
陶寻:!!!
陶知节:......
“爸他刚才有些眼花,我刚才也被他吓到了。”
陶寻疯狂点头。
穆青被两人逗笑,随口道:“怕什么,我现在感觉好着呢,要死也不会现在就死。”
欻!
两人又神同步地被绊了一下。
俗话说,事不过三。
穆青:......
穆青:“这次又是谁眼花、谁被绊倒?”
“啊这。”陶寻仿佛不经意间远离了病床,摇头晃脑地开始仔细研究病房里的所有东西。
陶知节嘴角抽了抽,然后在穆青慈爱的目光里找到了借口:“这次是真被你说的话给吓到了。”
“好吧。”穆青一脸淡定地接受了陶知节那拙劣的借口。
午饭后没多久,穆青便来了睡意。
躺下之前,她还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陶知节朝她点头,说好不容易可以轻松一会儿,多休息几天再去学校。
穆青没有太大的反应,不知道是反对还是赞同。
等人安睡之后,陶知节这才发现陶寻不知道什么时候研究东西直接研究出门了。
他抬脚迈出了病房。
门合上发出极轻的声响。
被子遮掩下,穆青重新睁眼。
出了病房,陶知节在拐角的椅子上发现了陶寻。
陶寻又成了在楼梯间看见的那副鬼样子。
该说不说,除了那三次绊倒,陶寻的表演得还不错,至少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
陶知节叹气,随后在陶寻身边落座。
“她已经睡下了,现在能跟我说说具体情况了吗?”
“穆青她......”陶寻深吸一口气,随后道:“今早我接到电话后连忙赶到医院,医生说。”
陶知节拍拍陶寻的背,给他顺顺气。
“医生说穆青不仅因为太过劳累导致低血糖,而且肾脏已经出了大问题,叫我做好心理准备。”
陶知节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痛苦的男人,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穆青不是他的生母,两人见面不过尔尔,面对她只有同情以及为原主伤心,但是陶寻不同。
那是他几十年光阴间唯一的爱人,是年少时入眼就再放不下的喜欢。
本以为能够相伴到老,却因为这飞来横祸,对方要早早退场。
“爸。”陶知节轻声唤了身侧的男人,“你不能倒下。”
原主已经消失了几个月,如今穆青出事。
陶知雨她......
“知雨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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