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路灯稀少,四周安静到诡异。一楼窗台上的野猫撑直前肢撅起屁股伸了个懒腰,坐下晃晃脑袋,睡眼惺忪地转向那道颀长的身影。
他的手上还缠着绷带,垂在身侧,背包随意单肩挎着,转身进了一个单元楼。
楼道里的灯泡已经很老,忽闪忽闪地发出电流的滋啦声,外层玻璃上积着一层灰,连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
柯则砚上了两层楼,在家门口停下,钥匙插进钥匙孔,动静吵醒灯光,他的视野获得了短暂的光明。
他顿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向领居家的门。
灯光又闪黑一次,柯则砚收回目光,转动钥匙拉开大门。
屋子里没开灯,房内摆设漆黑一片,只有玄关处的地板上有些许楼道内照进来的光。
柯则砚蹙了蹙眉,拔下钥匙,人刚走进门一只脚,黑暗里突然出现一只握着拳的小手,直直朝着他捶来。
“啪”的一声,他握住他的手腕,出口的声音冰凉,不带一丝温度。
“是我。”
身后的门砸在门框上发出巨响,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了一会。挂钟上的秒针滴答滴答转,玄关处的灯骤然被打开。
柯峪见他突然开灯,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挡在脸上,赤着脚转身就往卧室跑。
柯则砚把包放在玄关旁的椅子上,看到他的脚,神色冷了点,话语里却没有半分指责:“又不穿鞋。”
小孩一溜烟跑回床上,坐在床沿边揪起床上的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柯则砚的黑色袖子捋到小臂上方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从洗手间洗完手走进房间,靠在门板上双手环胸,正对着他的视线:“今天阿姨来了吗?”
柯峪小幅度点了点头,接着从床头柜上拿起笔和画板,低着头快速画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
他举着画板,递到身前。
柯峪今年五岁,比他小十三年,个子瘦小,五官比柯则砚更柔和稚嫩些,肤色因为常年不外出而白的出奇。
医生说他患了失语症。
见他这个样子,他轻笑一声,顺手在桌子上抽了张纸,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握住他的脚踝,帮他擦了擦脚底:“想他们了?”
小孩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头,害怕情绪再外露一点就会看到哥哥伤心的表情,哥哥过得已经够苦了,他不能再让哥哥伤心。
柯则砚把纸扔进身边的垃圾桶里,拉开他裹着自己的被子,把他抱到床上躺好。
柯峪还在盯着他看。
“他们会回来的。”他替他掖好被角,“如果你早点睡,说不定还能在梦里和他们见一面。”
柯峪闻言,抓着被子盖住半张脸,眨了眨眼然后乖巧地闭上。
也许是因为柯则砚在身边,他入睡的很快,呼吸起起伏伏,睫毛时不时颤动。柯则砚坐在床边,小心地拍着他的身体安抚他睡觉。
良久,他才站起来往外走。
房子里很干净,字面意义上的——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就再也没有别的装潢。他的余光扫过窗台上的一小幅相框,目光停留在相片中唯一的女人身上。
她穿着一件纯白色长裙,墨色长发披肩,端坐在木椅上。屋里的白炽灯反射在保护层上,恰好遮住她的脸。
他站了两秒,转身进了浴室。
身上的伤还没好,柯则砚脱下外套,掀起校服一角,露出里面缠着白色绷带的腰腹,他不免想起早上的时候。
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响起一阵短暂的消息提示音,他拿起来看,发现是林拒霜发来的短信。
他本想着洗完澡再回,可鬼使神差下,还是点开聊天框。
雪花:【学生会最近在招新,如果有兴趣可以找我哟~】
“……”
他胸腔溢出一声轻笑。
……
林拒霜甩开手机,捂住发烫的脸颊,头埋在两膝间。
“我的老天……”
她只是偶然想起学生会招新,抱着能多拉一个是一个的心态编辑了短信,结果理智回来的时候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沙发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K:【好。】
更尴尬了。
柳秀珍嗑着瓜子,鼻梁上挂着老花镜,专心看电视,一个眼神没分给她:“怎么了?情路坎坷?”
“外婆,这都什么跟什么。”林拒霜无语地撇了撇嘴,屁股挪到她旁边,帮她揉起肩膀,“没那回事儿。”
柳秀珍又抓了把瓜子在手里,道:“你十八了,我不反对你找男朋友,多谈几个挺好的,省得以后男人出轨了还割舍不掉。你只要保护好自己,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其他的爱谈几个谈几个。”
她吐出瓜子壳。
林拒霜晃晃脑袋:“那也得等遇到让我喜欢的人再说呀。”
在一段感情后人都是会成长的。
但她也明白,心中留一片净土,给值得的人。
柳秀珍戳了戳她的脑袋,视线定格在她手腕上的银表上,想到自己女儿跟她提起暗恋的对象时娇羞的表情。
那么生动活泼的一个人,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林拒霜感知到柳秀珍情绪的转变,头靠在她肩上。
……
“拒霜姐,你救救我吧!”李至哀嚎地趴在桌子上,手边资料堆成山,“南夏听到我那些话肯定会认为我是一个轻浮的人,对我的印象就会变差,然后就会讨厌我,最后彻底厌弃我。我们学校帅哥那么多,万一哪个小白脸跟她示好……呜呜呜。”
林拒霜面无表情地看过一张又一张简历,耳边自动屏蔽他的声音。
这个点大家都放学了,除了学生会教室其他地方都寂静无声。
“那群小白脸成绩没我好,跟她认识的时间肯定也没我跟她长。我跟南夏可是同一个幼儿园、小学、初中毕业的,虽然这么多年间她不知道我,但我知道她呀,我从她还是齐刘海蘑菇头的时候就知道她了。”
“可南夏之前不认识我,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唐突?她是不是已经讨厌上我了?她是不是快要被那些爱装的小白脸骗走了?拒霜姐——”
林拒霜扫他一记眼刀,李至拖长尾音哭嚎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秒后,她放下资料,叹了口气。
一边是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对他有好感的好朋友,一边是聒噪到让人头疼的扩音机。
“好好工作,再吵出去。”她冷声下最后通牒。
李至眼皮狠狠一跳,不敢去瞟她的脸色,匆匆忙忙抽出一沓资料认真看了起来。
“你说南夏为什么不来主席团?就因为她是体育部的吗?是体育部的难道就不能……”
“闭嘴。”
室内迎来了难得的安静。
林拒霜掀开一张纸,下一秒,柯则砚三个字赫然出现在视线里。
少年的笔锋利落,劲瘦有力,和他的长相很符合。
真来了啊?
他怎么还记住了……
林拒霜的脸颊慢慢升腾起一股热气,燥得她不自然手指抚上脸,又慢慢蜷起手指。
李至注意到她的动静,一脸关切模样:“拒霜姐,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要不要开……”
“闭嘴!”
“哦……”李至噘了噘嘴,小声嘟囔,“这干嘛也要闭嘴?”
林拒霜深深呼出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准备去看下一张,楼下却突然传来一道女同学的尖叫。
她的手臂僵在空中,反应一秒后转身走到窗边,拉开窗户低头朝楼下看去。
学生会在行政楼第三层,大楼的后面是一条校外的巷子,基本没人去。
她眯了眯眼,只见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身后站着几个小弟,带头的正趾高气扬地对着面前的少年指手画脚。
少年的身后站着一个女孩,校服大了她一圈,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被恐惧充斥的双眸蓄满泪水。她双手捂着额头,有红色鲜血顺着她双手交叠的地方流下,划过惨白的脸。
“怎么又是徐途!”李至站在她身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找死是不是?”
林拒霜把目光挪到护着女孩的少年身上。他眉眼乖戾,微微低着头,让高处的她看不清神色。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他似有所感,掀眸望向楼上。
他们隔着三层楼的高度,视线在无声中相撞。
他就这么安静地站着、和她对视,像是在等着她的指示。似乎只要林拒霜点头,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徐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林拒霜漂亮的侧脸出现在窗边,嗤笑一声,转头瞪着柯则砚的脸,嘴角藏不住蔑视的笑:“你他妈就一怂货,跟你老子装你妈呢?”
林拒霜手腕上银色的手表走动着秒针,一声又一声,拉长时间的界限,打在她的心头。
“校纪校规明令禁止打架,否则参与者或将面临学籍被开除,拒霜姐……”李至看着她的侧脸,欲言又止。
他何尝看不出来林拒霜平淡外表下的气愤,他身为副主席同样知道林拒霜不说话在顾虑什么——他们都在顾虑柯则砚。
柯则砚的眼睛静如一潭死水,看不出情绪起伏,更看不出任何忌惮,他只是在等一个施令。
不论她想让他做什么,他都绝对服从。
长风吹起她颊侧碎发,透着书香气的五官没有表情,瞳仁无波,漂亮地像不掺杂杂质的水晶。
耳畔是篮球砸在地上又弹起的声音。
他看见她的口型。
——动手。
关门,放柯则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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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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