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忙到天蒙蒙亮才躲在墙角眯了一会儿。
待清醒时,天光已大亮,有锦衣卫抬着担架出来,上面盖着白布。
温辞疑惑,他记得昨夜记得没有人员伤亡。
温辞爬起来,往里面走,正好碰到蒋平山,跟在他身后来到后院。
刚一踏进院子,迎面而来的满地白骨,吓的温辞一个后仰。
陆商凌从后背抵住他的背,声音低沉:“莫怕,都是枉死的姑娘。”
温辞一听更怕了,怨气极大的一般是女鬼。
温辞嗖的一下躲在陆商凌身后。
蒋平山沉稳汇报:“大人,昨夜周成友供出开设这座桃园的李家,已抓拿归案。”
陆商凌:“继续查,把这里接待过的人找出来,尤其是出过命案。”
蒋平山心中一凛,“是!”
温辞从背后探出头,小声道:“大人,桃林是有名的景点,此地距离京陵很近,能来这里被周成友接待的,想必身份也...”
陆商凌:“既然查了,就给这些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温辞不大信,经历过旧朝荒诞的他很难对如今的新朝抱有太大的期望,抄贪官家是一回事,毕竟大家都知道当今皇帝穷的叮当响。为百姓做主又是另一回事,何况是世人眼中低贱的娼妓。
温辞将头扭向一边,不忍看后院中越来越多的尸骨。
·
北镇抚司,诏狱。
被打发回来的温辞刚下马车,蒋平山就将他丢进一间问训房,里面坐着一位姑娘。
温辞看到她手臂上挂着一间眼熟的外袍。
那姑娘见是温辞,羞涩的笑了笑,捧着外袍道:“大人为我们找了囚服,这件衣服您要是不嫌弃...”
温辞接过墨蓝色的外袍,“不嫌弃。”
身穿囚服的姑娘比穿着纱衣显的更自在一些。
温辞随手将衣服放在桌上,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温辞动作温柔,神色严肃:“我现在依照大祈律例对你进行询问,你不用紧张,北镇抚司会为你们讨回公道,但你所知道的事实要如实以告,清楚了吗?”
姑娘点了点头,轻声应是。
温辞拿起笔,“你的名字?”
“民女叫翠巧。”
在温辞的询问下,揭开了桃园黑暗的面纱。
翠巧原是住在常山县附近的茨竹村,与其父相依为命。半年前,她与父亲来到常山县把家中编好的箩筐卖掉,在路上遇到一个富家公子出言轻佻,因为有她父亲的阻拦,引得街上百姓围观,两人侥幸离开。
等到两人卖完箩筐,在回村子的路上,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那群人直接抢了翠巧,并将她的父亲打成重伤。
翠巧就这样进了桃园。
温辞皱眉,常山县的富家公子都这么喜欢强抢民女么。
温辞:“那个富家公子是谁?”
翠巧:“李明进。”
温辞:“······”
果然是他,打断他兄长腿的元凶,看来他兄长那天不仅阻止一场调戏,还挽救了一位姑娘。
只是翠巧就没有这个运气。
温辞追问细节:“你怎么知道是他?”
翠巧冷笑,“因为那个畜生来桃园找我了,说我父亲求告无门,伤重之下就此丧命。他说这一切都是我不听话造成的。”
杀人诛心,摧毁一个人如此简单。
翠巧说桃园日夜有护院手持棍棒守在各处,试图逃跑的姑娘都被抓进后院活活打死。
短短半年,桃园死了很多人,而且还在不断补充新的人,很多都是从清白人家那里抢过来的女儿。
温辞声音含着钦佩:“那你真厉害,你坚持了半年。”
翠巧眼里掉出眼泪:“我父亲的仇还没报,我怎么能轻易死去。我假装听话,顺从他,只为了有一天能杀死他,再了结我自己。”
温辞捏紧笔,安慰道:“他逃不了,你要相信北镇抚司,相信锦衣卫,这里是大祈最公正严厉的地方。”
送走翠巧后,温辞又问了几个桃园里出来的女子,基本都是大同小异。
桃园是李明进开设,周成友包庇,两人拿桃园暗中招待一些官员和富商,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玩死玩残了很多女子。
但都有哪些官员和富商却非常不好找,因为桃园非常隐蔽,那些嫖客几乎不和她们聊天说笑,客人进门之后秘密错开,相互之间不碰面不交谈,所以那些幸存的女子基本不认识那些人是谁。
温辞整理好口供,回到谨身堂。
里面没有人,指挥使还没回来,温辞趴在桌子上稍作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温辞感到脸上好像被人揪了一下,随即闻到一股香味。
温辞睁开眼睛,一只大鸡腿凑到他的脸上。
清冷的声音带着命令:“张嘴。”
温辞下意识张开嘴,随即就被鸡腿堵住。
这下温辞是彻底清醒了。
温辞伸手拿住鸡腿,直起身,无奈道:“大人,您叫醒人的方式真特别。”
陆商凌从桌上拿起温辞压着的那叠口供翻看,“一进门就听到你肚子咕咕叫,吵死了。”
温辞啃鸡腿的动作一顿,所以指挥使大人是特意给他拿了食物。
温辞打开桌上的纸袋子,里面还有两张酥脆的薄饼。
从昨天到现在,他确实没吃什么东西,温辞心下感动,软着嗓子:“谢谢大人。”
陆商凌看了他一眼,瓷白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
“吃完去隔间休息,北镇抚司还轮不到你来日夜干活。”
温辞乖乖应了一声。
别扭的上官。
温辞三两下解决食物,看天色距离下值还有一会儿,便越过陆商凌的桌子,推开隔间的门。
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床上整齐的放着被褥,旁边衣桁挂着几件衣服,显然是陆商凌专门休息的地方。
温辞实在是困,他的体力比不得锦衣卫一日一夜不休息还活蹦乱跳。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万籁俱静,陌生的环境,黑沉沉的,窗外的黑暗像一只巨兽吞噬掉一切。
一股难言的孤独感袭上温辞的心头,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温辞伸出手,拟去眼角的泪珠。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前世的事情了。
前世一句话概括:好赌的爸离开的妈寄人篱下的他。
直到磕磕绊绊读完书,开始融入这个社会大熔炉,他努力的工作,不断往上爬,努力还完债务,打算为自己而活之后,却因为长时间的劳累突然离开了那个世界。
温辞此时很想有个人来陪陪他。
温辞吸了吸鼻子,门上透着淡淡的烛光,显然陆商凌还没下值。
温辞穿上衣服,打开门房门,吱呀一声,灯火倾斜而进,照亮温辞的脸,眼尾还带着微红。
“大人...”温辞哽住,与厅堂里一群人面面相觑。
看衣服的样式,认识的不认识的,北镇抚司的千户、百户、总旗都聚在这里了。
温辞定在原地,心里有点慌,同僚的目光仿佛把他从上到下扒了一遍。
这时,陆商凌冷冽的声音打破了温辞与众人的对视。
“胡关锦负责京陵城内,蒋平山去京陵城外,名单上的这些人就算跑了,不管在哪里都给我抓回来。”
锦衣卫一众武官:“是!”
“去吧。”
众人离开,温辞踏出房门,原来是在开会。
他这摸鱼摸得,大家都知道了。
“醒了。”
温辞低头:“嗯。”直接睡到晚上,好丢脸。
陆商凌:“走吧。”
温辞:“去哪?”
“回去休息。”
“哦。”
两人一起出了北镇抚司,温辞后知后觉,陆商凌今晚好像要回他的宅院。
天空月明星稀,还没到宵禁的时候,夜风徐徐,只有附近府衙的门口挂着的灯笼有些许微光。
街上没有几个人,温辞却觉得很安全。
拐过街角,一个老伯的摊子还没收,升腾的蒸汽被夜风卷起,消散于天地。
温辞走近,看着锅里翻滚着圆溜溜的馄饨,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但指挥使这样的身份...
温辞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他自己先回去。
一转头,陆商凌已经在一张桌子上坐下了。
温辞会意,朝老伯道:“伯伯,两碗馄饨。”
老伯应了一声,朝陆商凌道:“大人今天还是不要葱不要醋?”
陆商凌点头:“劳烦了。”
“哎。不劳烦不劳烦。”
温辞有些惊讶,指挥使也会来吃小摊。
看出温辞脸上的疑问,陆商凌解释道:“这里的馄饨不错。”
温辞脸上荡出笑容:“我还以为大人看不上民间小食呢。”
陆商嘴角微勾,七年北疆战场,他什么没吃过。
清汤浓郁,馄饨白白胖胖,温辞吃的额上见汗。
反观陆商凌清清爽爽,捏着勺子的手异常优雅,但速度也不慢。
陆商凌放了一角银子在桌上,温辞笑眯了眼,“多谢大人款待。”
两人起身离开,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大人慢走。”
温辞转身,一个小女孩儿倚在老伯的腿边冲着他们挥手。
温辞笑着同样挥挥手。
两人走出一段路,温辞有些感慨:“老百姓的愿望很简单,只要能温饱,只要和家人在一起,便安安稳稳的。”
想到桃园的那些女子,温辞心里有些难过。
那些姑娘本该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温辞突然感觉头上多了些触感,抬头一看,陆商凌正好收回了手。
温辞怒道:“摸头会长不高的。”
陆商凌:“你也没多高,不用再长了。”
温辞一甩袖子,比他高一个头了不起啊。
陆商凌淡定的跟在身后,“周成友和李明进供出了来往桃园的名单,过不了几日名单上的人便会抓拿归案。”
温辞脚步一顿,“那...那些女子今后如何安置?”
陆商凌:“有家的通知她家里,没有的,你来安排吧。”
温辞迟疑:“我可以吗?”
灯光下,陆商凌神色微暖,“温辞,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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