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梨盯着练习册上物理题，运动状态描述得很清楚，可是过去五分钟了，她还没有解答出来。这五分钟里，江柚子带着几分厌世的脸庞夹杂着熟记于心的物理公式虚浮地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晃荡。
程梨给了自己一点暗示，或许她需要看一眼江柚子在干嘛，如果她是在认真学习而不是跟莫可樱说小话，她就可以安心地答题了。否则这道简单到平日里她只需要一分钟就能答出来的物理题将会因为她的走神一直空着。
程梨用手掩着额角，脖子缓慢地扭动，斜眼瞥向了后排的位置。
她很意外，江柚子竟然一个人坐在倒数第二排。
江柚子觉得如芒在背。在她看见简方白出现在这间教室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她要被莫可樱抛弃。
身后的男生跟简方白的关系还不错，每个人都因为他的到来变得话多起来。
男生a语气略带玩味：“你不是去看牙了嘛，怎么又跑回来，说好的看完牙要待在家里打一下午游戏的啊。”
“该不会是怕落下了功课吧~”男生b阴阳怪气。
很明显简方白根本不在乎功课。
莫可樱和简方白坐在最后一排，有他在，即使这一排只有她一个女生，和其他她不熟悉的男生，她也不觉得尴尬。
简方白笑道：“你们不知道吗？我当然是回来陪女朋友啊，哦，我忘了，你们都是单身狗，不懂我。”
男生们一阵唏嘘。
江柚子的脊背挺得很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觉得她对莫可樱的抛弃毫不在意。身后的男生们并没有议论独自坐在座位上的江柚子，但江柚子还是没办法自然地再往身后多看一眼，也没勇气把莫可樱叫回来。
她听到莫可樱轻声跟简方白撒娇：“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上课。”
简方白：“本来不想来的，但你不是说上自习很无聊嘛，我就来陪你咯。”
无聊……江柚子的心脏骤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酸涩的痛感蔓延到了眼眶。原来和她待在一起很无聊。
只有江柚子一个人在享受和她当同桌的时间。
她不该一直学习的，应该跟莫可樱说说话。
她还给她糖吃，她都不知道跟她说话。
可是莫可樱一直在发信息，她怕自己会打扰到她，能坐在她旁边就很满足了，还有就是，她一直在担心程梨的情绪，根本顾不上跟莫可樱说话，眼前又是没看完的英语阅读题，她只有一个脑袋，顾不上那么多。
是她让莫可樱觉得无聊了，所以她才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前面是空无一人的课桌，后面则人满为患。江柚子似乎是一个边缘人，被空阔和拥挤两面夹击，突兀地坐在中间，却无人注意。
她挺直的脊背使她看上去倔强，但那颗恨不得垂到课桌上，埋进一丝光亮，一丝目光都透不进去的深渊中的脑袋宣告出了她的无助。
程梨气恼地哂笑了一声，遮掩的手不自觉放下，隔着好几排的人，光明正大地望着江柚子。
江柚子正在努力地不让自己落泪，她讨厌被抛下地感觉。
程梨表示没眼看，她将桌上的书本扫进书包，拉上拉链，单肩挂着，走出了座位，踏着台阶，目光坚定地往上走。走到她的身旁，动静很大地坐下。
江柚子先是被一股熟悉的，清甜的雪梨香包围，她的睫毛微妙地忽闪片刻，程梨的声音立即从身旁传来：“我能不能坐这？”
拽里拽气的语调不像是在征求人的意见。
江柚子目不斜视：“额。”
程梨偷偷摸摸观察她的侧脸，自然挑起的眼尾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如常。江柚子对她的到来没有表示欢迎，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孤单，也不会感到孤单。
程梨心道自己坐到这里来真是多余。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程梨：“？”
这鬼哭狼嚎的心声是怎么回事？
【太好了，是程梨，我有救了，终于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了。】
江柚子彻底累了，挺直的脊背和绷得紧实的双肩放松了下来，被悲伤蒙蔽的双眼渐渐复明，看得断断续续的英语阅读翻译终于能在脑海里流畅地连成一串。
程梨诧异地微微张开嘴巴，旋即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江柚子是需要她的。
程梨喜上眉梢，从书包里掏书的动作也变得轻快起来，她将物理练习册翻开，重新投入到那道花了五分钟都没解出来的题目上。
她很快得出了答案，自信地写下数字后还豪迈且笔力十足地在后面点了一个点。耳畔传来了江柚子略带沙哑的声音：“当时我以为你会和排骨精……陈星彤打起来。”
她长时间没有喝水，也没有说话，喉咙有些干涩。
嗯？程梨以为江柚子会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到放学，可是她开口说话了。程梨抬眼回忆了一下自己揪起陈星彤衣领的情景，扬起了一抹天真的笑：“怎么可能……”
她贴近江柚子的耳廓，虽然江柚子没有给她一个眼神，但她可以肯定江柚子的余光里有自己，程梨抛了个媚眼，在她耳边吐气：“我很乖的。”
酥酥麻麻的电流感蔓延全身，江柚子卷翘的睫毛轻颤，程梨撩完便全身而退，若无其事地写下一道题。
“我很抱歉，”江柚子在程梨淡然的眼神中绷着脸，“在她骂你的时候，我没有去帮忙。”
“帮她一起骂我？”程梨钻她话语里的漏洞问。
江柚子终于给了她一个正脸，程梨没正经地跟她对视着，她蹙眉道：“当然不是。”
【我要帮你骂她骂个稀巴烂！】
慷慨激昂。
程梨呆滞了半晌，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忙捂住嘴，肩膀一颤一颤的，脸都憋红了。
江柚子被她的反应弄得云里雾里的：“你笑什么？”
程梨咯吱咯吱笑了老长时间，江柚子静静凝视着她，等她笑完。程梨放下手轻咳了两声，目光严肃：“你不应该为令一件事感到抱歉吗？”
江柚子冥思苦想了片刻，温吞地问：“哪件事？”
“上厕所是我陪你的，上体育课也是我和你一起，放学出校门还是和我，”程梨一字一句地说，面上染着几分委屈，“为什么到阶梯教室听讲座，你反而跟莫可樱走了，你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和我一起吗？”
江柚子：“……”
“江柚子，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家伙。”程梨眯起眼睛控诉。
处不熟的坏狐狸。
【不是的不是的！】
江柚子惊愕地睁大眼睛，眸光全部聚焦在程梨秀丽的脸上。
【我有想到你的，只是当时莫樱比你更需要我，而你的身边花团锦簇，有我没我都一样。】
“你在想什么？”程梨明知故问，她忽然掐住了江柚子的下巴，诱导似的，“说出来。”
江柚子一想到自己要对程梨说“我心里有你”这种话就觉得羞耻，她选择沉默。
可是程梨的眼睛是那样的深邃，明亮，细而内敛的双眼皮给她增添了无辜感，弱化了眼神里蓄着的锋利，她被程梨紧紧掐着下巴，眼神无处可躲，只能陷进那双漆黑到仿佛由深海构造的眼睛里。
江柚子的嘴唇翕动：“我在想……早知道和你一起了。”
程梨没料到犟种一样的江柚子会这样说，她的眼神软了下来，声音里上扬的尾调多了些俏皮：“知错反省的好狐狸。”
【狐狸？】
江柚子的狭长的双眸颤动，紧接着微敛起来，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程梨摩挲着她的下巴道：“这么尖的下巴，这么大的眼睛……”
她的手伸到江柚子的头顶摸了摸：“如果再有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简直一模一样了。”
江柚子拍开她冒犯的手：“你才是狐狸。”
【哼。】
【之前还说人家是天使。】
【哼。】
看来她更喜欢小天使这个称呼。
“柚子，你是我的天使狐。”程梨望着她认真地说。
江柚子：“……”
程梨跟江柚子插科打诨几句后，怨气全消，那个阳光开朗的美好女又回来了。
江柚子偶尔抽出自习的间隙，望向窗外，巨大的云朵在无垠的蓝天里龟速移动，她与外面的世界只有一墙之隔，却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和自由。
她和程梨度过了一节充足的自习课，心无旁骛地将该写的功课都写完了。
“每次和你一起学习，我的效率都会变高很多。”阶梯教室在放学铃响后陷入嘈杂，程梨背好书包站起来，江柚子仍坐在座位上傻笑道。
“是吗？”程梨不以为然，却生出了逗逗她的心思，“也许这就是来自第一名的压迫感吧。”
江柚子一滞：【差点忘了，这货是我的竞争对手。】
【啧，我怎么会跟她一起学习学得津津有味，还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八成是疯了。】
程梨笑了笑：“走啦。”
她们快走到校门口时，程梨才问：“你和莫可樱怎么分开坐了，是因为简方白吗？”
江柚子好不容易舒缓了一点的小心脏，又酸涩了，她沮丧地点点头。
程梨无奈道：“下次你就不要那么傻了，她有男朋友怎么可能愿意和你待在一起呢？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恋爱脑。”
“不是……”江柚子张口要辩解。
程梨立即打断：“不是什么？你觉得自己比简方白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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