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难免会想的多，那种不安依旧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当然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病，所以才会感觉周围有人在盯自己，想杀了自己。
他矛盾地清楚没有“他们”，但同时他又无比坚定地害怕“他们”。
他害怕一个人呆着，但比起江昌运那里，他还是更愿意一个人呆着。
吃点儿什么呢，江云翻了翻冰箱，里面还有昨天赵钱来的时候带的酒，不喝。
天气挺冷的，江云把客厅阳台的窗帘拉上了，隔开了外面的光，一个人窝进了沙发里，点了个外卖。
外卖送来的时候敲了两下门，江云去拿了外卖，汤还撒了，江云发了会呆，把漏在袋子外面的汤倒回了粉里。
没两下就吃完了。
北林市，他小时候去过北林市，不过有点儿久远了，没多大印象了。
带点儿什么去呢，换洗的衣服，喻北初去干活的，东西肯定有点儿多，他就少带点吧，不然两个人四五六七八个箱子，看着都累。
邱叔给他发了个离职红包，江云挺意外的，毕竟自己离职提的突然，他挺愧疚的。
但他留下确实很麻烦，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小拇指哥”，如果有的话，对邱叔来说这会是一个大麻烦。
一些没底线的人想要报复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使劲骚扰这个人身边无辜的人，无辜的人生活被打扰了,肯定要去找当事人,然后当事人就认怂了,比如催债公司给欠款人朋友半夜打电话推销棺材。
这也是这群人最擅长也最好用的手段。
但……说到底，他其实那个麻烦的根源，如果邱叔不帮他，邱叔根本就不会有机会碰上这些麻烦。
手机亮了，在安静的客厅里，那一声手机提示音就特别响亮。
【鱼：打不打雪仗】
【矿主：你瓜吧？打什么雪仗，你不刚回去吗】
【鱼：收留我】
江云看着屏幕上“收留我”三个字愣了一会，总觉得这个时候拒绝不太好。
【鱼：求你】
江云深呼吸了一口，那种浓烈的不安再次绕上心头，很烦躁。
如果有人要杀他，那就出现好了，为什么一直藏着不见，手机滑到地上，江云没弯腰捡，他现在全身都跟灌了铅一样。
江云摸索着走到门边，他不知道哪里有人，但他感觉到的不安和恐惧足够支配他的身体不听使唤。
江云从鞋柜上把小刀放进了兜里，一路从楼梯间往上走，楼梯间里的风吹的有点儿凉，江云的脑袋反而被吹的冷静下来了。
江云一脚把天台的铁门踹开，上面没有人，今晚有星星，江云也冷静了不少，心中那股不安也消散了不少。
可能他只是想出来透个气，他需要出来透个气。
事情太多，江云心里实在太乱，理不清，想一把火全都烧了，这样或许就不会心烦意乱了。
才下过雨，湿润的水泥地散发出淡淡的不算好闻的味道，没有人在天台晒东西，看上去的确整洁了不少。
远处的霓虹灯在夜景里闪烁，绚烂得有些晃眼。
天台的冷风吹得江云有些麻木了，他有点累，还有点想睡觉。
最好一觉醒来再也不用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这被他过得一团糟的生活。
天台边缘的矮墙足够宽，江云坐在上面，两只腿在18楼上随着微风慢慢晃。
帅气的单手一撑，往下一跳，或许什么都结束了呢。
算了，还是看灯吧。
天黑了，加上是冬天，外面没人，没人会打扰到他看灯，也不会麻烦或者吓到别人。
身后的铁门被推开，发出了吱呀一声，江云条件反射地回头，还是想错了吗。
“你别，别跳！”喻北初喘着粗气喊着，慢慢地往江云这边走。
那个一直会对着他笑嘻嘻的喻北初，此刻脸上更多的是恐惧。
江云有些迷茫，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他很担心我，至少现在是。江云想。
直到被喻北初从天台边缘矮墙上抱了下来，江云才反应过来。
“小猫会飞，蝴蝶赛跑，记得吗，这一次，换我来接你吧，我可以的，你信我。”喻北初红着眼对他说。
“我没想跳的。”江云说。
小猫会飞，蝴蝶赛跑。
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垃圾箱旁边认识的小朋友。
他们曾经愉快地相处了一段时间。
小朋友很惨，被自己的爸爸亲手丢进了垃圾桶，身上都是伤口淤青，所以他把小朋友带了回去。
后来，小朋友的爸爸妈妈没有找过来，所以江云把小朋友留在了家里，为了不让江云担心，小朋友总是会说他身上的伤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那时的江云没问他，但是心里都知道。
他对小朋友说：“我见过会飞的小猫，它很贪玩，爬到了树上，他飞下来的时候，我接住了它。”想借此让小朋友开心点。
开心点吧，至少先忽略一点点身上的伤痛。
但小朋友很认真地对他说：“那是因为你接住了它，所以你才会认为它会飞。”
因为被你接住了，所以才像鸟儿那样飞翔之后平安落地，才能接着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
他还记得那个午后，夕阳斜斜地照进窗户撒在他们的身上，江云那时抱住了小朋友，说：“你看，我是不是也接住了你。”
小朋友愣了会，露出了是因为开心才有的笑容，说：“嗯，小猫会飞。”
碰巧，窗外飞进来一只好看的花蝴蝶，江云说：“那，借蝴蝶的翅膀让小猫飞一会吧。”
“那蝴蝶怎么办？”小朋友问他。
“举办一场蝴蝶散步比赛吧！这只蝴蝶一定会是冠军。”江云说。
那个小朋友……是喻北初啊，那他们还真是有缘分，在好久以前就认识了。
喻北初抱着江云下楼，回到了屋子里，江云也就任由他抱着了，很累，不想动弹，他走上天台的时候没想过会麻烦别人。
他也没想过喻北初会跑过来，江昌运家到这儿要十多分钟，他不知道自己在天台的矮墙边缘坐了多久，原来……有这么久吗。
喻北初下午和江云分别之后独自回到了家里。
开门进去之后客厅内只有沈清佩一个人，气压很低，沈清佩沉着脸，抬头看喻北初。
“你去干什么了。”沈清佩问。
“邱叔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去他店里帮忙。”喻北初说，这倒是真的，只是他没说是去帮江云的忙。
“江云也在他店里吧。”沈清佩说。
“……嗯。”喻北初肯定了沈清佩的话。
沈清佩却突然站起来：“为什么刚才回答我的时候刻意回避掉了江云，你要是真的心里没点什么会这样吗，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面对沈清佩的突然发难，喻北初有点不知所措，他和沈清佩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紧张了，他说不说江云，沈清佩最后一定会扯到他身上。
即便他今天第一个问题回答了去帮江云，沈清佩依旧会从别的角度找别的方法用别的话语来对他发难。
“妈……”
“你还认我这个妈？是，你现在大了，不需要我这个妈了……”沈清佩说着，又把头低下去，“不是我你能到这儿来？你能和江云……”
“妈，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话引到别人身上去啊。”喻北初有点儿头疼，他从前跟沈钦佩的辩解，沈清佩从来不会听，她只是固执坚定地相信自己心中认为的那样。
很累。
“别人身上？要不是你我会说别人吗？你还有没有一丁点良心！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你要这样对我？”沈清佩的眼泪又开始往下砸，喻北初有点儿喘不过来气，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沈清佩，也不太想面对沈清佩。
“如果你还是坚定不改的话，我只能把你送到戒同所去了。”沈清佩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比冷静。
“……”我觉得你应该去治治你的暴力。不过这句话喻北初没说。
他身上最深的那道疤不是他爸打的，是他爸死了之后沈清佩动的手，或许沈清佩是受了他爸的影响，他早就该不在意了，可是想起来身上心里还是会细细密密地疼。
沈清佩见喻北初没反应，以为他是妥协了，又软了语气：“妈妈不是故意说这种话的，但是……我没有办法了，我只有你了，你这么优秀，我不能让你因为同性恋被人唾弃。”
“只有你会。”喻北初说完，转身出了门。
他不想跟沈清佩吵，也不想跟沈清佩呆着，这一个月以来每次和沈清佩碰面他就会这样，他知道沈清佩或许接受不了，但没想过会到这种程度。
也不知道最后是他逼疯沈清佩还是沈清佩逼疯他。
其实仔细想想，沈清佩以前也是这样，不过那些小事最后会因为他每次考第一的好成绩堵上沈清佩的嘴，但这次不一样。
沈清佩不接受，不知道是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了她身为人母的权威。
冬季天黑的快，喻北初下楼的时候小区的路灯都已经亮了，喻北初看着昏黄路灯下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有点孤独，有点难过。
他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可以一个人去外地干活，可以拿了年级第一默默地把试卷收好，他死去的爹可以动手打他，沈清佩也可以，但是从前这种时候他都没什么感受的。
今天和沈清佩吵完，再到一个人在路灯下闲逛，喻北初才破天荒地感觉有点儿孤独，难过倒是没有多难过，就是孤独顺带的。
他摸出手机给江云发了条消息，江云意外地回的快，手指在屏幕上打好了那句“收留我”，犹豫了一会，才点了发送。
但江云没回，只有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证明江云看见了这条消息。
过了一会，连“对方正在输入……”都没了，喻北初又发过去一句“求你”，但江云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
在又过了一分钟之后，喻北初的第六感告诉他不对劲，江云从来没有聊到一半突然消失的这种习惯。
但也有可能是他睡着了，喻北初没顾的上管这么多，一路往江云那里奔。
房门还是开着的，喻北初摸索着走进去，室内漆黑一片，唯一的光亮是掉落在沙发旁边，喻北初突然慌了，江云不会出事了吧……
喻北初在拨号界面按了个110就一路冲上天台，他记得刚开学那会儿也有一次是江云情绪不太对劲就往天台走，他还在天台碰到了他。
幸好，没到用得上110的地步，他接住江云了。
“不好意思啊。”江云说，“我真没想过自杀这种事。”
“没事的，我知道。”喻北初看着他的手臂，“你手是不是该换药了，小药箱在哪。”
“茶几底下。”江云自己脱了外套，露出手臂。
然后惊奇的发现手上不仅有小拇指哥留下的划痕，手腕背面还多了一道新口子，没多深，血也已经止住了。
嚯，居然没感觉到疼，够冷的这个天儿。
像是想到了什么，江云从兜里把那把出门匆匆踹上的刀摸了出来，丢在茶几上，刀上面有点儿血，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你真的，不需要去看看医生吗？”喻北初边帮他把药粉撒在伤口上边问他。
江云沉默了一下，他的状态跟以前对比起来，这段时间确实严重多了，不过应该不会一直这样。
“再观察一段时间，这几天事儿多，可能比较容易发病，要是过完年还这样，我就去看吧。”江云说，“我可不想过年还呆在医院里，给人医生增加负担。”
“嗯，要我没在，有事的话你随时给我发消息。”喻北初说。
“知道了，你今晚跟之前一样跟我一个房啊，其他房间没收拾，就住几天懒得收了，哦对了，去北林市有地方住吗，还是……跟着你老板跑啊。”江云问。
“跟着我老板跑，一天八个地，连轴转，表演一个人变陀螺。”喻北初说完笑了笑，“逗你玩的，有地方住，带你回忆童年，就是条件有点坚苦。”
“哦，没事儿。”江云说。
“你有兴趣可以跟着我一块去看他们拍摄，没兴趣就在家呆着就行，或者出去走走逛逛也行，就当给自己放个小假，别想太多其他东西。”喻北初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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