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禹近来很是郁闷,本来他一个互市监之子,王府最受宠爱的小少爷,是不该有这般感受的。但前阵子他娘,也就是王夫人告诉了他一个喜事——他要成亲了。
王禹前脚刚豪掷千金搭上吟芳阁新来的姑娘,后脚就得知自己即将踏入婚姻的囚笼。甜头还没尝够呢,又听说江家那四小姐是个考算术一题也算不出来的蠢材。能不惆怅么?
诚然,他是万万不想结那劳什子婚的。但奈何他爹揪着他的耳朵嘱咐他:那江家与一般商贾门户大不同,富得流油,与他们家结亲那好处可大着呢。
迫于这样的淫威,他不得已应下了这门婚事。反正婚后,他照样花天酒地,也无人敢奈他何。本着为家族献身的大义,他窝着一肚子火来了江家。
但诸多郁气与恼火,都在看见江四姑娘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这也不消怪王禹没见识,要说江禾的姿色,那确实还是相当不错的。身姿婀娜,楚楚动人。一张粉靥含娇,眉如远黛,又以一抹不点而红的绛唇点缀。顾盼间,一双柳叶眼好似有波光摇曳其中,清亮如泉。
若是端正地往那一站,缄口不语,正经也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
“爹不是嫌我算术差吗,我跟魁星街的王瞎子学算术去了。”江禾一本正经地解释。
“瞎说什么八道呢你!”江安明下巴上那一小撮山羊胡气得吹起来,碍于贵客在场,又不好发作。
王瞎子?那是算术的么,人家那是算命的!
大小姐江秀也在一边阴阳怪气:“真是排场呢,一家子人等她一个。”
打从江禾一进门,她就一直盯着看。无他,只因为一向灰扑扑的江四今天竟然穿了条和她一样的璃珠天丝绮罗裙。这件衣裳可花了她半个月月钱,买的时候肉疼得要死。
江秀一面气愤得很,一面又疑惑她哪来的钱买衣裳。
江禾当然也注意到自己和江秀撞了衫,但她懒得争辩,决定将不要脸贯彻到底。
“大姐姐谬赞了。”
“你!哎哟……”
江秀一肚子尖酸刻薄的话还没来得及发挥,就被站在一边的崔氏在腰上掐了一把。
一身富态的崔氏笑眉笑眼走上前,朝江禾招了招手。
“禾儿,过来。”
江禾看她那招猫逗狗似的手势,瘪了下嘴,没动。
崔氏面色一僵,心里暗骂这小东西以往那么乖顺,最近是吃了火药还是怎地?
她捏着嗓子哄她:“禾儿啊,这位就是王家的小少爷王禹公子了,你未来的夫君。”
那矫揉造作的姿态,倒是有几分做红娘的天赋。
江禾如是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装瞎也不是个法子。
她勉为其难地顺着崔氏手所指的方向,顶着双要死不活的死鱼眼看向那一抹骚包的紫。
王禹好像等她这一眼好久了,立马收起方才痴汉似的表情,装模做样地摇了摇扇子。随即起身,一边踱步过来,一边嘴上还吟着情诗。
“卿若天上仙,翩,翩然……翩然……”
后面是啥来着?王禹原地绕了几下,实在憋不出来。
磕磕巴巴、要进不进的模样,看得江禾嘴角直抽抽。所谓的不学无术,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啊。
王禹索性不念了,急切地凑过来就想拉江禾的手。
江禾只感觉一股酒水与熏香混杂的浓郁气味扑面而来,心里一惊,随即迅速甩手躲开,只叫他堪堪擦过摆动的衣角。
见眼前的美人不让近身,王禹心里又爬上一股奇异的痒意。
他还想上前,却被江禾寒霜似的一瞪拒在几步之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又勾起嘴角,脸上荡漾着狎昵之色。
这贱嗖嗖的模样让江禾拳头紧了紧。她发誓,如果可以话,她真的很想往这人脸上吐口水。
这就是所谓浪荡子吗?孙三娘倒也没有冤枉他。
心里的槽还没吐完,江禾就眼睁睁看着王禹举起刚刚触碰到她裙纱的那只手,凑到鼻尖嗅了一下,紧接着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江禾顿感五雷轰顶。
节操呢?这玩意还是得要一下的吧?
“江四小姐。”王禹出声唤她。
这一声,让江禾觉得后面跟着好几个波浪号,脸上的笑已经快要龟裂开来。
王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情意绵绵地说:“在下从母亲那看过姑娘的画像,早就觉得姑娘貌若天仙,今日得见,真是画不及人半分啊!”
“……王公子,过誉了。”江禾扯扯嘴角,朝他福了下身子。
一屋子老老小小看着这一对壁人,不住地点脑袋。
当真是佳偶天成啊。
“老爷,王府差了人来。”一侍从突然在前厅口喊。
“叫人进来。”
原是王夫人见自家儿子半天不归家,也没个动静,差人来带他回去。
其实王禹今天申时便到了,后头等得不耐烦了想走。江家人慌手慌脚,硬是留他用了晚膳,拖到江禾回府。这会见到人了,倒成了他自己不想走了。
“你同母亲说,我晚些再走。”王禹说话时眼睛也没舍得从江禾身上挪开。
“可是……”从王府来的那仆从瞥了屋内的一圈人,瞅上去有些战战兢兢,“可是夫人说,有要事要与您商量。”
王禹重重“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冲那个仆从嚷道:“知道了知道了!马上走!”
转而又对江禾轻声细语:“江四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先走了。”
“不必不好意思。”江禾笑着回他,“听上去王公子家中有要事,您还是快些回去看看吧。”
“我知道,你也不舍我离去。真是可惜了,今日没能说上几句话,下回我一定好好陪陪江四小姐。”王禹朝她拱手,连行个礼也是赖眉赖眼的。
江禾微笑不语,心底巴不得他赶紧走。
王禹走了片刻,崔氏赶紧拉着江安明开始挑日子。她这一次又花大价钱从青山观里请了个有名的大仙,据说还在宫里任过职,在外是有些声望的。
一伙人排完四柱后,围着周堂图上面那八个字叽叽喳喳地数来数去,各执己见。
崔氏请来的仙婆拿毛笔在纸上圈了个字。
“厨字为吉,下月初九,这可以吧?”
江安明摇摇头,不甚满意:“太慢了,可有再近一些的日子?”
崔氏也附和道:“就是,再快些,赶紧办妥了,我们也好安心啊!”
仙婆皱着眉抹了把额角的汗珠,表情看起来有些为难。
江安明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说:“我再加五百两!”
“啊这,再近些……也不是不可以。”
仙婆眼睛登时就亮了,马上表示自己法力无边,日子他们爱咋选咋选。
江禾在一旁听得直发愣。
这大仙加钱就改,这么不严谨,确定不是信口胡诌?能靠谱么?换她上她也行啊!
看着江安明夫妇一脸认真的样子,江禾深深地觉得人还是得多读书,不然被当韭菜了还巴巴地给人家送钱。虽然他们也不差钱就是了。
“初六?”
“再近?”
“再就……”
江府的厅堂很宽,青石铺地,纹路精巧。虽能容纳不少人,但一大家子往中间一聚,也还是略显拥挤。婢女们往厅堂点了很多蜡和油灯,烘得屋内暖洋洋的。
大门外的天色也渐渐沉了,夜晚的寂寥更显得屋内的烛光明亮得喜人。
堂中的一帮子人还在为着江府四小姐的人生大事焦急着、忙碌着,看起来一个二个都很是挂心。
当事人却没有参与。
江禾好像只把他们当热闹听,整个人斜斜地倚在黄花梨木椅上,伸手摩挲着桌上的青瓷鹤形烛台。跳跃的火苗将蜡身越烧越低,终于不堪重负溢出来几滴滚烫的蜡油,正正好落在她手背上。
不觉得疼一般,过了一会,她才不在意地将半干的蜡油拭去。
“别玩你那蜡烛了,快过来!”
江安明在这边忙得不可开交,一回头看江禾那无所事事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哦。”
江禾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江安明大手一挥,说:“王家那边让咱们挑日子,大仙给算了初四的吉日。回头再派人去王府知会一声,两家人商议商议,若没什么问题,就这样定下来了!”
一家子人纷纷点头,赞成之声不绝于耳,江禾却暗暗掰着指头数着,还有小半个月。
她的计划得赶快提上日程了。
话说到这里,今日事已毕。几个少爷小姐都径直回了自己院里,但江禾又被江安明和崔氏留了下来。
江安明问她:“之前我同你说过的,春日宴。你可还记得?”
“记得啊,怎么了?”
“……记得就好,让你娘跟你说。”
江安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遂招手让崔氏过来。
崔氏今儿被江禾下了面子,现下不爽着,也不想装慈母了。整个人散发着不善的气息,竖着眉对江禾道:“虽说那王禹公子瞅着对你印象不错,但你也知道,他在外……也是有不少红颜的。”
江禾觉着崔氏说话也是有些水平在的,相好就相好,还美其名曰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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