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过后，就是周家的元旦家宴。
宿祈安终于有借口，把管家赶去老宅准备家宴。
学校请了假，私人医生直接住进客房二十四小时监护，还请了专业营养师做饭。
陈念生体内的药效来得快，得益于他在中药之后做出催吐和淋水等正确行为，去的也快，只是副作用还持续着，这几天一直昏昏沉沉喊头疼，一步都不想走，想干什么也要宿祈安抱着去。
宿祈安去不了公司，薛擎只能一趟趟来回公司和别墅之间。
两人世界一下子多了两个人。
这和宿祈安想的不一样。
元旦当天，头疼的副作用才消失。
宿祈安只让裁缝来过家里一次，陈念生就多了一整个衣帽间的衣服，从西装到大衣，足够他出席任何场合，甚至迎接领导人。
元旦。
陈念生和宿祈安走进老宅的时候，不出意外引起轩然大波。
陈念生歪歪脑袋，对宿祈安说：“你说，他们是不是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老爷子把老宅留给我了，怎么还活在以前。”
宿祈安低头冲他笑：“现在姓陈了，明天让人把门口的铭牌改一改。”
周家四代同堂，足有近百人，家宴这等大事更是几乎全员到齐，大人们三三两两亲地交谈，小孩子满屋子乱跑，打闹争抢玩具。
和周老爷子同辈的几个老爷子端坐着，享受晚辈的孝敬。
陈念生的出现，不出意外地打乱了这一大家子的和谐美好。
所有人，无论老少，几乎同时停下来，大厅内一时间静悄悄的。
他们脸色不善。
而陈念生笑靥如花：“看来你们在我家玩得很开心啊，那千万别跟我客气，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样。”
笑里有种天真的坏，明明是彰显主权，偏偏叫人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宿祈安在心里表扬了一番，看来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
管家走过来打配合：“少爷，都安排好了，您看什么时候用餐？”
陈念生颐指气使：“通常是什么时候。”
管家回答得天衣无缝：“少爷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陈念生看了眼手腕上被宿祈安强行套上不知道有多少个零的手表，无所谓道：“那就和去年一个时间吧。”
管家：“是。”
一问一答，声音不大，侮辱性极强。
告诉在场所有人，这栋老宅改名换姓，它的主人，姓“陈”。
他一个不高兴，全都给他滚蛋。
不再理会这群人，陈念生带宿祈安去他的房间。
不管老宅有多大，也只有一间主卧，这里就是以前老爷子住的房间，管家收拾出来后，留给现在的当家人陈念生住。
陈念生也是第一次来，竟然一眼看见书架上的照片——
一张和他极其相似的脸。
他拿着相框，仔细观察，惊讶道：“老爷子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给我那么多家产？”
宿祈安看了他一会儿，目光中有所期待，才说：“对。”
然而陈念生注定让他失望。
陈念生无知无觉，放下照片，继续观察。
他们从主卧一路看出去，站在二楼栏杆上，竟然看见楼下周越然和蓝小姐手拉着手，接受周家长辈祝福。
陈念生脑海中浮现出不愉快的记忆，往宿祈安身后躲了躲：“他们是要结婚了？”
他告诉蓝小姐周越然不是良配，可蓝小姐却给他下药。
蛇鼠一窝了。
赶紧结婚，锁死吧。
宿祈安说：“据我所知，是。”
陈念生哼了一声：“快点吧。”
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亲热地揽着蓝小姐的肩，对大家说了什么，陈念生没听见，但是听见其他人喊他：“蓝先生。”
不用问也知道，是蓝小姐的爸爸。
陈念生又疑惑了：“他脑袋上怎么有块纱布。”
宿祈安面无表情：“不知道，兴许是打高尔夫不小心，磕棍子上了。”
陈念生说：“那好蠢哦。你不去打声招呼吗？你想要的地……听说就是他负责招标的，你看周家和他家联姻了，周为忠对这块地不就势在必得了。”
宿祈安看着他：“你很想要我拿到这块地，为什么？”
陈念生有些心虚，毕竟宿祈安准备建科技园的计划谁都没有说，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想让你留点地方，给我建……建……建个海洋球场呗。”
他的谎言拙劣不堪，宿祈安却配合的没有破绽。
宿祈安说：“好啊，到时候你天天去玩，少玩一天都给我等着。”
陈念生：“……”
宿祈安道：“那块地就算落不到我手里，也不可能是周为忠的。”
这时候，管家端来茶。
陈念生捧着杯子，看见蓝小姐和她爸爸离开，周越然和周一瑞走到一块，立刻兴致勃勃：“我去欺负人，你们别跟着。”
放开三胎后，周家在周越然这一辈的孩子都挺多，周越然和周一瑞正在和几个十七八的男孩说话。
陈念生走路悄无声息。
“……他妈要是在，那还得了！”一个长着青春痘男孩说，“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能把老爷子哄得五迷三道的。你看我，爷爷的遗产里都没提我的名，我妈还骂我没本事。”
另一个绿毛笑嘻嘻地说：“对啊，女人嘛，念那么多书有用吗？对于女人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就两点重要，一个是长得漂亮，一个是能生儿子。”
青春痘用胳膊肘捅捅他：“不止哦，还有第三点，得是医生凭专业技能怀孕。”
绿毛哈哈哈地笑，“唉，对！咱叔那么洁身自好，陈念生该不会是他妈偷精子试管婴儿搞出来的货？试管婴儿，他妈的，那能叫人？”
周越然说：“可不就是。”
周一瑞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绿毛问：“咋啦二哥？怎么不高兴？”
周越然护着弟弟：“什么不高兴，我弟弟最近身体不舒服了。”
根本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他们已经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可依旧诊断不出是什么问题。
这群人说话肆无忌惮，甚至还故意大着嗓门，叫附近的人都听见。
附近的人……也任由他们说三道四。
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陈念生身后，轻声说：“少爷，要赶他们出去吗？”
“赶？”陈念生转头，“来者即是客，咱们得讲礼貌。”
他说话时也没有刻意降低声音。
绿毛和青春痘等人当然也听见了。
他们慌了一瞬，立刻平静下来。
青春痘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就是实话实说而已，难道不是吗？我叔对我姨可忠心呢。”
绿毛说：“你妈是真有手段，还全部遗传给你了。”
这种话，从上辈子听到这辈子，陈念生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他轻抬下巴：“这两个二货是谁？”
管家认识周家所有人，介绍完这两人，他又说：“他们父亲就在黎光公司任职，一个在人资部一个在财务部。”
陈念生说：“不是我的东西吗？”
为了不露馅，他现在所有的资产都交给宿祈安打理了，但他有什么还是知道的，这家黎光公司主营对外贸易。
管家说：“是。”
陈念生无所谓地说：“本少爷高兴，开了吧，记住什么N 1赔偿一个子儿都别少，我遵守《劳动法》。”
管家说：“是，少爷。”
“我告诉你们，我爸是桃李满天下的名师，我妈是救死扶伤的名医，他们教过的学生救助过的病人远远超出你们想象，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人连他们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既然你们觉得周家好，就去周为忠手底下干活去。”陈念生语气生冷，“想滚出公司的立刻给我滚蛋，我最不缺的就是人。”
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操控轮椅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混账东西！这是我们老周家的人，老周家的地盘，岂能是你说开就开！还不道歉！”
他身边站着的两个中年人，看相貌，似乎就是绿毛和青春痘的父亲。
陈念生上辈子就见过这个老头，是个倚老卖老的蠢货，在老爷子去世后，更是没少在周为忠耳边煽风点火搞死他，也是因此，周为忠才帮助老头子这一家子，给他的儿子孙子安排工作。
他讥笑道：“什么老周家，早就姓陈了，老爷子你还不清楚吗？那我告诉你，你现在站的是我陈家的地盘，你吃的是我陈家的饭，是我赏你一顿饭吃，不想吃就滚。”
“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记住了。”
宿祈安在二楼凭栏，微笑着举着红酒杯，抿了一口。
不愧是他的陈念生。
不管是脆弱的时候，需要他的时候，还是现在强势的时候，都是他的珍宝挚爱。
饭前赶人，其实是很没礼貌的。
陈念生不在乎。
只是每年的家宴谁都不好意思走。
周为忠甚至找到陈念生，指着他鼻子道：“你毁了周家！”
陈念生两手一摊开：“周家，早在你想毁了我的时候就已经毁了。”
他拍开周为忠的手，“老宅在我名下，我就是一家之主，别这么跟我说话，外人听见了会说你周为忠家教不好，我可担不起。”
晚宴开始，陈念生懒得去主餐厅跟一群不顺眼的人用餐，他和宿祈安跟着管家，走到后厨。
老爷子走后，一直在老宅工作的保姆、园丁、司机等人没有收到辞退通知，欢天喜地，他们得以继续在老宅中工作，这段日子他们过得十分清闲，直到这些天才算忙了起来。
陈念生倒是忘记还有这群人了，说：“那就继续留下来吧，反正总要回来的，工资就从我的账户扣。”
大家都感激不尽，很喜欢这位年轻的新主人。
他们在后厨准备了圆桌，中间摆上几道菜，每人一大碗水饺，馅料各种各样，白菜猪肉、荠菜猪肉、韭菜鸡蛋、三鲜，还有油泼辣子和两瓶香醋，一碟切得细细的小葱和香菜，随意搭配。
虽然多了两个陌生人，这顿朴素的跨年饭却吃的热热闹闹。
电视里中央台的元旦晚会也很热闹。
吃得差不多了，厨娘端来红豆年糕，笑吟吟地：“元旦就要吃年糕，年年高嘛。”
陈念生放下筷子。
宿祈安看着：“你就吃这么点？”
才吃了十二个。
陈念生摸摸肚子：“我得留着肚子吃年糕。”
宿祈安顺手把他碗里剩下的饺子倒进自己碗里，动作自然，好像本就该怎么做。
陈念生：“……”
他看着这一幕，直觉好像有什么不对。
但他想不起来。
吃完红豆年糕，陈念生浑身暖呼呼的，他的嘴又甜，很快就和大家聊熟了，开始进入八卦环节。
一个保姆抱怨：“白夫人真是讨厌，她说等上菜的时候，让我们假装摔倒往你身上泼菜，汤汤水水的最好。谁不泼，就开除谁。”
陈念生挥手：“这里姓陈，不姓白，你们不用理她。”
宿祈安点评：“周家就是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当长辈的欠教训，小辈的人也欠收拾。”
他这话也算是把管家给骂了进去，但管家只是笑了笑，很是赞同：“宿总说的对，可惜已经歪了，只能靠小少爷救回来。”
陈念生想说，我才不救，我又不是圣母。
不过是泼饭菜而已，就算被泼了，大不了衣服不要了，上辈子白茹红都不屑用这种手段。因为有人会专门想办法为他出气。周家那么多人，不是没有外室和私生子，虽然要受点气，但孩子还是能上族谱的。
但陈念生不一样，陈念生在他们眼里不是人。
白如虹想教训陈念生，但她可是有名的贵妇，和周为忠伉俪情深，直接动手的话，岂不是承认他们的婚姻和爱情不像外人看起来的那么牢靠吗？
但周家的小孩很多。
小孩就是一张白纸，教他们什么，他们就学什么，他们分不清好坏，只能分得清大人高不高兴，拿到的糖果和红包多不多。
而且大人是要负法律责任，小孩子不用。
上辈子，陈念生只被允许站在大门外，被一群小孩辱骂和殴打。
他们会拿起一切能拿起的东西砸在他身上。
有些小孩胆小不会说，哒哒哒跑到妈妈面前，跟妈妈学上几句。
而他们的父母当然很高兴。
当时也是元旦，跨年家宴热闹，饭菜的香味迎面扑来。
陈念生没有咽一口口水。
直到终于能够离开。
来的时候有车，离开可没人送他，他准备走回家的时候看见管家冲他招手，带他来后厨，和刚忙完终于能开饭的保姆等人一起吃了这顿跨年饭。
等外面的人都走光了，管家才敢让司机送陈念生回家。
所以这辈子，陈念生才会带宿祈安来后厨吃这顿简单的饭。
陈念生等人吃得很开心，宴会厅那群人就开心不起来了。
没吃几口，白如虹率先离场，周为忠跟上，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席。
安抚好妻子后，周为忠走到三楼周二叔的房间，他打开门，没想到周六叔也在。周老爷子排行老大，兄弟姐妹一共六位。
老宅房间多，老爷子占了最大的主卧，周二叔给自己挑的这间仅次于老爷子的，甚至就在老爷子房间正下方，足以彰显他在周家的地位——
仅次于老爷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周为忠一进屋便诧异道：“二叔您现在还住在这里？”
老宅易主之后，不少人都搬走了，包括他们夫妻。
周二叔就是之前在陈念生面前倚老卖老的轮椅老人，冷哼一声：“我倒想看看，一个见不得光的玩意能有多大本事。”
周六叔则沉稳多了：“为忠啊，我听说你最近给熙悦娱乐追加投资，还看上了汇祥那块地，忙得过来吗？”
周为忠说没问题，然后这两个人果然说起他们唯一关心问题：钱。
对电影的投资是按亿计算，而且回报期长，这次招标更要准备一大笔钱，既然要动用周氏的钱，显然不是周为忠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他得让至少拥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东同意。
周二叔和周六叔手里各有百分之零点五的股份，就这么一点，周为忠也是要尽力拉拢的。
而拉拢，无非也是给钱。
两个老头怕这么大投资下去，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周为忠签了协议，现在只能提高赔偿金。
两个老头稳赚不赔，这才满意，找了个借口，打发他走。
周为忠刚出门，就遇到陈念生等人，原本就差的脸色此刻差到了极限。
陈念生倒无所谓：“这屋子是哪儿，我还没去过。”
管家说：“少爷，是老爷子的二弟、你该称呼二爷的房间。”
“不是我家了吗，怎么还有外人住？”陈念生说，“除了老爷子的人，其他人该赶的赶，该清的清，连家具都给我扔了，重新装修，回头设计图出来我先看看。”
管家说：“好的，少爷请放心。”
周为忠一张脸更是难看得不能更难看：“你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
陈念生都懒得看他：“我不懂，但既然周总很懂，不如周总把自己家让给你二叔住？还有三叔四叔五叔什么，你家房间应该不少吧。”
周为忠气的无话可说。
“慷他人之慨，谁不会啊。”陈念生讽刺道，“你们老周家的人，别总是在我这个姓陈的人的面前晃，碍事。”
说完，他大步走过去。
管家需要留下来收拾，还要找设计师重新装修，短时间内回不去。
回去的路上，宿祈安让陈念生开车。
陈念生一想到来时路上的盘山公路，就不是很敢开。
宿祈安笑着说：“你总要开的，来，尝试一下，我就在你身边，怕什么。”
陈念生总觉得他是在故意看自己笑话，但是没有证据，只能硬着头皮上车。
开始这段路还是平稳，陈念生渐渐放松下来，问：“你说周为忠找二叔干什么呢？”
“钱和股权。据我所知，周家二叔手里有百分之零点五的股份。一般来说，他们是一家人，这点股份应该算在周为忠手里，但周家不是你这样。周为忠只能拼命拉拢，除了二叔，六叔手里也有百分之零点五。周为忠还是想当第一大股东，而不是和你分庭抗礼。”宿祈安冷静分析，“可惜他手里的钱大都砸向熙悦了，不然早就开始收购了。”
陈念生说说：“对，还有招标，汇祥那块地，也需要钱。”
宿祈安笑了：“周家拿不到这块地。”
陈念生疑惑不解：“你哪来的自信周家拿不到？”
上辈子就是周家拿到了啊！
“你说的。”宿祈安轻松的说。
陈念生不懂：“我什么时候说的？”
宿祈安气定神闲：“你拼命阻止我和熙悦娱乐合作的时候说的，如果熙悦娱乐是个好项目，你不会浪费那么大力气阻止我，同理这次汇祥这块地也是一样，你已经开始有小动作了。你肯定知道什么，才会阻止我，而你不是会在这种大事上胡闹的人。”
陈念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宿祈安说：“对了，有没有人告诉你，你不会撒谎，每次撒谎，都不打自招。”
陈念生紧张的双手握紧方向盘。
被看出来了吗？
他会不会被当成怪物？
“从你在雷阵雨那天堵在我的车前时就在撒谎，你别忘了，两年前你还说你不认识我，我们以前认识的时候你根本就没有记忆，新闻媒体没有关于我的报道，你没有任何渠道了解我。但你却对我很熟悉，就像是我们认识了很久。”
宿祈安语速缓慢，仿佛在讲一个故事。
陈念生安安静静地听着，同时掌心不断冒冷汗。
“还有很多事，我不想一一说了。你心里藏着秘密，不愿意告诉我，我不逼你。但直觉告诉我，你不想说的事不是好事，我猜的对吗？”
宿祈安看向陈念生咬着牙紧绷的侧脸。
陈念生心跳加快，有好几次快跳出嗓子眼，半晌，他才小幅度点头。
宿祈安揉了揉他脑袋：“之前的英菲文化还有这次的熙悦娱乐，我知道你在对我好，下次再有这种事，别藏着，直接告诉我怎么，我来办，你别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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