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韧抿了下干涩的唇,道:“请进!”
门随风动,一个长长人影瞬入屋子,随手关门反锁。昏暗中,其人目光雪亮,静无生息。
苏韧发觉,此影居然有分眼熟。他沉吟片刻,微发笑道:“都睡了啊。如何深夜来此?”
那人开口道:“嘉墨,是我。”
果然这个嗓音,也有分熟悉。苏韧点头应了一声。他摸索着,重燃起灯烛,再瞅来人,讶然道:“万兄,是你?"
来人正是苏韧当内阁中书时的同僚——万周。自从此人去蓟辽帮廖严办军务之后,与苏韧已互绝音书许久。苏韧琢磨:俗话说,来者不善。难道万周竟与丰娘之死有牵连……?
万周眼光先落在凌乱的书架上,再拱手道:“嘉墨兄,恕小弟唐突。小弟此来,有机要奉告。之所以用了功夫,是不想旁人泄密。你的护卫,我只点了他穴,不会伤及毫发。”
苏韧省略平日的客套,请万周坐,促膝道:“万兄你说请讲吧。”
万周低声道:“小弟来此,是廖制台所派。”
“廖大人……我才拜见过他。”
“不错。但瓦剌大汗暴卒。如今国师等人封锁消息,囚禁王弟,派人向我朝求援。廖制台恐怕生变。进宫面圣后,已出发往北去了。”
苏韧念起呼其图的一节,想他们还是晚了一步。他皱眉道:“瓦剌这些年经营得法,休养生息,人强马壮。在边境与我朝旗鼓相当,何来求援之说?”
“名不正而言不顺。国师想要登上汗位,缺乏件王族的传世国宝,因此不能轻易如愿。王弟虽被囚禁,但各部首领心向往之。如果我朝肯加援手,他答应向我朝割地称臣。”
苏韧抽了口气,说:“此乃绝密军情。小弟不过顺天府尹,你向我泄露,怎就‘名正言顺‘了呢?"
万周叹息道:“兄台尚不知内情。廖大人要务在身,不得不回边境。已向万岁保举了兄台,为他分忧。万岁多半是允准了,所以大人临走,写了一张字条,请您过目。"
苏韧擦了擦手,接过来瞧,真是一张廖严字迹的便条,上边写着:“嘉墨,知难而进,勉力而为”,下面按了一个廖严的私章。那廖字,形状宛如一只收起翅膀俯瞰世间的老鹰。
苏韧心潮澎拜,一时忐忑,不知廖严保举自己为何位置,又揣不出皇帝是何心思?
苏韧尚未开口,万周补道:“廖制台还嘱咐小弟。他有一本未完之书,内有处理军政事务的心得,特别有对瓦剌秘史的了解。因为蔡阁老不喜军务,所以可以先给苏兄借阅。我暗夜来访,不便携带书籍,还是请苏兄去见老夫人。由老夫人授予兄台。”
苏韧连声感谢,说:“廖师之恩,没齿难忘。此番辛苦吾兄了,你也要跟随廖师出发去北边嘛?”
万周起身道:“正是。”
苏韧忽心念一转,问:“你说起瓦剌王庭,有一传世国宝。可知那是什么?”
万周思索片刻,道:“兄台知否,世上曾有青华仙册一说?"
苏韧暗自惶惶,故作茫然:“那是何物?”
万周低声说:“青华仙册是前朝国宝,传说可以令人起死回身,长生不老。但百年之前,献出青华仙册的人,却大不吉利。不仅全家被杀,自己还逃到了漠北,投靠了瓦剌。当时瓦剌尚属蛮荒部落,奉他为国师。结果此人在森林火焰中,挑出了一块未烧掉的鹿皮。说这宝贝乃是青花仙册的药引,取名叫‘玄天引’,于是百年来大汗们把这块皮子代代相传。不得此者,不当立!”
苏韧面色一变,抽了口气,嘴上却说:“这真是术士的无稽之谈,亏得瓦剌人信他。”
但在他的脑海里,已是万念燃烧,令他一阵眩晕,不得不用袖子掩住了下半部脸,咳嗽了几声。
万周打量他,正要问话。只听门口一阵脚步,随后有人急急拍门,大声道:“相公,你在里面吗?”
万周欠身,唇语道:“尊夫人。小弟领教过。”
苏韧忙道:“娘子,我已睡下,这就来!”万周来此,肯定不想让谭香知道。
这间书房不大,没有后窗,苏韧做手势与万周,让他看自己的行事,万周心领神会,无声点头。
苏韧开了前窗子,万周一避,藏于门后。苏韧揉眼道:“我坐着,竟睡过去了。”
谭香隔着窗棂,一只热手掐住他脉搏,脸上看不出表情,只说:“你迷糊了,赶紧开门!”
苏韧慢悠悠过去开门。一打开门,他就张开双臂,把谭香拥入怀中,贴着胸口,抱得很紧。
此情此景,他不得不抱她,但实在,很想与她相拥。因为世间无常,说不定有一天,就不能再拥有她了。
谭香闷在他胸前,乖的很,嗡声说:“你……唉?……你睡迷糊了么?我却睡不着……”
那万周拱手一笑,羽毛般飞身跃出。乌云遽散,廊下只有清冷月色,并江鲁的鼾声。
苏韧还是死死抱住谭香,缓过口气,才觉得肋间发凉。他低头松手,见谭香手持一把菜刀,贴在他的衣服之上。苏韧失笑,背上出了冷汗。
他嫌弃自己手冷,只拍拍谭香鬓发,低头瞧她鼻尖说:“这是作甚,以为有贼?”
谭香脸红说:“只是……悬着心……你和平日不一样……”她望向他的眼,道:“想要护着你。”
苏韧心中一动,飞快亲下她的鼻子。又想着事务缠身,略离开她站远点。
他想到了译本中的那块皮子,摇摇头,想楚竹万万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托给了他。而且,当时他只是个芝麻官,给了他岂不是害了他么?
对于谭香之外的女人的心思,他实在搞不懂,也无心去懂。但是……万一……
他正色,连忙去把那本瓦剌语书捡起来,仔细翻阅,才发觉其中确实少了几十页。
他再一回想,不禁跺脚。
他看了江鲁,骂道:“这小子睡死了。”
他自把江鲁扶到书房塌上,盖上被子。
他再拉着谭香一起回到正房,熄灭了火炭,靠着炉子蹲着翻找。苏密用书折成的猴子,有些被烧了,还有些残的,正在炭边上,可是皮子不是纸张,烧了必定有气味。
苏韧又趴下嗅嗅,终究一无所获。谭香端详他道:“你丢了要紧东西?”
苏韧才说:“我原有个要紧的凭据,夹在书里……算了,许是我记错了为也可知,若是真烧了“他回头望了望里面帐帷,知道宝贝儿子正在熟睡,再叹了口气:“也是我的命数。由它去!”
谭香瞪大了杏眼,重复:“我们的命数?阿墨……你……”
苏韧强笑道:“我没事。明早我还要出门,赶紧歇下吧。”
他俩宽衣睡下,可心里面都有事儿,又顾及着对方需得歇息,都不敢辗转,这么熬到天亮。
苏韧到底年轻,从前也熬夜,练出一身铁骨。
他用冷水净了脸面,换了玄缎袍子,藏青色灰鼠皮镶边褂子,带两个小厮,径直往廖严府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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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廖府,已有管家等候。苏韧送上拜帖,说明来意,那人说:“是老夫人让小的侯着您。”
廖严家的园子,苏韧走过,也知并不广大。但他因此番怀有心事,故意走得慢些。
园子里梅柏森罗,半石孤松抹着残雪,别有一股静气。苏韧镇定心思,琢磨廖严应不能害了他。
到了一所院落前,有位垂髫童子立在雪地里,手捧个托盘,恭敬道:“老夫人说:昨夜受了风寒,不便见客。我家大人的书,借予大人,虽为碎屑杂锦,却是我家大人的心血,万望大人珍视。”
苏韧双手接过书,肃然致谢,他打开书皮,前几十页,画着手绘的山河地图。他抚平书皮,放入怀中。
那管家要送他,苏韧笑道:“ 大过年的,你忙你的去。我的人在西门外,我自个儿溜达出去。”
他穿过一片竹林,只听到嗖嗖之声,还有孩童叫好之声。
再看那林外,有一团灰色旋风,裹着道道银光,溅起点点雪花。廊下和雪地里,站满了兴奋的儿童。或翘脚,或拍手。原来是一个人在表演剑法,群儿围观。苏韧心想:这便是廖严搜罗来学武的孩子们?
只听那旋风中,每一动作变换,钩划霹斩,就起一声少年的清朗之音。
“拂尽五松山。”
“秦王扫**。”
苏韧忽然辨认出:这团灰的旋风,正是北海帮的小飞。
“八荒驰惊飙。云开九江春。”
那小飞腾空而起,剑气朝苏韧扑面而来。而苏韧眼皮不眨,定步在竹林口。
剑气嘎然而收。小飞手臂一摇,转锋向下,在雪里兜个圈子。
他落在苏韧对面,念到:“十步杀一人”。
群儿欢声雷动。小飞换了口气,行礼道:“见过苏大人。”
苏韧点头而笑,拍少年肩膀:“小飞,有日子不见。你在此处当教习?”
小飞收了剑,额头冒汗,神情恹恹,答道:“如今我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苏韧正要说话,孩子们一拥而上,围住他说:“叔叔,叔叔,新年大吉。给我们买糖吃吗?”
苏韧才知道:廖严府上这群孩子,不拘束惯了。见他面相和善,以为他是教习的朋友。
苏韧记得“莫欺少年穷”的古训,对待没长成人的,一向更加和颜悦色。
他展颜道:“新年万福!买,买,买。好孩子,别扯我衣裳,你们等等。”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金叶,蹲下递给孩子们。
那几个孩子不肯受,嘻嘻说:“叔叔,俺们不要金银,只要吃糖。”
苏韧只好将金银给小飞道:“请你代劳了。”
小飞接过说:“谢苏大人。苏大人,我送您。”
苏韧料到他要说话,便对孩子们挥手,跟着小飞穿过走廊,踱到西门边上。
小飞突然站住,问苏韧:“苏大人,还记得老大吗?”
这个早晨,苏韧心中头绪,千缕万缕,可真的与宝翔无关,但他脱口而出:“没有忘。”
“那么,就看着老大守着祖坟,北海帮群龙无首?”小飞望着苏韧的眼睛。
苏韧有些烦躁,想皇帝的圣意,我能有何办法?
但是,他不是那种当面给人难堪的。何况小飞在江南跟着他办事,他对这少年,有几分欣赏。
因此他用套话温言道:“小飞,不要着急。假以时日,必定云开雾散。”
“几时?”小飞问,轻声加上一句:“我早知道,你是我们的二哥!”
苏韧对这热血少年,一时无语,只得面无表情,缓缓跨出门槛。
他的小厮本卷缩在石狮外,见了他即刻起身,要去召唤马车。
谁知此时,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那大个子的车把式经过他时,呼唤他道:“苏大人!”
苏韧抬头。一只大手从车厢内伸出,用尽蛮力将苏韧从地面捞起,硬拽入了车内。
马车不停,继续跑去。
苏韧大惊,抬头见那只手的主人,却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瓦剌人呼其图。
让他更吃惊的是,呼其图喘息得厉害,身上已经为鲜血浸透。
“你……你怎么了……”苏韧被他拖著手,说话声都变了。
那呼其图刚才一拉,已经用尽余力,现在说话极艰难,他断断续续说:“全死了,鞑靼营里没有活人了。孩子……女人……全被他们杀了……。我的密信……请你一定要……要交给贵国……皇帝。”
苏韧倒吸冷气,追问:“他们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呼其图颤抖着交给他一个染血的金绸信套,指着自己的喉头,没再说话。
苏韧捏着信,看着他呕出一口血,又是一口。
忽然,一个人翻身进了车厢,却是小飞。小飞急唤他:“苏大人?”
苏韧指着呼其图。小飞摸了摸那瓦剌贵族的脉搏,摇头说:“不成了!”
他抽出了剑,向苏韧努嘴,意思是要去制住车夫。
苏韧透过帘幕,认出赶车的那大个子,正是呼其图的跟班莫日根。
血腥味中,他瞬间冷静,气声对小飞吩咐道:“叫他即刻去禁城。如有一点变数,杀了他!”
小飞点头,向前钻去。在车厢中,苏韧迅速藏好了信件。
他掀开帘子看,车前座小飞与车夫并作。马车是往紫禁城在走,远远已可望见角楼。
忽然,飞来一支飞镖。正中车夫脖子,莫日根应声栽下马。
闹市之中,马头偏歪,横冲直撞,行人一阵尖叫。
小飞情急之下,控住马缰,叫道:“大人小心!”
话音刚落,便有一蒙面人跃入车厢,揪住苏韧,飞速扯开他和死者的衣襟袖子,将藏在苏韧袖筒里的金花信套抢到手中。他刚要离开,苏韧一把揪住了他。
“还我!”苏韧说。
那人一脚踢开苏韧,马上跳车,在地上撒开脚丫,却发现苏韧半个身子倒挂出车厢,死死扯着他腰带。苏韧看着文弱,手劲不小。任他怎么想跑,都是和苏韧如连枝葫芦一般,挂在车厢边上。
小飞想要停车,但马车一时慢不下来。苏韧没武功,片刻便觉得身子要被撕裂。
但他盯着那人,还不松手。
他算准了,他们敢杀瓦剌人,但不敢轻易杀他——一个正蒙恩宠的朝廷命官。否则,刚才就该将他一击致命。那人拔出匕首,苏韧蓦然脱力,那腰带被匕首砍断。
苏韧被带出马车,抛向路边。恰好经过一家皮货行,他正巧滚到一堆毛皮中间。
伙计们大呼小叫,围作一团。苏韧挣扎着爬起来,小飞已朝他飞奔过来。
“大人!大人?”
苏韧吐出一口血沫子,喃喃说:“信……密信……”
“我赶不上,他们有马接应。”小飞沮丧地回答。
苏韧缓了口气,拍他肩膀,说:“算了。马车呢?”
“在前边。”
苏韧腰肢和双臂都酸疼,在小飞搀扶下,他挪着步子向马车。从呼其图的尸体下边,把廖严的那本书抽出来,重新放入内袍衣襟中。
“大人,现在怎么办?”小飞焦灼地问。
苏韧神色安定,低声说:“扶我一把,去禁城。”
小飞依言,扶他到了宫门口。当年苏韧建造宫殿时,小恩小惠不断,与门卫都混成老熟人。
禁卫见了他,自是高兴。苏韧对禁卫说了几句。没一会儿,里边来了几名太监,陪着苏韧进宫。
苏韧扫了一眼小飞,说:“多谢你。”
小飞道:“可是信……没了。”
苏韧擦去脸上灰,抿嘴微笑,耳语道:“小飞,信还在。”
他指了下自己的靴子。
小飞讶然:“那你还死命揪住那个人……?”
苏韧用唯小飞听清的声音道:“骗人嘛。你既知他们还有人马,若抢不到,我们能平安到此?”
小飞不知,苏韧在方才一点时间里,撕下了廖严书里几张瓦剌地图,装入信套。而真的密信,在他的靴筒里。他想:即便对方抢去了,看到瓦剌的地图,会以为这就是密信的内容。
许多事,小飞还年少,无从解释。他虽然经过血雨,却有幸被北海帮众人护住了天真。
可惜,苏韧象他这么大时,已看惯尔虞我诈。
苏韧以为:生命中的网,无处不在。不是别人网住你,便是你网住别人
只有无欲无求的人,才能不在乎。对于自己这种名利中人,这是一种无可言喻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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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韧进了内宫,遇到范忠。他哑声指了自己,对范忠躬身。
范忠见他这般狼狈,不禁蹙眉道:“如何能见至尊?快为苏大人更衣。”
苏韧以为范忠会问他缘故,但范忠并没追问。
只等他穿着新衣走到宫殿门口,范忠才提醒道:“今儿万岁心境颇佳。他问你都可实说,还得顺着圣意来。”
苏韧纳闷:边疆不稳,光天化日之下,皇城根儿都当街杀人了。皇帝还高兴什么劲儿?
他进殿叩首,听闻平身,才仰头观察皇帝。
皇帝脸色红润,胡须修剪整齐。头戴金丝翼善冠,身穿银白锦龙袍,看着年轻了几岁。
苏韧顿时有丝惶恐。生怕实话说,触了逆鳞。新年里惹了皇帝不痛快,他可担待不起。
皇帝仿佛不知苏韧的心情,向苏韧扬手。
只见皇帝握着支毛笔,给一只木制笔洗里的木雕莲花刷去灰尘。那笔洗下边,似有机关,莲花会在水中慢慢转动,木制的小蛙与蜂鸟,在荷叶两边,时沉时浮。
皇帝见苏韧看得发呆,不禁笑道:“这玩意见过么?”
苏韧陪笑说:“巧夺天工。微臣算是开眼了。”
皇帝玩笑道:“你何止开眼?你是命大啊。”
苏韧微微张嘴,显得懵懂。想万岁真的是无所不知。
皇帝又问:“你知道今天是皇后的生日吗?”
苏韧牢记,大行皇后的华诞是五月初八,怎么会是今日呢?
皇帝借着光,眯眼查看荷花是否刷得纤尘不染,说:“当年,蔡扬因为皇后与朕的命盘不对,改动了她生日,进呈给先皇。后来将错就错。民间以六月初八为千秋节。”
苏韧恍然道:“今天本在年假之中。改成六月初八,庶民于炎夏中多了一日休养。实在是万岁与中宫的恩德。”他小心翼翼,并没用先皇后,大行皇后之类字眼,以免触及换皇帝伤心的地方。
皇帝斜眼瞅他,满意地一笑。他命身旁的小梅子,将笔洗收藏好。
待小梅子下去,殿中只有皇帝与苏韧二人。
皇帝才背手道:“听闻鞑靼营被烧杀了,你也被牵连在内,说说怎么回事儿吧。”
苏韧不敢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再将瓦剌王子阿勒泰的密信呈上。
皇帝展开信纸,看了半天,道:“这是当我幼童,和我玩捉迷藏呢。你来看看。”
苏韧大胆过去看信,愕然发现,图上仅是画了些画。
苏韧仓促之间,也没看明白那些小人,马匹,河流,山川有什么深意。
皇帝解释道:“他这是说,如果我们帮他,他会献地称臣。他虽然没有手握实权,但有忠于他的人马。他与国师都要送地给我们,依你看,朕答应谁才好呢?”
苏韧说:“微臣怎比圣上高瞻远瞩,又不能统兵,又不知外政,不敢插嘴。”
皇帝笑道:“不要说朕,廖严这种也是半路出家的。哪个臣子生来会带兵及外交?”
苏韧感到皇帝心情颇为愉快,便说:“万岁勉励的是。臣与阿勒泰有一面之缘。此人鲁莽有余,尚不足以谋事。而国师那边,则是狼子野心。瓦剌近年国力大增,若是答应了一方,剿灭了另一方。不能保证他们反戈一击,忘恩负义。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万岁让廖制台去北边,姿态是枕戈达旦,防他犯我边境。我朝拖得越久,对我朝越有力。”
皇帝颏首:“不错。但他们在朕眼皮底下行事嚣张,朕是要还以颜色的。只不知道,他们怎么能越过那么多屏障,在京随意出入。朝廷之内,说不定……。此信等朕闲暇了,再参参。朕这几年精力不济,耳目虽多,却无领袖。巡城御史,装聋作哑,尸位素餐,廖严说得对,还不如你来当。”
苏韧脑壳胀痛。御史的名头,虽然好听,更适合刚正不阿,勇者无惧之辈。对于他,肯定是个烫手山芋,左右为难。廖严这回是害了他。
皇帝看出他犹豫,道:“朕封你为御史兼五城兵马指挥使,加兵部侍郎衔。五城兵马指挥使司,本是贵游子弟闲散衙门。而今唐王圈禁,锦衣卫无人管辖。朕命你这个指挥使来监管锦衣卫,如何?该整就整,该免就免。”
苏韧被唬得脸都蓝了。他本不想得罪人,更不想和锦衣卫沾边。现在被逼上梁山,不仅要当参人黑脸的御史,且要监管滚水的衙门锦衣卫。这还了得?
此种滋味,好比一个人赢得大了,自己都害怕。
皇帝金口玉言,断没有收回之理。苏韧无奈,跪倒谢恩。
皇帝命他起来,苏韧道:“臣不敢起。只有几句话,不知是不是对君父直言。”
“讲。”
苏韧绷着脸,禀奏道:“臣出身寒微,暂无法立威。任此职务,为万岁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朝廷内,本有蔡阁老主理。臣看万岁爱才,似有意拔擢沈凝等为蔡阁老分忧。臣若在,还能帮衬沈凝。可臣如果犯错,以沈凝的忠直,恐怕有独秀于林的危险。所以……”
皇帝打断他的话:“所以,你要朕帮你立威?”
苏韧沉默。皇帝冷笑说:“不是你一个人喜欢沈凝,蔡述也很心疼他。今早,蔡述保举沈凝的大舅哥陆楠当户部侍郎,预备接班金库呢。你可知道,那本该是你的位子。”
苏韧伏地,大气不敢出,半晌才说:“臣对万岁是知无不言。万岁怪罪,臣还得言无不尽。”
皇帝来回走了几步,说:“既如此,朕帮你立威便是。朕许你参谁,就是谁倒。听闻你此次来京路上,过得精彩。救了个孩子,还见过算命先生。算得什么命?可曾算到你飞黄腾达?”
苏韧身子一震,吓得浑身冷汗。原来他一路来,都有皇帝眼线。
幸好自己不敢欺瞒皇帝,暗中玩花样。否则,今天可能就身首异处了。
他忙把董学心一节,简略回奏,并且说:“他劝说臣收了仕途之心。但臣在朝廷,自然唯君命是从。”
皇帝慢悠悠说:“朕看,要不你先参那个济宁府袁大敬吧。反正你们已结下梁子,互相看不顺眼,朕不愿你倒,那便不要他了。济宁府那些‘竹子开花,蛟龙出水’是甚么东西,哪个许它流传的?都是废物。有朕在,倒要看看,怎么变个草木天下,又有哪条龙敢出水来?”
苏韧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接话。但听皇帝的意思,是站在他这一边。
可参到袁大敬,也就得罪了蔡述。果然夹在蔡与沈之间,无法两全其美。
他忙说:“臣遵旨。既然有人对万岁不敬,而地方官却不作为,本该以死谢罪。”
皇帝坐下道:“就这么办吧。你放心。出了事,蔡述并不想保他。蔡扬比儿子心软,他那些亲朋故旧里的蠢材,几乎全安置了。如果是他儿子,本不会用袁。然后是锦衣卫。锦衣卫里,宝翔最难办。你看究竟如何安置他?”
苏韧肩膀一抖,更不敢回话。他其实想和皇帝说说那个“北海帮二哥”的由来,但无从开口。
他只好说了句内心的实话:“万岁,以臣看,唐王没有反心。”
皇帝不悦的闭上眼睛,拍了拍手,过了片刻,柳夏从屏风后面出来,抱着一个纯金的酒壶。
苏韧肩膀,微微颤抖。他想:这不是让他苏嘉墨立威。是皇帝给他下马威呢。
皇帝指了酒壶,幽幽道:“今儿不是皇后芳辰吗?朕有事去不得皇陵,你替朕去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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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当夜月黑风高时,守墓的宝翔又见到了苏韧,也见到了那只金酒壶。
对着面孔雪白的和鬼似的苏韧,宝翔只打了个哈哈:“怎么,想我了?要和兄弟一起过年?”
苏韧与他对视,过了良久,才道:“大白,答应我两件事。你痛快喝了这酒,把锦衣卫交给我。”
出乎苏韧的预料,宝翔即刻点头说好,然后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本章完结。)
后面的文,十月中旬,和十一月中旬,各会更新一次。然后就会一次性全贴上网络了(估计在年底。反正12月底来看看,我肯定会上来的。)
好久没更新了。大家还好吗?还是晚了好几天。不好意思。
好久没更新,jj后台要验证。关于这个,有些波折。还好又可以更新文章了。
最近因为一些事,我有点忙,因为睡不够,会有身体预警。
而孩子爹最近也很忙,异地工作中。我的睡眠时间可能要到月底才能全补回来。
我觉得新冠也是强弩之末。过了这几年,似乎像没过一样。然而自己和朋友们,又确实变老了。回忆今昔,深感我的那些好朋友们(数量并不是很多),一个比一个给力和温暖。
去年,我终于得了次新冠。除了鼻塞有点严重,其他倒是还好。发病的时候,我正在夏威夷休假。所以现在回忆起来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吹面不寒的海风,还有一些本该挺好吃但是吃起来没味道的菜肴。(在檀香山 ,我天天中午会去同一个店,点同样的几个菜。)大约是病人敏感,那些天我注意到了岛上残破萧条(以前就纯休闲去了),颇为同情当地土著挣扎的生活状况(他们也有发声,但话语权肯定不在贫民的手中。本人一直中国公民。因此对于该地政府政策,不便评论。)
经过新冠,我遇到了严重的车祸,自家的一辆大车被撞报废了。现在想起来,对面车朝我飞过来的那几秒,过得和电影定格一般,非常之慢。我当时还冷静分析了下:觉得对车虽然也是大车,但比我的车看上去单薄。我车有诸多安全性能,如此正面对撞,我应该不会死。但是这个架势,受伤难免的了。那一瞬并不害怕,就有点遗憾。结果撞那下,把人撞闷了,然后在一阵焦味中呛咳起来,意识到气袋全开,居然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第一个反应的是我汽车的公司。车内立刻说:你遭遇了车祸,是否需要救援?后来有热心路人扒开车门来救我,我还自己走下来,说:谢谢,我没事。当时我预估自己可能骨裂(后来还是皮肉伤),但是肯定的告诉他们不需要先救护我。后来,保险公司理赔了车,我放弃了进一步索赔(对车已有重大伤亡,我确实没大碍。即便事故认定我0责任,对方全责,我也不忍心追究到底了。)
夏天的时候,我们全家(大家庭)一共旅行了29天。这算是新冠以来的首次大放飞。我觉得,新冠的影响是各方各面的,巨大的。但是谁知道,下一场大流行又在何时开始?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嗅到了一股及时行乐的狂欢味道。
我的孩子大了。面临的环境是我小时候没有遇到过的。似乎到处都在卷。可我们家没有补课,宝宝独立完成所有专业。我唯一的要求是孩子平时晚九点钟去睡觉 (进入中学,偶尔会做不到。)我有时也会寻思:这样到底行不行啊?孩子爸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觉得我的焦虑都是多余的,只要孩子健康就好。这么个佛系的队友,多少影响了我。好在目前为止,孩子每门课都还行,被认定为资优生。
孩子喜欢绘画和音乐。随性而为,不是用功的类型(家长也不会盯着)。学了七年钢琴,跟着最优秀的老师(我颇为欣赏这位老师不急不徐的风度),然而在家里,总爱弹些影视及动画片的配乐。
疫情封闭期,我俩听了许许多多唱片,在家刷了好多经典版本的舞剧和歌剧。在博物馆,孩子每次看到兵器就眼睛发亮,最喜欢战争史诗片。(前几天,我们有去看《奥本海默》。此片是一个贴心好妹妹和一位喜爱物理学的可爱男生推荐的。看完后,我觉得该片全员演技在线。但诺兰这次挑战这个题材,并没有预期那么好。当然,这个片在目前市场已算很好了。)
孩子除了学习中英文及西语,对俄语有兴趣(全靠自学,已可简单读写俄文。是俄国小说的坚决拥戴者。)有开始学写英文诗(偏爱艾米莉迪金森),也尝试写小说。我觉得小朋友充满奇思妙想。行文有一种天然风趣,但主角似乎脱离大众。文笔不够简洁。……就慢慢来吧。说不定未来你们会看到。
当年我去参加幼儿园家长会,小朋友在蜡笔自画像旁边写道:“我喜欢读书。读书就是我的生命!”
那一刻我有些欣慰。如今,我依然感到:自己和孩子爹都是这个世上幸运的父母。
因此每天告诉自己:别轻易下判断,对人要好一些。大环境变差,大家都不容易。
孩子的事情,只和本文老读者分享一下。我平时也不发朋友圈。
我觉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个孩子要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应该走勉强的道路。因为喜欢,所以坚持。有一天没兴趣了,也可放下。虽然周围有家长给孩子设下很高目标,但我不是这样的。(实际上在我们自己的亲友圈子里,倒以佛系家长居多的。)
过了多年,感到我对于写作还是有爱好的。这可能和毒瘾一样。哪怕戒毒所里关了你许多年。出来了还是想碰,戒不掉的。年轻时候,总是想显示自己有点才华,获得别人的认可。现在才明白,喜欢写就是写,以前想那么多干嘛?
后面的文,十月中旬,和十一月中旬,各会更新一次。然后就会一次性全贴上网络了(估计在年底。反正12月底来看看,我肯定会上来的。)
本文是我第一篇也是最后一篇百万字的文。(不是我想写长,而是水平局限的问题。)
新文,在贴上本文完结的时候就会贴,内容及主角都是比较独特的。(旧的题材和形式大神们写得太多了,不需要我再画蛇添足了。)我吸取教训,会做好存稿和规划。如果做不到几个月能贴完结,不如不再写新网文。
多谢了!希望你们照顾好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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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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