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千慈此时的心神全都被“狐仙娘娘”吸引了去。
那顶白色纱幔堆叠的轿子,在人群簇拥下耸动着。狐狸面的轿夫吱吱笑,用一种尖细的声音长声道:
“狐仙过道,凡人回避——”
空气一瞬间像是扭曲,鱼千慈耳边嗡的一声,有点耳鸣。
颈上冷不丁忽然被点了一下,凉丝丝的,她霎时清醒,转眼,是宋元歌。
宋元歌又如法炮制地点了水青的颈间穴位,又想去点楚青沅的,却见楚青沅目光沉静,没有半分被影响的痕迹,讶异地收回了手。
“保持神智。”他轻声道,又对鱼千慈说,“跟在我身边。”
后半句话其实已经被淹没在人们疯狂的欢呼中,是鱼千慈从宋元歌的唇语中读出来的。
有他在,他会挡在师弟师妹们前面。
宋元歌一直是一个完美的大师兄。
狐仙娘娘的轿子更加近了。
这顶轿子六面都用织金的白色纱幔挡住,看不见里面是何光景,后面还跟着一座空的软轿,铺满红色的花瓣,跟花轿似的。
狐仙娘娘会在人群中选出它的巫女,届时巫女会坐在这后面的软轿上,接受众人朝拜与山呼。
鱼千慈越看那软轿越觉不妙,想起很久没有吭声的系统:“你说这巫女,该不会是我吧?”
系统叽叽咕咕:“涉及剧透,不能说,请亲亲自行体验呢。”
看似没有回答,实际上什么都回答了。
鱼千慈就知道这种情况一定有她的事,无奈笑一下算了。
她尝试调动了一下丹田中的元婴,术法感应依旧非常微弱,只好全身戒备,大拇指扣住了落云的剑柄,准备随时可以出击。
果不其然,狐仙娘娘的队伍行到他们跟前,所有的狐狸面轿夫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停了下来。
若用一种东西来形容的话,就是面条人。
他们全身都是软的,全靠被法术牵引,乍一停下来,就全都弓弯下了腰,四肢着地,远远看去,真像许多只匍匐在地上的动物。
周围的人群声音有所静止。
每一个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整齐又沉默。
面具下无数双空洞的眼睛,盯的鱼千慈有点头皮发麻。
须臾,从软轿纱幔中,伸出一只纤纤的手,掌心朝上,指甲很长。
这只手用金漆画上了许多纹饰,手心一朵金莲,伸展出去的线条延伸到每一个指尖,再顺着手腕一路向上攀沿。
一点金芒闪过,鱼千慈几乎可以透过那纱幔的缝隙,看见里面狐仙娘娘尖尖的下巴与金色的眼睛。
她正按兵不动,全神贯注聚焦在那只手上,没想到身后被人一推,往前扑了一下。若不是被宋元歌眼疾手快拉住,险说要出大事。
她身后,楼迦无声哼笑,还有小雾低声地劝阻。
鱼千慈心头升起一股火气。刚才还以为楼迦提醒她带面具是好心,这时来推她,原来是看她修为最低,最适合做诱饵,戴了面具就会被选上做巫女。
有些人表面上坏,心眼儿也是坏透的。
虽说巫女多半是她,可这样被推了一下,鱼千慈心里非常不爽。
只是现在没有闲工夫与他算账。
狐仙娘娘手指勾了一勾。
鱼千慈心头一紧,脚下沉重不能动弹。突然听人群爆发呼喊,喜极而泣,是“巫女天命”。
她手中落云正要出鞘,被蜂拥挤过来的人群堵的喘不过气来,又电光火石,看见那些人拥过去的对象,不是她。
而是她身边的楚青沅。
“楚青沅!”她喝道。
楚青沅竟然没有反抗,被推搡上轿,也不知道是不是狐仙娘娘让他失了神智,他自行在软轿上坐下来,摘掉面具,被狐狸面轿夫在脸上和眼下涂抹上金色的漆,神圣又荒诞。
“啧,不是说选巫女吗?”楼迦道。
“你闭嘴!”鱼千慈冷冽道,楼迦一时被吓住,随即无所谓地又啧了一声。
这事发生的始料未及,人群挤得密不透风,他们艰难地拨开一个又一个肩膀,想要紧紧跟上轿子。
“楚青沅!能听见我说话吗!”鱼千慈一边挤开人群,一边放声大喊,试图唤回这个倒霉娃子的理智。
一只又一只手来牵制住她,拉住她的衣带,扯住她的袖子,让她不能脱身,连转身抽剑都艰难。
而软轿上的楚青沅好像是听见了她的喊声,又好像是没有听到,遥遥望她一眼,不知为何眼神陌生,只如萍水相逢。
宋元歌先一步挣开人群桎梏,踩着人肩膀飞身踏上软轿,却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拂扫在地上,水青一骇,扑过去护他。
鱼千慈也匆匆上前跪下来,慌乱道:“怎么样?”
宋元歌恹恹闭着眼,看上去几近昏死,急的水青满头生汗,去探他脉息,鱼千慈也是赶紧拿出丹药喂他一颗。
“看起来无涯门也不过如此。”楼迦从他们身旁掠过,赶去追那轿子,“小雾,别管他们了,跟上!”
说着,他从袖中突然散出几粒散石,一落地便喷发出大量的呛人烟雾,鱼千慈闭息,想要追上去,袖子却被轻轻一拽。
水青正被呛咳得七荤八素,眼泪都掉了出来。
待烟雾散尽,只见鱼千慈已经恢复了冷静神色,正抱臂,神情不虞。
“怎么不去追?这楼迦真是小人!连掩饰都没有!”她说完,想去重新看宋元歌,哪知宋元歌已经坐了起来,若无其事地理着袖子。
水青:“?”
“楼迦固然可恶,但起码可恶得表面,说到底,他太年轻,太傲慢了。”
水青看他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明白。
鱼千慈扶额:“小师弟怎么办?”
宋元歌泰然一笑:“放心,我刚才在他身上留了追踪迷蝶,也留了护身印,我们与楼迦,不一定谁能先找到位置。”
“还是快些吧,我担心楚青沅。”
宋元歌点点头,忽然促狭地眯起眼:“小师妹?你们二人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他难道不是你的师弟?”
宋元歌站起来,替她正了正歪掉的发髻:“莫生气莫生气,小师弟的能力足够自保。何况就准你撒谎,师兄就不能偷懒一回吗?”
他浅浅地笑着,鱼千慈在他的笑容里败下阵,抽出落云,回首痛击一具游尸伸过来的手臂。
嘎嘣一下脆响,游尸手臂断成两截,啪嗒掉在地上。
昏时已过,夜幕来临,所有戴狐狸面的人都变成了游尸。
他们按照计划,一路击退游尸,一路往鹭台山飞奔。
“等一下!”水青依旧还没有回过神,亟待他们作出解释。
“是这样的,若与楼迦一起,难保他们要做螳螂捕蝉后的麻雀,楼迦出手没轻重,到时候混乱起来,场面不会好看。不如我们退让一步,让他们先行,我们当雀。”
“那师兄怎么确定……”
宋元歌道:“方才也说,楼迦傲慢,他这样的人最相信自己,我没有在他面前展现出他想要的价值,他也不屑于再来试探我。怎么说呢,这也是傲慢之人的可爱之处吧?”
水青一时无话了。她看了看鱼千慈没有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便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宋元歌。
他们是同门中的同门,天赋出类拔萃,默契心照不宣。
她以为宋元歌对自己是不同的,可现在又一次意识到,宋元歌对鱼千慈才是不同的。
是因为她是亲师妹吗?可秦慕也是宋元歌的亲师妹,他对鱼千慈和对秦慕也是不同的……
这是一种空气中暗暗流动的氛围,她无从解释,只是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种无法插足的默契中看出的端倪。
落云的剑光飞至身侧,水青回过神,见鱼千慈朝她示意:“聚集过来的游尸越来越多了,师姐当心。”
天边一点红色的夕照都看不见了,又回到了昨夜那般真空寰宇中的静谧。
只剩下游尸皮肉被割开,倒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可到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些倒地的人又会若无其事,继续扮演他们微笑的角色。
如此死去又“活”过来,若这一切都是那位狐仙娘娘做的,那她未免太残忍过头。
“昨夜在土地庙时就有发现,这些游尸看似没有逻辑地攻击我们,实际上是在阻拦我们去鹭台山。”宋元歌在劈开游尸身体的间隙呼出口浊气,剑尖直指黑黢黢的山影。
“所以我们进了庙中,他们没有继续攻击。”
“这么说,白日里不能进去,黑夜里反而能进去?”
宋元歌道:“如果这座城的白日是幻境,黑夜才是现实呢?”
“什么意思?”水青仍有不解。
宋元歌摇摇头,慢声道:“只是我的猜测,听听便罢了。”
鱼千慈心中焦急,听不太进他的诸多分析。也许是楚青沅身上带的东西使她好奇,也许是这大半年里真的让他们有了深厚的同门情谊,鱼千慈对他的处境着实担心。
楚青沅那样的耿直性子,那样的美丽皮囊,要是狐仙娘娘是个残忍变态的妖怪,真怕他们赶到时,楚青沅已经变成了一堆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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