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翻的江洵仰面躺着，表情更呆滞了。他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江燃刚才说的话。
新成员，庆祝，欢迎……他这种不被喜欢的小孩，大人口中的拖油瓶，也可以被欢迎吗？
“小洵，等会儿我们一起出门吃饭。”郁青荷走过来，肯定了江燃的说法，“先起床怎么样？”
“哦，哦……我现在就起来。”
江洵有些飘飘然地起床，跟在江燃身后去卫生间，做梦似的用水果味儿童牙膏刷了牙，又被塞了一块小面包垫肚子。
看着江洵做完这番流程，江燃总算满意地点点头。
他仔细琢磨过了，他们都要准备出门了，弟弟肯定是要等吃完饭再回家洗澡的。澡洗不了，但牙齿还是要刷干净的，现在这样就很好。妈咪昨天还问他能不能先借弟弟一套衣服出门，哼哼，那当然是可以的啦，出门怎么能穿乱糟糟的衣服呢，弟弟穿得乱也不行。
江燃满意地绕着江洵检阅一圈，伸手捋平对方头顶翘起的发丝，才哒哒哒地跑回自己房间，准备换掉睡衣准备出门。
江燃这人从小就是颜控又爱美，说话都还不利索的时候就会挑剔衣服，现在上幼儿园了更是臭美。
他蹲在自己的小衣柜前面挑挑拣拣，从里面翻出一套崭新的浅棕色小熊背带裤，还非常认真地给自己搭配了小领结。
“妈咪，帮帮我。”江燃扯着背带裤的扣子，喊来母亲帮自己换衣服。
郁青荷看着儿子的臭美样，没忍住笑他：“燃燃搞得这么隆重啊，不是说这套衣服要留到幼儿园表演再穿吗？”
“我说过吗，咦，好像是哦……”
江燃只纠结了几秒：“哎呀，反正今天也是很重要的日子，不管啦。”
他换好衣服，低头端详片刻。这套衣服上的小熊绣得憨头憨脑，背带上还点缀着亮晶晶的挂饰和扣子，看上去格外洋气。
江燃很自觉的把袖子和裤腿理得整整齐齐，站在落地镜前面转了好几圈，美滋滋地欣赏自己的新衣服。
江燃大声感叹：“魔镜魔镜，哪个小朋友这么好看呀，啊，原来是我！”
镜子不语，只是默默映出江燃臭美的小模样。
房间门口，江洵很有边界感的没有进去，只是挨在门框边站着。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江燃，在心里默默附和这句自夸。
在姑姑家那个小村子，江洵遇见的小孩总是穿着清一色的衬衣或是背心，人们行走在乡间土路上，所有人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但江燃不一样，换上新衣服的江燃漂亮洋气又精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江洵觉得，这样的江燃又从狡黠的小猫变成了爱美的小孔雀。
郁青荷笑着在儿子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走过来摸了摸江洵的脑袋：“小洵，等会儿也去换一套衣服出门吧，睡觉出了汗得换身干净的才好。本来昨晚就该给你换的，但是怕吵醒你。”
换衣服？
江洵骤然回神，磕磕绊绊地开口：“可是我没有……”
五六岁的小孩再怎么早熟，也做不到面面俱到，更何况江洵被江振松带离姑姑家的过程并不顺利。
江洵惶然地发现，他忘记给自己准备换洗的衣服，他所剩无几的东西几乎都留在了另一座遥远的，也许他再也不会回去的城市。
江洵有些懊悔。
正在喜滋滋欣赏自己的江燃扭过头，漂亮的眼睛眨巴两下，看向弟弟身上的旧衣服。
“对嘛，弟弟不能这样出门，衣服都睡得皱皱的了，不好看的。”
江洵像是被江燃的视线烫了一下，昨天那股莫名其妙的羞耻卷土重来。他攥着门框边缘，缓缓往后退，声音跟蚊子似的：“我没有衣服换的……那我不和你们不出门了吧。”
“啊？这有什么嘛。”
江燃很困惑：“你躲什么呀，你没有可以穿我的嘛，而且你不出门，我们怎么给你庆祝，再带你去买东西呀？是吧是吧，妈咪，你会给弟弟买衣服，再给我也买点新衣服的对不对？”
江燃说着，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期待。
江燃的小心思实在太好懂了，郁女士和老江都是了然地笑起来。只有江洵愣在原地，数不清是第几次产生了又酸又涩的感觉。
……
十分钟后，江家夫妇俩带着两位小朋友出门。
直到出门的时候，江洵还在时不时垂下脑袋看自己穿着的衣服。
这也是一套背带裤，是和江燃那身相同的款式，只是颜色有些不一样而已。
旧小区的楼道很暗，楼道感应灯时灵时不灵的。台阶边缘覆着滑溜溜的青苔，空气里常年散发着潮湿的霉菌味。
不过江洵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太好闻的味道，他耸耸鼻尖，只闻到了衣服上很淡的甜甜橘子味，和江燃身上是一模一样的。
这么频频走神，江洵没注意到台阶，脚底踩空，踉跄着差点摔倒。
“哎！弟弟！”
不等夫妇俩伸手捞住，江燃已经反应极快地一把抱住他，两个人顺着力道扑靠在墙壁上，震得墙灰扑簌簌掉落。
潮湿的霉菌味彻底被甜甜的柑橘皂角味道覆盖。江洵被江燃扑了个满怀，眼睛睁大，手都不知道要放哪里。
“来，先起来。没有弄疼吧？”郁青荷把两位小朋友拉起来，挨个揉揉脑袋，帮他们拍干净衣服上沾到的墙灰。
“我不疼的。”
江燃回答完，老气横秋地批评江洵：“江洵，下楼梯要看路的……咦，我刚才有没有撞疼你呀？”
这般说着，江燃伸手摸了摸江洵的后背。
“哦，哦……对不起。不疼的。”回过神的江洵低头道歉，拘谨地和江燃保持一点距离，步子小心翼翼的。
“你干嘛和我说对不起？我没有让你道歉呀，我是……哎呀，算啦，笨蛋弟弟。”
江燃嘴里嘀嘀咕咕，伸手抓住江洵的手：“我牵着你走，应该就不会摔了吧？”
“……嗯嗯。”
柔软的小手牵在一起，他们俩的身子理所当然再次变成了紧紧挨着。江洵被江燃牵着，哪怕是被说笨也没有不好的情绪，只是偷偷用余光去瞧江燃。
太好了，哥哥好像没有生气。江洵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他们这会儿正路过三楼。忽然，楼梯左边的铁门咔擦响了一声，弹出来一个小胖墩的身影。
小胖瞪大双眼，目光来来回回的在江燃和江洵之间看。
江燃不解，昂起下巴：“你干什么这样看我呀？”
“我刚才都听到了！！你……你刚才竟然……”
小胖悲愤欲绝地攀比：“你竟然骂他笨！江燃，你之前明明只骂我的！”
江燃：“？”
江燃的小脑瓜直觉这番质问有点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小胖的目光在江燃和江洵之间转得更快，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语气也更加悲伤：“你们还穿一样的衣服！”
江燃：“？？”
“他是谁啊！怎么能和你手牵手？！江燃我不跟你第一好了！奶奶，奶奶，我也要买这种裤子！！”小胖墩撕心裂肺地嗷嗷大叫完，又跟一阵风似的哭着冲回家了。
江燃简直一头雾水。
明明这小胖墩平时可喜欢跟他找茬了，什么叫和他第一好呀？
江燃扭头看了看乖乖被他牵着的江洵，撅着嘴哼了一声，手里抓得更紧。
他就要和江洵这样乖的小朋友玩，他就要牵！
“那个……”江洵本人看起来手足无措，“刚才那个……”
“哦，不用理他。”
江燃想了想，和江洵介绍了一下，“刚才那个哭鼻子的家伙叫傅斯扬，平时我们都会一起玩的。等我们吃完饭回来，要是遇上其他小朋友，我就带你去认识他们哦。”
江洵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江家夫妇没有干涉小朋友们的社交，只是笑眯眯看着刚才闹腾的一幕，隔着铁门对傅老太点头致意。
走出小区之后，江燃很快把这段小插曲抛在脑后，步伐变得雀跃起来。
周末的街道很是热闹。放眼望去全是花花绿绿的商铺牌匾，电线杆贴满了垃圾小广告，唱片店里播放的乡村音乐和街边吆喝凑成了合奏，大马路上还有些年轻人骑着摩托车横冲直撞。
“哎这小伙子真是，在街上骑这么快干什么？”江振松目送摩托车远去，伸手护着妻儿往边上靠，格外注意挡住江洵的视线。
“爸爸，我们去哪里吃饭？”
“就是我们平时经常去的那家店，他们家的红烧排骨特别好吃，燃燃还记不记得？”
江燃记得的，他还记得那家店的芋头炖得特别好吃。这么想着，江燃的脚步更加雀跃。
在他身旁，江洵的模样依旧有些紧绷。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唯有这一家三口是稍稍熟悉的存在，江洵下意识往江燃身边靠近了些。
“唔？”江燃扭头看看江洵，把他抓得更紧了点。
约莫走了五分钟，他们来到小饭馆门口。江燃还没进去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还能听到夹杂方言的交谈。
“老板，还是老样子。”郁青荷撩开门口的塑料帘子，遥遥地报完几个菜名，低头询问小朋友的意见，“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江洵快速摇头，没有说话。
“有的，有的！”
江燃则是眼馋地看着隔壁桌的鲜肉丸子：“爸爸，妈咪，我还想吃那个，那个，还有橙汁！”
“没问题，那燃燃敢不敢自己去和老板说啊？”
“这有什么不敢的。”
江燃的执行力非常强。回答完父母之后，他转身就要往前台的方向走。
“不对不对，那你还想吃什么？不许摇头……哎呀，你跟我一起过去好了。”江燃拽上旁边一声不吭的家伙，直直走向柜台的位置。
“叔叔，叔叔！”
忙碌的老板闻声抬头，左右张望一圈没看见人，最后一低头，看见两个小豆丁站在自己面前。
其中一个小朋友漂亮得像是洋娃娃，老板知道这是老江家的孩子，另一个小孩倒是面生，不笑也不说话，神情看着有些阴郁。
“怎么啦？”老板和蔼道。
“叔叔叔叔，我们要再加一份丸子，我好想吃。”江燃软乎乎的嗓音听起来很甜，他指指江洵，“他也想吃！”
江洵：“？”
江洵迟疑两秒，点头：“嗯。”
江燃对弟弟的上道表现很满意，仰着脑袋继续报：“然后还要大鸡腿，还要橙汁，不要冰的哦。”
“好好好，叔叔给你们记下啊。”
老板被小朋友可爱得不行。他吩咐后厨几句，反手拿了个塑料杯子，在窗口的大锅里给他们装了杯糯米糍。
“来，尝尝，花生馅的，不要钱，叔叔送你们的。”
江燃歪歪脑袋想了想，双手捧着接过来，十分诚恳地说：“好哦，谢谢叔叔，祝叔叔生意……生意，就是那个，店里每天都会有好多人来吃饭的！”
老板听得通体舒畅，龇着大牙笑：“哎呦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吃完还要再来找叔叔啊！”
江洵站在旁边，有点被江燃强悍的社交能力震撼住。他侧过头，看见江燃已经动作迅速地挖了一颗糯米糍塞进嘴里。他不争不抢，只是沉默地看着江燃。
然后他发现江燃的表情有点奇怪。
“……”
江燃的嗓子眼糊的慌。江燃甚至觉得，他现在的情况比之前出门旅游遇上的堵车要严重好多好多。
江洵看着江燃皱起来的小脸，犹豫一下还是问：“哥哥，你怎么了？”
江燃说不出话，半晌之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堵——车！”
江洵：“……？”
江洵很迷茫，他左顾右盼，哪里有车？
这时候，江燃总算把糯米糍吞进去了。他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江洵，转了转眼珠，嘴角翘起小小的弧度。
“江洵，啊。”
江洵条件反射张嘴，下一秒，他嘴里就被江燃用塑料小勺塞进了一颗糯米糍。
江洵：“……”
后厨煮的汤圆非常香甜，但也相当粘糊，甜滋滋的花生酱和糯米糊在一起，在最初的味蕾冲击过后，就完全糊在了喉咙里。江洵非常艰难地吞下去，被噎得翻了个隐忍的白眼。
江燃摇头晃脑：“懂了吧？你的喉咙刚才也堵车了。”
燃燃：（嚼嚼嚼）（翻白眼）（但是很好吃）（努力吞下）
小洵：（？）（也嚼嚼嚼）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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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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