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温辞满腹怨气的缩在马车上。
昨夜刚收拾好衣服搬到千梅苑，结果第二天天不亮就被小厮叫起来出公差。
谁的心情能好。
温辞有点后悔，不是说陆商凌一般住在将军府，怎么刚搬来的第一个早上就来逮他了。
温辞瞅了一眼旁边斜靠着翻书的陆商凌，今日没有穿公服，穿着墨蓝色锦衣，上面银线钩织，像一位矜贵的公子哥。
温辞百无聊赖的把玩棋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陆商凌放下书，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他。
温辞趴在棋盘上，向上望着他，清润的瞳孔，眼尾微微下垂，带着无辜和不解。
但爪子还在扒拉棋子。
陆商凌按住温辞的手，“手谈一局？”
温辞断然拒绝：“我不。”
陆商凌挑眉：“百川学院不教棋艺？”
其他课程门门优，只有棋艺勉强及格的温辞尴尬一笑：“我不大会。”
这种烧脑的东西怎么会有人觉得是消遣的游戏，还专门放在马车上。
陆商凌也不勉强，重新拿起书，淡淡道：“把爪子收好了。”
温辞扒拉棋子的手一停，吵着你就直说呀。
温辞无聊，想找人搭话。“大人，我为何要去常山县啊？”
陆商凌翻过一页书：“你不是急着要查周成友的底？”
温辞：“那他有新的瓜吗？”
5桃花盛开的时候多有文人前来，前人在此处修建了一些白墙，专供才子在上面留下笔墨。
不过此时秋季都快过去了，树上也没有果子，只有一片绿油油的树叶，是桃林一年中最冷清的时候。
桃林里有一座山，名曰鹿鸣山，每逢科举考试，这里就热闹异常，来登山求个好意头的文人络绎不绝。
许是早晨下了些小雨，鹿鸣山在清翠掩映间，显得湿润新鲜。
除了路有些难走。
温辞再一次滑到被抓住的时候，心里叹气。
不是出公差嘛，闲来没事来爬山。
温辞羡慕留在山下的蒋平山，蹬了蹬自己的鞋子，“大人，我鞋子滑的很，要不...”我也留在山下吧。
陆商凌松开温辞的衣领，“你对鹿鸣山熟，带我上去看看。”
温辞家住常山县，当年常和师长同窗前来踏青，鹿鸣山他确实熟，但没在这个季节来过。
这时节多雨，阶梯湿滑，温辞脚下不稳。
陆商凌：“是正事。”
温辞狐疑看着陆商凌，鹿鸣山能有什么正事。
周成友被弹劾，主要是因虚报百亩桃林的政绩并且与民争利。此桃林因常山县百姓喜爱，多年维护，春季桃林盛开时，有百姓前来摆摊，自成一市。而周成友这两年在每逢桃花盛开时，将大片桃林围住，不让寻常百姓进入，引发不满。
温辞见陆商凌表情很认真，便收起心思，但只要是周成友倒霉他爬山又如何。
思及此，温辞试探着握住陆商凌的手臂，“麻烦大人带带我？”
陆商凌抬起手臂，变成人形拐杖，“走吧。”
小臂扎实有力，温辞偷偷捏了捏，羡慕了一把，指挥使这身材，穿衣显瘦，好看的紧。
两人沿着阶梯向上，挨的挺近，温辞闻到陆商凌身上带着淡淡的熏香。
温辞后知后觉，这好像有点超出正常社交距离。
但陆商凌气息沉稳，巍然不动，好似全然无动于衷。
温辞心下安慰，指挥使应当是直男。
两人爬了半晌，山风夹着小雨扑面而来。
温辞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抹了一把脸，“大人，下雨了。”
两人没带雨具，温辞一早被挖了出来塞进马车，来不及准备。
这个时节的天气哪个脑子有坑才来爬山。
温辞这样想，但他不敢说。
“娇气。”
陆商凌脱下外袍罩在温辞的头上，“大祈书院都有骑射一课，你怎么学的，身子骨这么弱。”
“我才没那么弱。”温辞咕哝道，将头上的外袍拿了下来。
陆商凌抬眼往上看：“山间小雨，一会就停了。继续走。”
温辞抖开外袍披在自己身上，一只手举起来撑着衣服，“那，大人，你要进来吗？”
陆商凌垂眸，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你自己披着吧。”
“哦。”温辞松了一口气，他就客气问问。
雨中同披一件外袍，这等尬穿脚底板的戏码，怪怪的。
陆商凌看出温辞口不对心，眉尾微微一挑。
随即伸手抬起温辞的下巴，将外袍抖开，裹住温辞的脑袋，只露着个脸，袖子系了个结，抵在他的下巴处。
温辞无语的仰头看着他。
陆商凌满意收手，嘴角挑起，“不错，挺好看。”
温辞：“······”
指挥使偶尔真的不做人。
温辞抹了把脸，不过这样倒是方便一些。
两人爬到半山腰，到了一个平台上，温辞累的直喘气。
陆商凌掂了掂手臂上的分量，温辞也随着他的手势晃了晃。
这是直接挂在他手上了。
陆商凌：“回去后，你去参加早操，不得缺席。”
早操？
那是什么？
温辞欲拒绝，眼角突然瞥见几个人影，不知何时，平台上悄无声息出现几个穿着便衣的锦衣卫。
“大人。”几人齐齐跪下。
温辞扭头，原来是几日未见的胡关锦带队。
陆商凌挥手，“起来吧，情况如何。”
胡关锦起身：“大人，钩子已放，今晚可收网。”
陆商凌：“蒋平山带了一队在山下接应。”
胡关锦：“属下明白。”
但温辞不明白，看胡关锦要跑，温辞连忙问道：“胡千户，这是干啥呢？”
胡关锦看着温辞的造型，脸上不动声色，“温书令不妨问问指挥使。”
温辞：“哎？”
胡关锦消失在山间，温辞将目光转向陆商凌。
陆商凌声音含着笑意，“带你看戏。”
温辞：“什么戏？”
陆商凌将温辞下巴处的结打开，将外袍反穿套在他的手臂上。
“跟我来。”
此时小雨暂歇，丛林里挂着细密的水珠。
温辞拎着墨蓝色的衣摆，有些犹豫，这衣服看起来很贵，有点糟蹋了。
陆商凌：“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
行吧，主人都不心疼，他纠结什么。
温辞快走两步，紧紧跟着陆商凌。
陆商凌领着温辞往北面走去，此路未经开凿，两人穿过茂密的丛林，上面挂着的雨水打湿外袍。
两人从南面走到北面山坡，北面山坡陡峭，眼前豁然开朗，山下的桃林一片郁郁葱葱。
温辞感慨：“明年三月定要来这里看看桃花。”
陆商凌：“话说早了，你应该不会想来。”
温辞扭头看了一眼陆商凌，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桃林掩映间飞出的屋檐一角。
温辞好奇：“那里何时多了一处宅院？”
“大人，您要看的戏就是在那里么？”
陆商凌：“嗯。”
“那何时开场？”
“要看周成友何时过来。”
抓捕行动吗，有点...刺激。
温辞连忙蹲下，拉了拉陆商凌的衣摆，压低声音：“大人，快蹲下，别被发现了。”
这一蹲就是两个时辰，天色暗了下来，温辞坐在石头上昏昏欲睡。
忽然，山下的宅院出现火光，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隐隐约约传来。
温辞惊醒，看到陆商凌站在他的身旁。
温辞连忙爬了起来，“大人，要动手了吗？”
陆商凌微侧头：“已经动手了。”
“啊？”温辞正懊悔错过锦衣卫飞扑的精彩时刻，突然被揽住腰。
陆商凌，“该下去了。”
“怎么下去？”
温辞疑惑间，身体猛然腾空而起，视野倒退，慌乱间他紧紧抓住陆商凌的衣服。
你人还怪好咧，飞之前通知一声。有点良心，但不多。
温辞体验了一波古代版“跳楼机”，软着腿跟着陆商凌走近这座宅院。
院门上面写着桃园二字。
里面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油烟夹带着胭脂香，呛人的很。
温辞捂住鼻子，一进门就看到周成友被捆着丢在庭院中，旁边一起捆着一些粗壮仆役，看起来都不是善类。
周成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里面间或有锦衣卫丢出来一个绑着的人。
温辞跟着陆商凌穿过庭院，里面是一座精致的小楼，轻纱袅袅，一间间小房间错落而致，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有一盏粉色的灯笼。
地面和墙壁湿漉漉的，旁边冒着黑烟，显然着火了，但扑灭的及时。
温辞手指沾了点闻了闻，居然都是油。
温辞脸色微变，周成友想放火烧了这个宅院，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时，胡关锦带着一队女子出来，她们轻纱覆身，捂着胸口，行动间隐约透出雪白的大腿。
在锦衣卫的带领下，低着头走出来。
温辞一愣，将身上的墨蓝色外袍解下来，披在最近的一个女子身上。
原来这个隐藏在桃林深处的桃园，是这样的地方。
周成友想放火烧死这些女子。
温辞怒火中烧。
陆商凌：“你不是有炭笔，去做记录。”
温辞沉住气，从怀中掏出纸笔，气冲冲的往外面走去，他先去清点人数，顺便踹那人渣几脚。
温辞一走，陆商凌声音沉了下来：“还有什么？”
胡关锦低声道：“后院，是埋骨之地，粗略不下百具。”
陆商凌眼里像含了块冰，“明天再挖，连夜审周成友，将共犯抓拿归案。拿了我的牌子，让巡城司今夜开城门，将他们先带回北镇抚司。”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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