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继续说：“之前你爹说过的吧？叫你哄人开心。你可不能因为他今天对你有所好感就得意忘形，春日宴上有不少别家小姐。我可听说了，往年他去一次得结识不少佳人。除却哄他，你今年必须得把人给我看紧了！要是刚嫁过去夫君就抬了几房，那我们要你在王府有个什么用处？”
“一定要他非你不可。”撂下最后这句话时，崔氏很有破釜沉舟的气魄。
说了那么多，反正就是要勾搭他呗。
江禾思忖了一下，挺虚心地求教：“要是他上茅房呢？女儿也跟着么？”
“你说什么呢？”崔氏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个词是一个闺阁姑娘家该说的吗？真是太……不体面了！
江安明倒好似习惯了，认真中又带着几分不耐烦地回她：“你到附近转悠，等人家出来了再跟上不就行了！”
江禾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当的，没说撒尿就已经很文明了好吗。
“行，我知道了。”她很爽快地答，“我一定跟他跟得紧紧的。”
二人还疑惑这丫头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呢，就听见她又问。
“爹，还有事吗？没什么事我就回去歇息了。”
原是累了要走了。
江安明按着太阳穴，拂手：“去吧去吧。”
这回的空头帐江禾开得毫无压力，因为她压根也没打算去那劳什子春日宴。
承蒙姑娘们的照顾，短烛近来名声鼎鼎。不说路人皆知，在半个市集也算是遐迩闻名。
江家定的日子是在下月初四，春日宴又是在四日后的雨水。眼看着婚期将至，江禾默默浅算了一下，自己赚了也有小二百两银子了，足以支撑起她跑路了。
一边在脑子里勾勒着离开了江府后的坦途，一边淋着薄纱似的月光走着，江禾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己那处小院。
想着马上要走了，她难得多情善感地站在门口，往里扫了几眼。
外头迎着春，可春风好像吹不进来似的。院里还如同秋天一般，依旧破落又萧瑟，连晾衣服的杆子都旧出了一副垂死之相。
江禾忍不住摇摇头。
真是……
让人毫无眷恋啊。
“小姐，你回来啦？”
丫丫从里面探出头，连个灯笼也没打，借着微弱的月光认出了门口小姐的影子。
“怎么不点蜡烛？”江禾问她。
丫丫憨憨地挠了挠头：“蜡烛少，小姐不在，能省则省了。”
“哦，这样，那点上吧。”江禾摸着黑脱了外衫，一进屋整个人就瘫在了桌上。
丫丫扣扣嗖嗖地翻出昨天点剩下的半截蜡烛 ，将它点燃后转头问江禾。
“小姐你饿不饿？”
江禾蹭地一下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饿！饿死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陪着他们看跳大神，连饭也没吃上一口。
丫丫变戏法似的从桌下拿出一个食盒，许是怕凉了，外面还用棉布包了两层。她看着江禾，一双眼睛眨了眨，比火苗的光还亮些。
江禾大叫：“丫丫我爱死你了！”
“就知道您没吃饭，今天老爷夫人为了招待王少爷，吩咐厨房做了好多好吃的呢。奴婢趁林大厨不在，偷偷溜进去挑了几样您爱吃的。”
丫丫一边说一边将盒子打开。
素里素气的木食盒里盛着满满的饭菜，不像丫丫说的那样只有几样。
清蒸肥鹅、烧花鸭、烩白鳝、麻酥油卷……
江禾随手数了下，有十来种菜，每样夹了一点。虽然又多又杂，但被码的整整齐齐。很像她在上辈子点外卖经常点的盖饭，不过较之高级多了。
江禾感动得无以复加。
“丫丫你真是太好了！”
她有个坏习惯，吃饭爱同旁人讲话。虽说食不言，但她总觉着就这样吃太干巴。
丫丫也由着她，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天摆摊的趣事，虽然大半是江禾在说。
“欸对了，丫丫。”她突然跑题，“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为啥叫这么个名字。”
丫丫崇敬地回答：“是小姐给我起的。”
“我？”
江禾先是一愣，指了指自己。随后也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原来的江禾。
原先这院里，连个侍奉的人也没有。
“去年来江府前，我的名字叫琴雅，小姐说那名字太难叫了，而且不好听，就干脆叫我丫丫了。”
“……”江禾沉默了一会，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最后只得昧着良心说：“嗯，丫丫这名字，适合你。”
想到原来的江禾，她又有些怅然地扒了口饭。
穿越过来时，原江禾已经生病许久了，具体是什么病，无从知晓。连病到死去了，也无人在意。身边唯一没个心眼，真心待她的丫丫也是去年才来到她的身边。可想而知，前十几年间，这个小苦瓜又该是生活在怎样的孤寂中。
江禾咬着筷子，嘴里嘟嘟嚷嚷。
“希望她比我幸运。”
“什么？”这突然的一句话叫丫丫有些懵。
“没什么。”
江禾想，如果她知道自己因为要嫁人，突然之间被全家上下围着关心，是会觉得开心，还是讽刺呢？
*
次日，江禾照旧去魁星街摆摊，预备在出发前再赚一笔。但她没想到，在她的收官之日，碰上了来找茬的。
“你画的是什么玩意！”
眼前之人留着白花花的头发，白花花的胡子，就连衣袍也是白花花的，江禾险些以为这是哪个山上的道观下来的观主。
“这位道士……哦不，老丈。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我的画有什么问题呢？”江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谦逊。
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看上去已是耄耋，连走起路来都有些颤颤巍巍的，旁边需要有个人搀着。
她可不想和他吵架，生怕自己哪句话语气重一点给人家一下子干倒那了。
旁边搀着他的红衣姑娘忿忿地道：“我之前来找你作过画，你可还记得？”
江禾摇摇头：“不记得了。”
这是实话，每天那么多人，她怎可能都记住。
而那姑娘却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反手掩唇，咯咯咯地轻笑出声。
“别装了。”
江禾看着她笃定又自信的表情，欲言又止。
算了，还是别打击她了。
紧接着，那打扮得像个道士似的老者捋了捋胡子，往前一步：“那你可认识老夫啊？”
江禾很不愿意和他们玩什么你说我猜，但还是耐心地摇摇头。
“大胆！”
红衣女子一听这话就炸了，两只手“啪”的一下往桌上一按。为了彰显她的愤怒，又来来回回将那可怜的桌子拍得邦邦作响。
“这可是君墨老先生！作画界祖师爷一样的人物，你作为一个画师，居然说自己不知道？真是可笑！”
江禾没理她，只是一脸担忧地看着那张矮桌。继上回被她和裴伽颜压塌之后，这张桌子可谓是饱受折磨、历经风霜。
“你……”红衣女子说着又抬起手。
江禾伸手一拦，抓住了她的手腕，打断了她：“桌子烂了五两。”
女子一愣，随即吼道：“我给你十两！”
江禾闻言马上松开她，作了个“请”的手势。
“愿姑娘拍得尽兴。”
那唤作君墨的老者将红衣女子往后一拽，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气：“成什么样子！”
江禾有些可惜那十两银子：“让她拍吧，不妨事的。”
“这是老夫的孙女，名君婉婉，是个不懂画的。不甚有什么出息，你不用管她。”君墨抖抖袖袍，继续说，“老夫平日里教学生严厉惯了，方才言语上有不周之处，还望小姑娘你不要介意啊。”
话是这么说了，可江禾没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歉疚的意思。小老头说话时总昂着头，不爱看人，有些恃才傲物的样子。粗粝的声音很有威慑力，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少骂人。
连刚才这么盛气凌人的君婉婉被他这么一斥，都乖乖地闭上嘴，站到了一边。
“当然不介意。”江禾朗然一笑，“老人家还没说呢，今个儿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
君墨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问：“你就是短烛吧？”
见江禾点头，他嗤笑一声。
“奇怪的名字。”
江禾解释道：“短烛并非我真名，化名而已。”
君墨没有回应，也没有看她，兀自从桌上的纸堆里捡起一张画。
又笑了一声：“奇怪的画法。”
江禾不断在心里默念：尊老爱幼、温良恭俭让、德智体美劳……自己是新世纪五好青年，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君墨欣赏了一番，又补充道：“不伦不类。”
江禾感受到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个不停，又默默念了几遍尊老爱幼，才忍住没把纸糊在他脸上。
“墨老先生，您……到底有什么事？”最后几个字，江禾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事。”君墨朝她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就是想认识一下你。”
“老先生这番话，实在是叫晚辈惶恐万分。”江禾眯了眯眼，谦逊地答。
她总觉得这个老头没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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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画界祖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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