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温辞前往诏狱的路上,远远看到玄黑色的铁门下黑压压跪着一片。
温辞走近,听到陆商凌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废物。”
胡关锦和蒋平山跪在前列请罪。
温辞心里一咯噔,忙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陆商凌褐色的眼眸像含着冰块,“周成友死了。”
温辞心脏一下被提起。
陆商凌不欲多说,挥手让锦衣卫散了。
从此刻起,诏狱的看管会比之前还要严格。
温辞抓住垂头丧气的蒋平山,“蒋大哥,到底咋回事?”
蒋平山瞅了眼陆商凌的背影,低声道:“今早锦衣卫轮换时,发现周成友悄无声息死了。”
温辞:“能避过锦衣卫的耳目,那是什么手段?”
蒋平山:“暗影楼知道吧,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杀一个人就要这个数。”
温辞抽气,这么贵!
蒋平山感慨,“没想到周成友这么值钱。”
没想到后面是条大鱼没逮住,温辞暗自翻译。
温辞:“那块石头送出去了?有线索吗?”
蒋平山摇头:“送出去了,开门的是个普通男子,今日已经人去楼空,那个宅子下面有密道。本想能周成友钓出背后的人,现在饵都没了。”
温辞垂下眼帘,看来周成友那块石头虽引来北镇抚司的注意,但并未重视。
温辞弯了弯唇角:“诏狱发生这样的事,我可要快点送那些女子出去了。不过,这个对她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毕竟周成友死了,李家也没什么靠山,刑部文书已下,这些人即将移交刑部等待处斩。
蒋平山一拍脑袋:“对,你昨日跟我说安排这些女子出狱。走吧,跟我去放人。”
诏狱,那三间牢房上挂着的纱衣已经取了下来,姑娘们穿着刚做的衣裳正等着他们。
温辞和蒋平山一走近,她们齐齐行了一礼:“谢谢蒋大人,谢谢温大人。”
蒋平山顿住,似乎不善于处理这样的事情,连连后退:“不用不用。”
说着将温辞推上前。
温辞看到地上那堆五颜六色的纱衣被剪成一块块碎布。
那些过往就如这些纱衣一般,该过去了。
温辞从蒋平山手里取过钥匙,一一开锁,看她们昂首走出牢房。
温辞温和一笑:“姑娘们,轻舟已过万重山,恭喜迎来新生。”
姑娘们笑中带泪,手挽手一起走出诏狱。
北镇抚司侧门,来接人的纪家掌柜将一封请帖递给温辞,“温公子,主家有请,望您拨冗前来。”
温辞打开烫金的帖子,上面未写时间只写了地址,最后一栏写着纪时泽三个字。
温辞心里叹气,纪鸿翊还是没拦住他三叔。
温辞客气道:“我会去的,烦请掌柜多多看顾这些姑娘。”
纪掌柜拱手承诺。
几辆马车悠悠前行,温辞挥手送别。
一间马车上,直到再也看不到温辞的身影,翠巧才放下车帘。
之前被接回家如今又回来的三名女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巧姐姐,你手里的荷包是给温大人做的吗,为何不送出去?”
翠巧捏紧手里的荷包,那是一枚青底绣着翠竹的荷包,明显是男子的样式。
翠巧黯然垂眸:“不必污了公子的眼。”
三名女子沉默,她们虽被接回家,但也受尽流言蜚语,要不是温辞派人来询问她们是否要出去上工,如今她们还在家中受尽白眼和职责。
北镇抚司给她们户籍,是给她们自由。温辞给她们找到活计,给了她们一条生路。
如此恩情,不知以后是否有回报的机会。
也不知这样温柔的公子,以后会娶谁家的姑娘。
那她一定很幸运。
·
午后,胡关锦来报,有商会前来报备。
陆商凌让人请去侧堂。
温辞有些好奇,不知是什么活动还要锦衣卫监察。
一般商户举办活动,只需要提前报备巡城兵马司即可。
温辞眼珠一转,带着吃瓜的心情泡了两杯茶,往侧堂送去。
刚跨过门槛,抬头一看,一个月白袍的身影安然端坐,脸上带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此人不像个商户,倒像温文尔雅的文人。
温辞:“······”
温辞转身欲走。
此人已开口:“阿辞。”
罢了。
温辞将茶水端了进去。
陆商凌翻看着手中的大昭寺庙会计划书,上面的遣词造句颇为熟悉,与温辞整理的文书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陆商凌:“纪会长认识温书令?”
纪时泽展颜,脸上浮现怀念的神色:“当年阿辞代为管教家中侄子,有些来往。”
陆商凌了然,这个来往恐怕不简单。
陆商凌将计划书合上,“庙会之时,北镇抚司会派人日夜驻守重点街道,此季少雨干燥,请纪会长注意防范。”
事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温辞目光微转,纪时泽一口热茶都没喝上。
纪时泽笑容不变,起身行礼:“劳陆大人费心。还有一事,不知陆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不方便。”陆商凌冷淡回道。
温辞偷笑,纪时泽今日是碰上铁板了。
纪时泽停了两息,无奈开口:“我只是想请阿辞早些下值,饮一杯茶。”
陆商凌起身走人,“私事请自便。”
温辞暗自翻译:你敢走就死定了。
今日陆商凌心情本来就不好。
温辞朝纪时泽解释道:“今日你来的不是时候,陆大人平时不这样的。”
纪时泽摇头:“阿辞,我只想着能不能碰上你,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
温辞踌躇,“我还没到下值的时辰。”
“我等你。”
“那...那好吧。”总要说清楚的,温辞心想。
既然决定赴约,温辞打算早点把事办了。
同陆商凌说一声,无视他嗖嗖放冷气就走了。
北镇抚司侧门,一辆奢华的马车在侧门等候。
温辞敲敲车门,纪时泽掀开车帘,眼睛一亮:“阿辞,这么早出来了。”
温辞笑道:“有人请客,我不得积极点。”
纪时泽轻笑着伸出手,温辞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上了马车。
纪家衣坊,是一座楼,在京陵南街最繁华的地段,大门洞开,门口站着的木头模特身上穿着最时尚的衣裳,里面人影重重。
马车驶过,特意绕了两个商铺,穿过巷子来到后门。
有小厮应声开门,纪时泽引着温辞上三楼。
清风徐来,纱帘吹的乱舞,有侍女小心的将纱帘束起。
茶香袅袅,两人相对而座。
似乎有很多话,但不知从何说起。
温辞执起茶杯一饮而尽。
纪时泽抬手给温辞续上。
“好茶,挺解渴的。”温辞毫不客气,又喝了一杯。
万两一斤的茶叶被牛饮牡丹,纪时泽依旧笑的温柔。
温辞却突然觉得没意思,他永远都是这幅包容的样子。
对他是,对纪鸿翊也是。
他与纪时泽交集源于对熊孩子的教育。
当年纪鸿翊在百川书院惹祸,温辞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家长会教育出这样又天才又熊的孩子。
于是给纪家写了一封信,言辞激烈,谴责他们未尽抚责任。
结果,回信温文有礼,对百川的书院损失三倍赔偿,还给温辞带了一套墨宝,不算贵重但合心意,丝毫不像能教出熊孩子的家长。
此后,除了温辞隔断时间给纪家汇报损失之外,也和纪时泽保持书信往来。
后来得知,纪时泽是纪鸿翊的三叔,纪鸿翊年幼失怙,被祖母的和母亲宠着长大。纪时泽在外经商,等他发现纪鸿翊长成这样的时候已经迟了。
于是借着纪鸿翊十三岁中秀才之名将他送入百川书院,希望能将他‘掰正’。
事实证明,确实是有效的,纪鸿翊被温辞揍了很多遍以后,乖巧了不少。
期间,劳心劳力的温辞对纪时泽甩手掌柜表示不满,但纪时泽从未说过一句抱怨,后来温辞更是借着纪家赚了很多笔银子。
如今京陵的第一衣坊,也有温辞的手笔。
往事已矣。
温辞叹气,“许久未见,可还好?”
纪时泽苦笑,“你若还想见我就是好。”
温辞闻言搓搓手臂,这人,若兰上身了?
纪时泽将桌上的盘子推了推,“今日码头刚到的,尝尝。”
温辞手指微动,桌上放着一盘黄橙橙的橘子,这种橘子的产地在江南以南,很少有船只能贯通,京陵没得卖。
以前纪时泽一箱箱的往百川书院搬。
温辞抬手拿了一颗,细细剥皮。
纪时泽心下微松:“一会我让人送一些到你府上,你如今住在哪里?”
温辞颔首,他确实馋这口,“北镇抚司那条街,陆宅。”
纪时泽笑容一滞,“为何住在别人家?”
“我兄嫂来京陵,我在上司家里借住一段时间。”
“哦。”
“还不曾恭喜你,成为皇商。”
“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温辞摆手,“跟我没关系。京陵商会我都听说了,果然厉害。”
两年前,新帝刚坐稳皇位,在人人避京陵如蛇蝎的时候,纪时泽联合众多商户组成京陵商会,说服他们每年为大祈上交百万以上的税款,这样的实力和魄力,放在哪里都撑得起一句枭雄。
皇商之名,不仅是纪时泽用钱砸出来的。
他看着温柔,实则是草原里最凶猛的一匹狼。
温辞羡慕:“你看你,如今家业做的这么好,侄子又是状元,人生赢家。”
纪时泽眼眸微暗,似有万语千言,最终只是浅浅一叹:“人若有所失,便有所得。”
温辞别开脸。
纪时泽敛起笑容,“阿辞,尽快离开北镇抚司。”
“为何?”温辞不解。
纪时泽道:“北镇抚司没有那么简单,你听过狡狐血衣,无情毒王这四个人吗?”
温辞一脸茫然,“狡狐是指胡千户吧。”
纪时泽点头:“狡狐以智谋出名,是陆家培养的亲卫,你应当常有接触。另外三人,血衣是已逝的陆老将军麾下,其后在北疆战场护卫陆家二子。在玉面阎王回京陵后不见踪影,据说就隐身在北镇抚司。无情原是暗影楼杀手,后背叛暗影楼转投陆家。而南疆毒王,不知为何与玉面阎王交好,他一身毒功,在北疆毒杀了很多部族的王族。”
温辞眨了眨眼,“蒋平山也是千户,居然不配有绰号?”
温辞觉得对蒋平山不公平,在北镇抚司干得多,跑的勤,性格还好,是因为不够凶残,所以没有排上名号吗?
纪时泽气笑了,伸手想敲温辞的脑袋。该聪明的时候关注点为何这么清奇!“阿辞!”
温辞咳了一声,正襟危坐,“我知道北镇抚司很危险,但我只是个小小的书令,天塌下来的都砸不到我头上。”
纪时泽叹气:“我不想你将来被牵连,他们太过危险。”
温辞:“纪三爷,感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
纪时泽目光温柔,“你...”
话未说完,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在耳边炸响。
两人齐齐一惊,往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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