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月梅盯着人,眼眶浓黑。
沉默蔓延,只有江寒发光的眼睛很亮很亮,他是真的疑惑,但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疑惑而已。
“哪个狗屁老师能说出这种话?”
李崔没控制住情绪,抬手往窗户栏杆那拍,语气上扬,办公室里静了。
黎江拉开纱帘,推开窗,“李崔,寻月梅,田瑾亩你也在凑热闹……江寒?都给我进来。”
今天主任办公室是人满为患,你方唱罢我登场,三方人马,好不热闹。
被欺负的那个女同学,是六班的副班长秦柔。很清秀的一个女孩,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是向陌桑道谢。
她穿着短袖校服,扎着麻花辫,手腕上戴着一个黄色小花的发圈。
“你说我们欺负你,证据呢?”
秦柔把手腕上的发圈脱下来,“你们拉拽我的时候,我极力反抗。”
她抬起手,手腕一圈是红得发紫的拖拽痕迹。
秦柔长得挺瘦,身高是整个办公室里最矮的,却站在办公室最中央的位置,声音高亢,言辞强硬:“这是我抗争的代表,勇敢的印记,也是我能拿出来唯一的证据。”
“这又能代表什么?说不定是你自己掐的。”
“也许只凭我手腕上的痕迹还不够,但食堂是有监控的。”
秦柔把发圈缠上去:“你上来拽我的时候有遮挡物,我反抗时往外退了几步,监控能拍到。”
江寒站在办公室最角落,他抬手,拍拍面前人的肩膀。
寻月梅侧过身,露出来的缝隙正好足够他看清秦柔。
模糊地说了句话,寻月梅没听清,转头去问。
“什么?”
江寒看着秦柔说:“她很勇敢。”
“嗯。”
“但只有勇敢是不够的。”
“……”
“勇敢在地位面前算不上什么,有一些天平始终会往拥有多的那一方偏移。”
“勇敢很可贵。”寻月梅说。
他没转身,视线从秦柔身上转移到陌桑,最后停在打电话的黎江身上。
“至于天平,有没有可能,有的天平是坏的。”
“坏的?”江寒小声地重复。
监控早调出来了,正好拍到秦柔挣扎着往后退的那幕,拽着她手腕的手也露了来,随着动作露出来半张脸。
寻月梅压着江寒的肩膀,说:“她不只有勇敢,也有谋略。”
家长到了,是两位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还有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助理。
其中一位家长烫着大波浪,踩着高跟。进门了解完事情之后,看了监控,反手就给自家儿子来了个大耳光,“叫你好好读书,学习没点长进,每天在学校就干这事。”
打的是那个带头的,也是先动手的。
挨了巴掌之后还在笑,“真是辛苦,你开会期间还要跑一趟。”
黎主任抬手阻止:“这位家长,别在办公室动手。”
“学校打算怎么处理?”女人甩了下手,说:“除了退学,其他的惩罚我们都能接受。”
坐在沙发上的家长开口:“主谋不是我家孩子,他只是个跟班,不过错了就是错了,学校怎么罚我们认。”
一番话说的是挺好听,但开头就像把自己孩子撇出去,又不管出谋划策,只管跟着,算从犯,罚也得从轻些。
黎江说:“家长陪着,先写检讨,之后停课接受处分,明天全校通报批评。如果还有下次,就只能开除学籍了。”
“好,我们接受。”
女人点头,转身看身后的儿子,又问:“孩子身上有伤,打人者怎么处理?”
徐柒站在陌桑面前,“这位家长,是你孩子先动的手。”
“监控没说是我孩子先动的手。”
“我能证明。”秦柔说。
女人冷哼了一声:“他站出来是为了保护你,你说的话能信吗?”
徐柒皱眉:“这位家长,你不能强词夺理。欺负人的事是你孩子先干的,东西是他先砸的,你不能因为监控没拍到,就把责任往我学生身上推。”
“这位老师,你们都说是我孩子先砸的东西,可你们也没证据,总不能凭嘴巴说说就定我们的罪。”
话音刚落,沙发上的另一位家长也站起身:“我孩子欺负人,受罚,我认。但我孩子被打了,这事得给我个说法。”
她看着陌桑:“家长呢?都打了人了,我要见你家长,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我没家长。”
陌桑抬头,看着面前瞪他的女人,“你们想怎么解决?”
那位家长笑了,看着黎江说:“我去年才给你们学校捐钱,盖了东边宿舍楼,今年我孩子在学校被打了,给个说法,不过分吧。”
黎江敲着桌子,有些无力:“您觉得,应该怎么罚?”
这句话一出来,寻月梅明显感觉站在身后的江寒呼吸声重了。
“停课处分。”
“我不同意。”徐柒说。
沙发那的家长说:“你心疼你的学生,我心疼我的孩子。”
“不同意处罚,那赔钱呗。”烫着大波浪的女人说:“这样好解决。”
陌桑冷笑,“赔多少?”
“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一万块是要的,我也不多要你的,就一万。”
“她故意的。”
寻月梅把往前走了两步的李崔拽了回去,侧身的动作,遮住眼神中的锐利:“陌桑刚刚说他没家长,就都知道他是个孤儿,拿不出那么多钱。”
李崔说:“我帮他给。”
田瑾亩瞪他:“有你什么事?看热闹就行了,别去凑热闹。”
江寒从后面伸手戳寻月梅,认真地眨眼,“我能帮他给。”
“不用你。”寻月梅把江寒戳他的那只手压下去,“有人会解决的。”
“谁?”
寻月梅转头看他,“你说的,天平会朝着拥有多的那一方倾斜。”
“天平已经倾斜了。”
朝着大波□□人那边,挺明显,陌桑被堵着,秦柔看似占了上风,其实处于下风。
“天平会随着两边筹码的大小而升降,正常情况下,筹码过大的那方,是处于下方的。换个角度,天平是倾斜了,可陌桑和秦柔一直处于上方。”
江寒歪头:“天平,下方胜。”
寻月梅笑着:“不一定,天平和天平之间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看天平的理解也不一样。我就觉得,应该上方赢。”
江寒沉默了,“上方没有筹码。”
“那又如何?就算上方没有筹码,也可以倾斜,有些天平,是不依靠筹码的。”
寻月梅靠近江寒,抬手指了个方向,“比如说,这个天平。”
江寒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站在陌桑和女家长中间的黎江。
“陌桑没做错,他动手了,但是是出于自保和防卫。”
黎江把站得靠前的秦柔往后拉,抬手挡住靠过来的女家长:“就算你们不相信秦柔,当时食堂还有很多学生,我可以叫过来,他们都是人证。”
“自保?可他身上没有伤口,我孩子身上倒是挺多。我不认可这个解释。”
“那您是需要人证。”
寻月梅转头去看江寒。
少年浅色的瞳孔亮着光,紧盯着黎主任的方向,声音有些抖,“这个天平,很好。”剩下半句江寒没说出口,又咽了回去。
这个天平,很好,立得正,站得直,真的有不依靠筹码的天平,真好,可惜他没有遇见过。
眼看着又争论起来,声音很大,盖住敲门声。
江寒收回紧盯着黎江的视线,“他很难赢。”
“他会赢的。”寻月梅给出肯定地回答。
办公桌那边还在争吵,一班的那几个孩子被拎过来拎过去的指伤口,就咬着非得陌桑赔钱,打死不松口。
敲门声再次响起。
门是徐柒开的,进来的是时雨青。
“你看。”
寻月梅抬手拍江寒僵硬的肩,挑眉,冷了很久的那张脸,露出个笑。
“陌桑的筹码来了。”
时雨青穿着一身正装,金丝眼镜盖住眼底情绪,进门先道了个歉,“来晚了。”
随后往陌桑面前一站,朝着女家长伸出手,“你好,我是陌桑的监护人。”
女家长甩头,装作没看见似的:“别说没有用的了,赔钱。”
“事情我都了解,”时雨青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陌桑做得并没错,赔钱这事,我们不认。”
他这话说得干脆,女家长皱着张脸,右手还拉着自家孩子的衣领,“你看看我孩子身上的伤,就算是正当防卫,也不该打这么狠吧。”
“狠吗?”时雨青靠近两步,想靠近去瞧瞧伤口,男生往后退,又被家长拽回来。
“这就破了点皮。”
“右手这块都紫了,你告诉我这叫破了点皮,”女家长跺脚,气不打一处来:“黎主任,我在学校捐了不止一点钱,孩子在学校被欺负,这事今天必须给我解决。”
李崔背着头翻白眼:“翻来覆去就是捐钱,我倒是好奇,到底是捐了多少钱?这么横。”
寻月梅说:“高二现在那栋新的宿舍楼,用她捐的钱盖的。”
办公桌旁边女家长叉着腰,拉着黎江让他给个说法,另外一位家长在边上添油加醋。
这种场面,大多数都这样,有人往上冲锋,另一个人就悠然地躲在身后,动动嘴皮子就能享受得来的利益。
寻月梅的校服衣角被江寒拽在手心,轻拽两下,他就回过头,“别担心,时老师能解决。”
江寒问:“现在该怎么解决?”
“简单,”寻月梅视线扫过时雨青,眼帘微颤:“那位家长借着捐钱这件事摆谱,把这事压过去就行。”
“怎么压?”
这个问题寻月梅没回答,示意江寒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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