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第三天，一大早锦衣卫就押着一个人进来，温辞伸长脖子瞅了一眼，是户部侍郎曾游。
冯邵远眉毛一竖，难道是这人害他们关了几天。
过了一会，蒋平山过来将他们牢房打开，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
七人面面相觑，他们出去，但上司进来了。
肖主事试探询问：“蒋大人，请问曾大人这是怎么了？”
蒋平山一脸冷漠：“不该问的别问，指挥使大人让你们早点出狱，赶紧走。”
冯邵远可不管那么多，拉着温辞拽着古熙诚就往门口冲，刚刚一脸严肃的蒋平山突然掏出两包药包：“温书令，等等，这是给你治风寒的药，指挥使吩咐的。”
气氛突然沉默，空中眼神乱飞。
温辞接过药包，客气道：“指挥使大人真是爱民如子，有指挥使大人这样的好官，是朝廷之幸，百官之福。”
蒋平山脸色抽了抽，要不是百官避着陆指挥使走，他还真信了这文人的嘴。
一行人出了诏狱，肖主事大方的表示诏狱这几日辛苦了，放两日假，好好休整。
温辞瞄了一眼冯尚书和古御史的车架，内心为肖主事点赞，即使不是自己的上官也要留个好印象，肖主事官场路走宽了。
两日后，户部。
肖主事面色复杂的拿出一张文书递给温辞：“这是北镇抚司的调令。”
温辞接过一看，晴天霹雳！
上面写着让温辞前往北镇抚司当值，温辞感觉头上生烟，眼巴巴的问道：“肖大人，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肖主事摇头：“上面已经加盖吏部和北镇抚司的印章，孟大人也许可了。”
孟大人是户部尚书，进士及第出身，向来对年轻的举子多有照顾。
温辞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抱住桌腿哭嚎道：“肖大人，你帮学生想想办法，学生不想去，呜呜呜...”
肖主事很理解，任谁进诏狱，天天看着血淋淋的人拖走都有心理阴影，但他无能为力。肖主事蹲下身劝道：“温书令，最多就一年，忍忍就过去了。”
这批临时书令只签了两年，不会耽误举子们准备会试。
温辞哭的更大声了：“还要一年啊啊啊...”
温辞头一次觉得一年时间特别长。
肖主事不忍，唉声叹气，温辞那手算账的本事他也很不舍。
温辞含着两包眼泪问：“我能不能不干了？”
肖主事一秒严肃：“朝廷任命，违者轻则不能参与会试，重则褫夺功名。”
温辞吓的收起眼泪，好不容易到这步，他不能前功尽弃。
但他仍然心有不甘：“还有谁跟我一起去？”
肖主事无奈：“北镇抚司是那么好进的么，就要了你一人。”
温辞更慌了，让他进北镇抚司，跟耗子跑到猫窝里有什么区别。
温辞拉着肖主事的袖子，“大人，你在帮我求求孟尚书。”
肖主事叹气：“孟大人也不想你进北镇抚司，但这次曾大人进了诏狱...”
话讲到这里，已是推心置腹，其中未尽之意，让温辞明白此事已经无法转圜。
温辞心中掀桌，这跟送去和亲的小丫鬟有什么两样！
温辞丧着脸回到厅堂，门口有个熟悉的锦衣卫在那里等着，一看，原来是蒋平山。
蒋平山看到温辞笑咪咪的说道：“温书令，，以后便是同僚了，快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温辞以袖掩面，柔弱的倚在墙上：“咳咳，蒋大哥，我这风寒还未好.。”
蒋平山皱眉道：“不应该啊，季大夫说两贴药下去，保管活蹦乱跳。”
温辞：......
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温辞恨不得把肺咳出来：“近日气温反复，没好全又受了寒。”
蒋平山皱着的眉头又松开：“无妨，再找季大夫配个药。”
温辞欲哭无泪，那还不是得先去北镇抚司。
温辞凑近蒋平山欲说悄悄话，蒋平山骤然退了两步，“你就这样说就好。”
温辞：“······”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温辞无奈压低声音：“蒋大哥，北镇抚司招我进去究竟是何用意？”
蒋平山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指挥使点名要你过去。”
温辞：？
为啥要我，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见蒋平山嘴里问不出什么，温辞转身回了厅堂，冯邵远和古熙诚的位置空空荡荡，这两人还没有回来当值。
游望秋和阮仓两人同情的看着他，显然知道外面锦衣卫要接他走。
温辞闷不吭声的收拾自己的东西放进小书箱，昂首踏出了户部，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
北镇抚司，这里比户部的衙门大的多，森严肃穆，行走皆是身穿玄衣束着袖口的锦衣卫，身段利落，与户部完全不一样。
温辞一身文人长衫跟着蒋平山走了一圈，引来不少注目礼。
北镇抚司中间是大堂和指挥使的办事处，北部是诏狱和医所，南部是休息所和公厨，而在大堂的后面则是文书处。
来往的锦衣卫匆匆忙忙，温辞甚至看到有人直接上房踩瓦，抄近路。
及至文书处，里面伏案四名书令，其中一名年纪较大，一脸严肃，眉间有深深的折痕。
蒋平山将温辞交给吕术就走了。
温辞坐在一张空出的书案后面，听新主事介绍。
吕主事：“北镇抚司近年事务繁多，人员空缺。”
温辞正襟危坐，内心翻译：要加班。
吕主事：“文书处主要对案卷整理上呈，每个案件牵连甚多，务必要细心，谨慎。”
温辞：事多还累，不能出错。
吕主事：“你是陆大人调遣来的，想必你有过人之处。”
温辞：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吕主事搬出一叠案卷：“这是最近的案卷，由你来跟。”
温辞：！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的温辞想辞职。
但，来都来了。
温辞沉下心翻开案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华清县水患一案，此事在半个月前，华清县县令临阵脱逃，丢下一众百姓不顾，自己携家眷逃跑，以至于华清河决堤，百姓来不及撤退，水灾之后十户九空，朝野震动。
温辞在户部也有耳闻，此事尚未结案么？
温辞继续往下翻，华清县县令相关人等已抓拿归案判刑，上面记录马文才偷盗华清县账册遭遇杀身之祸，导致账册遗失，还有温辞他们的供词。
温辞顿时了解吕主事让他跟此案的用意，从自己的案件开始熟悉，飞来横祸谁都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吧。
温辞细细翻看，东华郡主是陆商凌的母亲，而华清县一带则是东华郡主的封地，离京陵五百余里，说是县，依据面积与繁华程度说是郡也不为过，华清河贯穿整个华清县，是前往江南必经之水路。
此案表面上是华清县县令玩忽职守，多年未加固河堤，可每年户部拨款的银钱都去了哪里，华清县县令一人吃不下那么大的胃口，银子孝敬给了谁。
以及，水患之后朝廷拨付二十万两，途径河道不翼而飞，疑似水匪劫走，至今下落不明。
温辞一边看一边脑壳疼，这未结之案丢给他合适吗，知道太多不好吧。
午后，吕主事说带着温辞去上北镇抚司的第一课，温辞依言拿着纸笔前往。
几日未见的陆指挥使散漫的坐在桌前，手指漫不精心的把玩一柄匕首，此匕首看起来比一般匕首纤长，薄弱。
手指翻飞间，看起来美丽又危险。
温辞看的脖子一缩，感觉凉飕飕的，站在旁边的胡关锦示意两人站的远些。
“海龙王，那笔银子在何处？”陆商凌表情冷淡。
温辞一震，这是劫走官银的那个海龙王？
传闻海龙王的一只眼睛常年带着黑眼罩，颇有水匪的味道。
昏黄的灯光下，此人披头散发，只隐约看到那人的脸上左眼闭合，一道长长的疤痕贯穿到下巴。
温辞藏在吕主事身后，伸长脖子看去。
陆商凌：又怂又好奇。
“呵呵，朝廷走狗，有本事自己去查。”海龙王冷笑。
“我再问一遍，银子在何处？”陆商凌提着匕首居高临下睥睨海龙王。
海龙王不屑，“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
陆商凌面无表情，忽然手指一转，匕首如电悄无声息刺入海龙王的左肩。
温辞瞳孔猛然一缩，紧紧捂住嘴巴。
陆商凌手指一顿，被心中突然传来尖锐爆鸣震住。
陆商凌转头看了一眼，刚刚还伸长脖子的某个胆小鬼已经严严实实的缩回吕术身后。
陆商凌：“······”
但审讯还是要继续的。
陆商凌抬脚踩在海龙王的伤口处，匕首深深的扎进肉里，鲜血如注。
“别怪我没给你机会。”陆商凌眼睛微眯，眉目凌厉如一朵剧毒的曼陀罗。
“呵呵，你就这点本事。”海龙王青筋暴起，但嘴硬。
“那看你的骨头有多硬。”陆商凌抽出匕首，直接封了海龙王的哑穴。
手臂一转，纤长的匕首瞬间又在海龙王身上戳了个窟窿。
匕首极薄，又刻意避开危险处，在场的吕术和胡关锦面色不变。
温辞瑟瑟发抖，如果身份暴露，那些刀子将来都会戳在自己身上，自己肯定挺不过一轮。
夭寿啊！北镇抚司的第一课就是看审讯吗？这是培训新人还是下马威？
温辞控制住发抖的双手，前世今生他基本都在象牙塔，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
两刻钟后，陆商凌解开海龙王的穴道。
海龙王全身染血，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陆商凌冷嗤：“银子藏在哪里？我给你一个痛快。”
海龙王又闭上了嘴巴。
陆商凌眉头微皱，不上大刑是撬不开嘴了。
陆商凌眼眸一转，看温辞捂着脑袋像一只缩在壳里的乌龟，今日在他心里突然爆发的那声尖叫，还有上次传来‘好难受’的声音果然不是他的幻听。
同心蛊随着时间的推移，加剧他对温辞的感知力，这不是个好现象。
陆商凌挥手让吕术出去。
吕术行了一礼，拉着温辞出了刑房。
路上，吕术见温辞脸色苍白，安慰道：“指挥使那把刀极有分寸，从没失手过，要不了性命。”
温辞抖的更厉害了，就是这样才可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吕术：“今日先到这里，往后你还要多适应。”
温辞真的要哭了，红着眼眶：“吕主事，你能不能帮我跟指挥使说说，让我回户部，我真的做不来。”
吕术语塞，北镇抚司别人想进都进不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强扭的瓜。
吕术打量这只强扭的瓜，表情情真意切。
吕术颇有些无奈，“你是陆大人招来的，若实在不愿，等这阵子忙完之后，试着向大人请辞。”
温辞眼泪打转：“大人会同意吗？”
吕术点头：“陆大人执掌北镇抚司四年，是个讲理的人，没有理由要强留你。”
温辞收了眼泪，如果忙完了，陆商凌应该会同意放他走...吧。
还在刑房的陆商凌突然觉得眼眶发酸，不由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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