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里早已没人——刚刚伊莎贝尔和王子跳舞时就清了场。
我走到舞池偏隅后方——这里是一群乐手演奏的地方。
我在那名为“钢琴”的乐器上敲出一串音符，旁边乐手陡然瞪大了眼睛。
我又从一人手里拿过一把弦乐器——“提琴”，拉出一串相应的旋律。
这群乐手更加震惊地瞪着我。
痴傻地惊瞪我几秒后，一个乐手快速来到钢琴前弹奏了几个我刚刚演奏的音符，脸上骤现狂喜的表情。
我知道他们意会了：用我的曲子。
于是我没再理会他们，迈步来到舞池。
从我宣布自己要跳舞，到走下台阶、来到舞池……这整个过程中，舞会中所有人，全场没再发出声音。
他们都安静地盯着我。
我没理会众人惊呆的眼神，在舞池边站定，等待。
乐器演奏团那里响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有讨论争吵声，有试弹乐器的声音。
最终，乐手们把手放在各自的乐器上，安静。
第一个乐音响起——
我骤然跳出了第一个动作。
现场出现一片惊哗，向后退去一大步。
人类的舞蹈而已，看一遍就会了。
虽然现在是在陆地，我现在长着人腿——但在人类这小小“舞池”里——够了。
那边乐手们再次恢复镇定，继续奏响了接下来的乐章。
我挥动手臂，从舞池边缘向左边跹跳。
双脚发出锐痛，连带牵扯着整个腿部。
随着音乐流畅地滑出过渡章节，我跳到舞台中央，站定。
面向前方，我高高地举起右手，在空中挽了两个转花，身子随之微微弯下。
抬起头，我定定地盯着高位上坐着的王子，手心向上朝他伸出。
这是人类舞蹈里的“邀约”仪式。
舞池周边再次响起一阵不小的惊诧。
随着乐曲第一个重音敲响，王子站了起来。
我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勾着一抹笑容盯着他。
在众人的瞩目中，他静静走下台阶，来到舞池。
我缓缓向右迁步，环绕注视着他，他则趁势向左蹁跹，和我形成了两个半圆，彼此环绕。
乐章渐进激昂——他来到与我距离相近的范围时，我向他伸出了手。
他向前一步，与我的手轻轻相触便翻转相握，我的右手自然地升起，滑到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第一乐章小**响起——我和他同时向前一步，形成了正式的舞步结盟，一同迈动脚步，跳出了第一个和谐的双人舞姿。
我的脚向右侧前进，他就向左侧迈进；我退后逡巡，他则环绕退后。
小提琴的尖利之音加入，我高举手旋转了一个圈，等下一个重音落下时，再次回到双人舞姿，他晶蓝的眼睛与我咫尺之距。
我抓着他的肩头向后猛地一推——他便身子后倾，在我的推力下连连后退。
我步步紧逼，踩着音乐激昂的节奏。
又一个小高音响起，我拽住他的肩头朝我这里扯，他只得赶紧跟上步伐，朝我后退的方向步来。
随着乐曲舞动几步后，我和他逡巡转了两圈，我突然放开他的手，远离他跳去。
他独留在舞台中央，在疾驰的乐曲中转着步子目寻我。
我快速来到舞台左缘，引起一片人的惊退。
乐章快速有力地鸣奏着。
我一次次高举手臂，抬腿蹁跹、跳跃，旋转。
脚下仿佛被万千尖刃一遍遍刺穿，整个双腿向上蔓延出锥心的剧痛——直至指尖。
它越痛，我就跳得越猛烈。
胸口的灼烧不断加剧，我感到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燃烧的烈火。
舞步不断加速、剧烈，旋转越来越迅猛，手臂的挥扬起伏越来越快速。
随之响起的是耳旁的风声、衣带震簌声、我灼热的呼吸声。
整个舞池被我囊括其中，我从舞池西边跳至东侧，再快速周旋至南侧，又猛地跳到北边。
所到之处，围观的人们都快速退后，震惊地看着我。
在第一乐章最后的重音砸下之时，我刚好跳到舞池最前方。
耳畔响起了细若游丝的耳鸣，胸膛剧烈起伏着。
进入第二乐章的乐点渐进响起，我随着乐点朝王子迈进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第二乐章的第一个**重音敲响时，我和他再次双手相握，舞到了一起。
激昂的步伐随着快节奏的乐章旋转，我与他步子蹁跹，互相迁寻。
在一个一个紧凑砸下的小重音中，我和他的舞步越来越快。
我的手臂快速向上升起，升过他的头顶，接着婉转落下。
衣袖里的毒针随着手臂渐次转动，向外翻滚，最终在毒针来到袖口时，我迅速翻转手腕，将其握在手心。
接着便是第二乐章的至高点——真正的**重音！
随着乐曲逐渐激昂爬升，我的手滑过他的胸膛、肩头……升至他的脖侧。
指尖转出细若游丝的银针，手指轻转，在悠鸣的乐曲中——对准他的耳脖之间……
我微晃左腕，狠狠朝他脖颈扎下——
就在这时——我的右臂忽然被人一托，转眼间——面前的王子被人挤走，出现了另一个面孔，我的舞伴在斗转间被换。
伊莎贝尔！
我握着毒针的手指已经就在她耳旁一毫米距离了！
我一惊，猛地将手腕一抖，高抬手臂，那毒针再次滚回衣袖深处。
乐曲正式进入第三章——真正的**乐章响起，我和伊莎贝尔互握着对方的手，在舞池中快速旋转着，一顿一挫的舞步有力地在舞池中央摇摆——翩跹至舞台边缘，再次又旋转回来。
回到舞台中央的时候，我撒开伊莎贝尔的手，瞬间拽住还在原位矗立的王子，再次变成与王子对舞。
在快节奏的重音中刚舞了两步，伊莎贝尔又趁势旋转而来，拉过我的手，将我从王子身边拉走。
我再次跟伊莎贝尔展开巨大的旋转圈，在剧烈的**乐章中，人类舞裙仿佛两朵绽开的巨花，占据着舞池的中央与偏隅，旋转快步着。
快速的节奏还在鸣响——
突然，提琴尖利的音调急转直下，节奏变缓。
乐曲落入终章。
一曲结束。
我正站在舞台中央，王子站在我的左侧，伊莎贝尔站在我的右侧。
我们三个都微微喘着气。
整个宫殿一片寂静。
舞池周边的人都瞪大眼，惊异地看着我们。
忽然，席间响起了第一声大口呼吸的声音。
随后，本来死一般寂静的大厅，突然活了过来。
整个舞会爆发出众人类们的轰动。
“精彩！”
“太美了！”
“精彩至极！”
“天哪！奥逊伯爵！您刚刚呼吸了吗？我好似没有了呼吸！”
大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我从没见过这种舞步！”
“太好了！”
“天哪！我仿佛看了一场天神的舞会！”
“我的灵魂刚刚被吸走了——瞧，我刚刚都没意识到我在干吗……天哪，好美！”
“梅尔小姐跳得真的美极了！极富力量！我完全没想到！舞蹈还可以这样跳……”
四面八方的呼喊声、讨论声袭入我的耳朵。
“天呐！我从未见如此绝伦的舞蹈！”
“不愧是梅尔小姐！您身上带着独特的魅力！就连跳舞都是！”
“是啊！维森伯爵！谁能想到还能这样跳呢？！”
还有一些小声的细碎讨论：
“三人舞！老天！”
“他们三个之间的张力……哦天呐，你瞧见了吗？！我看了一出好戏！”
“你看到了吗……梅尔小姐跳舞时……天呐，那简直是在调教王子……！”
“嘘——！哈哈哈！你真是个嘴没把门的！”
“王子殿下不会在意啦！”
“伊莎贝尔公主和梅尔小姐的共舞也……！”
“美绝了！天！从没见过可以这样共舞！这绝对是明天的头条！哦天哪！”
掌声雷动，响彻整个大厅。
“哦天哪，刚刚曲子记下来了吗？一定要写下来！”
“我们再改改，这就是我们扬名的曲子……”
远处的演奏队惊喜又小声地议论着。
我喘着气看着哄闹的四周，火热的剧痛在胸腔间不断炸裂。
那根毒针——是我前些时日偷闲，好不容易截取到在岸边偶遇水母的毒素，将其浸润在特制银针里制作的毒针。
毒素有时效，而我不确定下次还可以幸运地遇到那只水母。
银针打磨得细若游丝，毒性快速剧烈，无色无味，化入人体无形无踪。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于无形。
我保证，没人能看到那根银针的存在。
即使是王子本人也不能看到。
他就算死了，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何会死。
多么好的计划。
我看向一脸涨红和喘息的伊莎贝尔和王子。
我的刺杀，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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