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国师,不知国师大人怎会突然带着右相之女来到这苏城?”
林卿卿不是个喜欢尴尬的人,正巧心中也有些疑惑,便借着将温煮好的梅茶递给傅明霁,将问题问了出来。
“与林小姐的目的自然是一样的。”傅明霁示意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即可,一句话将天聊死了。
“……”林卿卿一噎,倒也自然地转了个话题,“不知国师大人是如何得知风华姨姨在此处的?”
风华姨姨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喜欢在外闯荡,并不在苏城,甚至还闯出了个“神医”的虚名。
那件事发生后,她是暗中回到了苏城,并在这梅林中隐居了下来的,偶尔帮城里的人们看看病。
眼睛……也是在那件事发生后,泪流七日不停,才盲的。
若非她与风华姨姨有着亲缘关系,母亲生前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照顾风华姨姨,她怕也是从来不知晓会有这样一位人物。
“只是听闻罢了。”傅明霁笑笑,又一句话将林卿卿堵了回去。
“……”
林卿卿识相地闭嘴了。
安风华……他幼时在苏城短居之时,是受过她的恩惠的,后来便留意了她的行踪,庄叔回了苏城后,便让他顺便照拂一二。
安大夫目盲,身边也无亲人帮扶,他不愿见到她活得太过清苦。
说来,他记得林卿卿的母亲也姓安,她又称安风华为姨姨,这两位想来是姐妹。
安氏十一年前,在府内郁郁而终,礼部尚书林必先并未说出是由于什么原因,只是否认了是后宅争宠导致的。
如今想来,安氏离世与钟离家出事的时间也算相近,这其中……应是有些关联的。
算算时间,薄钰那儿也差不多要接近尾声了,傅明霁将杯中梅茶饮尽,暗叹了声味道不错,便起身向着院外走去。
林卿卿连忙跟上。
“还有这几副方子,是调理你身上那些旧伤的,可一定要吃,知道吗?”
薄钰接过安风华递来的方子和药材,余光看到傅明霁和林卿卿走了出来,又深深看了眼安风华,向她道了声谢:“多谢安大夫,那我和……朋友就先离开了。”
“风华姨姨,我去送送他们,顺便去城里采买些东西。”
安风华又嘱咐了两句记得吃药、路上小心,便让他们离开了。
林卿卿将两人一直送到梅林入口处,期间看了薄钰好几次,却都欲言又止。
“林小姐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薄钰看不下去,停下脚步。
林卿卿又看了眼傅明霁,似乎是在顾忌什么:“刚才听到风华姨姨说,谢小姐身上有些旧伤……”
“林小姐是想问,我到底是不是谢无思吗?”见林卿卿以旧伤问起,她也不乐意再套着层谢无思的身份同她说话。
毕竟林卿卿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已经在怀疑她的身份了。
而且……这位安大夫的容貌,与自己似乎有两三分的相似。林卿卿既称呼安风华为姨姨,她的母亲和安风华必然是姐妹关系。
若她与安风华也有血缘关系,她与林卿卿怕也是要以姐妹相称的。
林卿卿见薄钰将话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国师仍旧面色不变地站在一侧,便知国师已经知晓她并非真正的谢无思,心中那点顾忌便也没有了。
“你是个聪明的人。”林卿卿点点头,“我对你为何会成为谢无思并无兴趣,我只是想知道,你会来苏城,是因为我的那句话吗?”
傅明霁在一旁微微挑眉,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一圈。
薄钰没说话,勉强算是默认了。
“既如此,你……确实是钟离家的人,对吗?”林卿卿的语气有些着急,像是想迫切地确认什么一样。
薄钰沉默了几息,随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虽说傅明霁的意思是,她是钟离家的儿女,但毕竟还未调查清楚。
林卿卿心中刚升起的一丝火苗,突然就灭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心情,可说出口的话却咄咄逼人:“你既不是钟离家的人,你为何要来苏城,回去好好做你的右相之女、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小姐不好吗?!”
傅明霁眸子一沉,当即有些不悦地蹙了眉。
林卿卿自知失言,片刻后低声道了歉:“抱歉,是我冲动了……只是此事事关家母遗愿,我想尽早……”
“林小姐知道些什么,又想知道些什么,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薄钰难得打断了别人说话,“我可以告诉林小姐,我来苏城,确实是为了钟离家之事。”
林卿卿的眸子又亮了亮,刚刚熄灭的那点小火苗,此刻又窜了起来。
三人寻了间茶馆,要了雅间坐下。
“国师既陪同你前来,方才我挑明身份时也未惊讶,此刻我也就不避着傅大人了。”
话是这么说,即便她想避着,若国师执意要听,她也违抗不了。
“在此之前,你可否告诉我,为何你说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钟离家的人?”
是,又或不是,明明该是十分确定的答案。
薄钰将安风华开得方子和药材都放到了傅明霁的手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幼时的记忆里,我只记得父母惨死,其余的都不记得了。”
林卿卿闻言缓缓舒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么二位便权当我讲了个故事吧。”
“在很多年前,苏城有过一位十分贤明亲民的父母官,名钟离衡,他有一个、也仅有一个爱人,闺名安风韵。”
薄钰眉睫微颤。
抬眸朝傅明霁望去,便见他也稍显意外,两人显然都想到了——礼部尚书的妻子,林卿卿的母亲,姓安,名风雅。
风华、风韵、风雅。
一家三女。
“他们有一个女儿,取名为憬,大约是希望她能够永远活成别人憧憬的模样吧?”林卿卿笑了两声,可薄钰分明从那笑声里听出了悲伤。
“小憬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年长于她些许,每次到苏城看望风韵姨姨,总会在梧桐树下被她缠着问上许多问题。比如……为什么苏城总是有水灾,就不能让水灾不发吗?”
“我虽然年长些,但那时候毕竟也年岁不大,这样的问题我自然回答不出来,便只好安慰她说,水灾会消失的。”
“大约是造化弄人,水灾没有消失,但水灾让风韵姨姨一家都消失了。”林卿卿突然抬眸看向傅明霁,“傅大人身为国师,熟知国家大大小小的卷宗,应该也知晓,就是十三年前甚至惊扰到圣上的赈灾款贪污案。”
傅明霁正漫不经心的将薄钰的药材按照方子分好类重新整理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又招来店小二不知说了些什么。
这事他已经同姑娘说过了,林卿卿这话虽没有什么新的信息,倒是能坐实了他先前并未说谎。
“赈灾款送到苏城时,少了二十万两,负责押运的官兵却说什么都不知道。然后,钟离家的府邸内突然多出了二十万两白银。”
看样子林卿卿不知道当时负责押送的人正是如今的骠骑将军高怀远,不过突然多出……
那二十万两一定被人贪污走了,那么这突然多出的二十万两又是怎么回事?
薄钰眉心隐隐作痛,面上仍旧冷静,听着林卿卿接着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件案子判得那么快,像是根本没查过一样,大约没到两日,抄家的命令就下来了。”
“为了不牵连己身,我的父亲死死地拦住了接到消息的母亲。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的父亲同母亲说……”
林卿卿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
“‘你以为抄家真的只是抄家吗?上面有人要他们死,他们不得不死!你现在去有什么用?!送命吗?!你的身份现在只能保住你自己!’”
“那是母亲的亲生妹妹——母亲嫁到京城,身份也不算低,明明能帮上忙,却被父亲死死地看在家里,此后才是患了心疾。”
“而风华姨姨……听母亲说,她不喜欢家里那种规规矩矩的闺秀生活,和家里断了关系,很早便出去了,她们也只会和风华姨姨私下里保持联系。”
“所以风华姨姨才逃过了一劫,安家……才避免了和钟离家一样,牵连三族的结局。”
“但风华姨姨此事过后,也因悲伤过度,哭瞎了双眼。”
林卿卿说完便沉默了。
名为抄家,实则……是针对性的杀戮吗?
薄钰觉得头疼得厉害,额间冒出细小的汗珠来。
傅明霁见状,将一碗不知何时熬好的药推到薄钰面前。
“安大夫在方子上留了服药时间,此刻正是,在下方才便吩咐了店小二去熬了药来。”
傅明霁正欲收回手,却猛地被薄钰扣住了手腕,力道大的他都觉得有些疼了。
她的手还因疼痛颤抖着,连带着他腕上的檀木珠串也微微晃动起来。
薄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又侧眸看了眼林卿卿。
傅明霁正欲开口支开林卿卿,林卿卿见薄钰面色不对,倒是先一步开口。
“我的故事讲完了,你很像风韵姨姨和钟离姨夫,也……很像小憬。天色不早了,我还答应了风华姨姨采买些东西回去,就先走了。”
说完,也没等回应,三步并作两步离开。
薄钰一口心血猛地吐在桌上,却是浓稠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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