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些,张婶送来了姜汤。
簌雪喝完了以后,就睡下了,营帐里边暖和非常,她枕在兽皮里边,睡得乖巧安静。
张婶看着她的睡颜,想到将军竟然让她睡在他的营帐之中,心头有些突突跳,再一看她实际上跟将军有些相似的模样,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
这小尼姑,难道……
半夜的时候,外面喧闹起来,簌雪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问了守夜的张婶,张婶说,是王爷剿匪回来了。
簌雪正困着,听说那些匪人被抓了,想到为静茶师姐报仇雪恨了,心中一阵快意,她从床上起来,赤着下去,就跑到营帐门口看,结果只听到声响,什么都见不到,她只能遗憾回来,继续睡觉。
第二天起来,营房给她送吃的,李将军过来了,给她竖起大拇指:“多亏郡主,我们昨夜才把那群土匪抢走的财物找到了。”
这里的官爷好像不知道她是小尼姑,非要给她送肉过来,修行之人不可沾荤腥,可这送来的羊腿又香的很,听到李将军的话,她舔了舔嘴角,歪头疑惑问道:“郡主……是什么?”
“我叫簌雪,不叫什么郡主。”她嘟囔道。
这个名字是师太给她起的,因为她是雪天里边捡到的,那天雪簌簌的下着,她在雪地里哇哇的哭着。
李将军一时嘴快,才这样喊了,孩子问,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王爷还需要上山一趟,才能确认真相。
李将军嘿嘿一笑,然后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张婶子听到李将军的话,已经确认了一切,她虽孤陋寡闻,也知道,郡主,应是王爷的女儿。
这小尼姑竟然是王爷的亲女儿吗?
张婶子打量着她小小的身影。
而簌雪,并未在意张婶复杂得目光,她还在跟眼前的的羊腿做斗争。
小尼姑是吃素的,不能吃荤腥!
可是,它闻起来很香!
而且自己如今也没有穿海清。
自己在外头偷偷吃,师太又不会知道。
啊呜!
小姑娘一张嘴,立马就咬了下去。
好香好香!
人生第一次吃肉,没想到肉这么香!
簌雪很快把羊腿吃了个干干净净,甚至小手上的油,都吃了干净,吃完了,看到旁边张婶目光复杂的盯着她,簌雪有些心虚,灰溜溜的跑去洗手了。
希望张婶不要告诉师太。
张婶应该不会告诉师太吧!她应该没有那么啰嗦吧!而且是王爷给她吃的!
簌雪心里仙人打架了很久,磨磨蹭蹭的洗了很久的手,出去的时候,纪时谨回来了。
男人出去了一晚上,回来又换了一身衣裳,黑色的窄绣长袍,上边用金线绣着云纹,看起来颇为风流倜傥。
簌雪看到纪时谨,想起了自己房中受伤的鸟儿,道:“王爷,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庵里……”
说着她又道:“我自己回去也成,可以不用劳您大驾。”
这山上山下她熟啊,她自然能够跑来跑去。
纪时谨垂眸看着这个不到他半腰的女孩儿,道:“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好的,谢谢王爷。”
纪时谨于是就陪着她一起上山去了。
簌雪已经许多日没有老老实实上早课了,妙音师伯一大早就去她房中逮她,却只发现了她房中的鸟儿,并没有看到她。
庵中上上下下都在找她,生怕她被那些贼子抓了去,静尘师太正焦急时,就见到簌雪奔回来了,刚想要训斥她,就看到了身后高大魁梧,长相俊美,带着几分野兽一般的精瘦凶悍的冷酷男人。
静尘师太眼皮一跳,而后对着他行礼:“王爷。”
男人眉峰不动,道:“静尘师太,有些事情,本王想要向你请教一番。”
“王爷请。”
到了禅房里边,听到纪时谨问关于簌雪的来历时,静尘师太稍微沉默后,拿出了一块绸缎的布,以及,一枚玉佩,道:“这是捡到簌雪时,外边抱着的襁褓,以及,里边的玉佩。”
纪时谨拿起上边的那块玉佩,磨砂上边的纹路。
正是他当年,送她的玉佩,并不值钱,只是路边买的小玩意罢了。
纪时谨颔首,郑重的给静尘师太鞠了个躬:“多谢师太救吾儿一命。”
只是,谁也不知道,簌雪到底是如何,从遥远的月国,来到这里。
或许,只有她的亲生母亲,才知晓一切。
妙音师伯受不了簌雪身上的花裙子,逮着她去换了,又抓她去上早课,上完早课出来,簌雪刚要去看小鸟,就看到了一起来找她的静尘师太跟纪时谨。
等到了禅房里边,静尘师太给她解释了,纪时谨是她亲生父亲以后,簌雪瞪大了双眼,许久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当他们说,她的亲生父亲要接她走的时候,簌雪一下子就惊了。
簌雪不是很想要离开这个打小长大的地方,嗫喏着唇道:“师太,我不想离开这里,我也不想当什么群主。”
静尘师太知道簌雪接受不了,只能耐心的开导她,而纪时谨,也没有逼迫她,留在这里等着她。
簌雪冷静了几日,看到纪时谨还没走,她忽然想到,如果他一直留在这里,那么别的地方的匪就没人剿了,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被抢,小姑娘于心不忍,最终同意离开。
纪时谨听说她愿意离开的理由时,嘴角扯了扯,最终没有解释。
簌雪决定离开以后,伤心了两天,这两天,她跑到树林里跟她的小动物道别,又跟庵里的师姐师伯们道别,跟遇见的人道别,跟山上的小花小草小树木小草道别……
决定离开这天,她看着自己房里还不能飞起来的鸟儿,她问纪时谨:“爹爹,我可以把鸟儿一起带着走吗?”
簌雪捡到的是一直鹊鸲,黑色的背,白色的肚子,尾巴会高高的翘起来,小小的圆圆的一只。
小团子愿意跟他走,这个小小的要求,他自然会同意,道:“可以。”
簌雪于是收拾行囊——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庵里的衣裳道外面肯定不能穿了,她于是就只收拾了静尘师太给她送的几本书,拨浪鼓,几个木雕的小动物,还有山里捡的漂亮石头。
离去前,簌雪抱着静尘师太不愿意撒手,小姑娘生性烂漫,静尘师太也是第一次见她那么黏糊。
“师太,我舍不得你。”簌雪快要哭出来了。
静尘师太师太哭笑不得的抱着她:“你若是想师太了,便来看师太。”
“好,我一定会经常来看师太的,到时候京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都会带给师太。”
静尘师太含笑:“好。”
簌雪仍旧窝在静尘师太的怀里,跟树袋熊一样挂着,不肯撒手,眼看太阳往西边去了,这才被催着出发。
簌雪离去前,隶王纪时谨给庵中捐了一大笔香火钱,而往后的每一天,他都会让人捐香火,供奉着这里的恩人,而白云山快活的鸟儿,自此,也往京城飞去了。
簌雪离去的事情,纪时谨已经提前规划好了,因此,给她提前准备好了宽敞的大马车,还有漂亮的绸缎衣服。
然而她还是穿着她在尼姑庵里边的衣裳,到了马车上,把鸟儿放好以后,她就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新奇的看着马车里边的一切,好奇极了。
纪时谨开门的时候,就发现,小东西正在研究马车车壁的雕花,小姑娘看着精美的雕花,叹为观止。
“好漂亮!这是什么花?”
“莲花。”
纪时谨拿了一笼东西进来,是糕点,给小孩子解闷。
簌雪拿起一块吃了起来,甜丝丝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云片糕。”
“真好吃,甜甜的,以后我可以每天都吃吗?”
纪时谨道:“不能每天吃,对牙不好。”
簌雪说:“那就两天吃一次。”
纪时谨知道吃多了肯定会腻,如今没吃过才觉得新鲜,也就没反驳她。
簌雪吃了几块就饱了,困了就躺在车里睡,纪时谨给她拿了被衾给他盖好,便继续骑马赶路了。
白云山接近边关,离京城千里之遥,纪时谨这一趟除了送女儿回去,还要回京述职,为了照顾孩子,本来应该不用十天的路程,预计要走一个月。
下了白云山,才行三日,这天晚上,马上要进城时,忽然听到前方有兵器相撞之声,纪时谨让人原地不动,派李将军查看。
李将军查探过后,回禀道:“似乎是有人抢劫商队。”
他们如今在幽州一带,马上便要到另一个州,在晋国境内,竟然还有人敢抢劫商队,纪时谨眉目一凛,看了一眼马车内闷了几天,已经怏怏不乐,困的直在睡觉的小丫头,道:“真是胆大包天,李景,你待人速去把劫匪擒了。”
“是,王爷。”
一群打扮像是劫匪,实际上是练家子的人已经把商队的人杀的七七八八,刚打算把车里的人带走,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倒霉,遇到了隶王的人。
隶王麾下精锐个个以一当十,加之许久没有打仗,最近刚剿了一批匪,士气正高涨着,很快就把这一群人打的落花流水。
这群人见计划失败,个个吞毒而亡。
李将军看着他们倒下的身影,瞳孔收缩:“是死士。”
商队同行的人都被杀了,李将军打开了马车的门,发现里边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分明是春日的天,男孩却裹着一身白色的狐裘,玉瓷一般的脸蛋极为漂亮,睫毛很长,皮肤是透明的,唇是深紫色的,显然是中毒之兆。
李将军觉得这商队不简单,于是就把此事禀报了纪时谨,纪时谨让军医去检查,军医把完脉回来以后,摇头道:“这孩子中的是歧国秘毒,老夫才疏学浅,也没办法啊。”
今天下分三大国,南晋西歧北月,周边小国无数,晋与歧月皆有接壤,五年前晋与月约定停战五年,而这些年,歧国不时骚扰边境。
纪时谨生性冷漠,他只护自己在意的人,自己在意的物,没兴趣去救一个别国孩子,况且这小子中如此之毒,加上衣着,一看出身就不简单,便冷漠道:“虽然到城中找个医馆丢进去,能治治,不能治算了。”
然而就在此时,本来应在马车里睡觉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爬到了另一辆马车里,见到车里眉目精致,仿佛琉璃一样随时可能破碎的小男孩,惊为天人,听到自己父亲的话,簌雪从里边探头出来,问道:“爹爹,你能不能,救救他,他看起来好可怜!像是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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