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天,温辞安安稳稳在文书处,一边为户部侍郎曾游点蜡,一边拿着账册算他家有多少财产。
人是前几天入狱的,家已经被抄了。
温辞以前看到这类偷偷加塞的账册,有些查不出用途的往来款只能标记出来。
而如今人就在诏狱,是时候可以解惑了!
温辞抓着炭笔就往诏狱走。
温辞蹲在牢房门前,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是以前笑眯眯的户部侍郎曾游,温辞忍了忍,没忍住:“曾大人,怎么不买床被子呢?”
曾游苦笑,拢了下散乱的头发:“我有银子,他们不敢接。”
曾游解释,在诏狱里,罪越轻牢房越靠前,待遇也会好一些,基本没啥问题关几天也就放了的,差役们自然愿意挣点小钱行个方便,锦衣卫们知道也不会说什么。而真正有罪的,人人避之不及,差役们生怕惹上关系,哪里还敢赚钱。
秋日夜晚寒凉,诏狱本身就晒不到太阳,曾游很是挨了几天冻。
温辞跑了,曾游意兴阑珊,短短时日看尽人间冷暖,二十多年官场沉浮落到如今下场,时也命也。
却未想温辞去而复返,还带了两床被子。
温辞从栏栅缝隙将被子塞了进去,“这是上一次我们来的时候,邵远花钱买的。”还好杂役收起来了,要的时候也爽快给了。
温辞朝曾游伸出手:“诚惠四两银子。”
曾游看着温辞的手,突然笑了。从腰间取下钱袋放上去,“温书令真是个妙人。”
温辞从钱袋里取出四两银子,将剩下的递回去,解释道:“邵远之前花的银子,能赚回一点是一点。”
曾游摆手:“在这里我拿着钱袋也没用,你都拿走罢。”
温辞直接将钱袋子放在地上,直言道:“曾大人,我如今虽调到北镇抚司,但您有什么事,我也帮不忙。您家的账册我会如实算,上头还要复查呢。”
曾游失笑:“我也没指望你在案子上能帮忙,只是偶尔来了,给我递个水。”
温辞从胸前掏出纸笔,“曾大人,您为我解惑,我帮您拿水。”
曾游拿起被子裹在自己身上,长叹一口气:“何处不明?”
温辞摊开纸:“您账册上每年支出了很多例银,炭银,奉银,都是什么银子,作何用途?”
曾游:“官场不能宣之于口的银子,就是上下打点的银子。”
温辞惊讶,仅仅上下打点,每年就能支出十万余两。“那您收到的一些来路不明的银子,就是别人给您的?”
曾游点头,“户部掌银粮,吏部管官员,我还是收的少的。”
温辞眼里透着的天真与愚蠢,:“您在账册上粗略登记,会记得清都是谁?”
曾游没忍住多说了些:“拿给你的应该是府里的库房账册,私账在锦衣卫手里,这个你不用盘查,你还未正式踏入官场,有些事如今不知比知道要好。”
温辞明白了,私账是主要罪证,库房账册就是盘查清点财产。
倘若官场上下打点皆为惯例,为何偏偏抓了曾游,与之前动辄百万家资的硕鼠相比,曾游的资产不算多。
温辞:“您家产也不算多,大半数还是贵夫人的嫁妆,您这是为何入狱?”
曾游噎了一下,吃软饭怎么了,他能吃上就是本事。
“表面是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曾游有气无力:“先帝在位时留下的官员,哪个没有贪赃枉法。”
温辞沉默,先帝安乐帝耽于享乐,昏庸无能,大祈连年征战,民不聊生,朝廷养出了一群硕鼠,如今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像曾游这样能干活拿得不多的才能留到今天。
曾游接着道:“是华清县的银子出的问题,那厮每年给我孝敬一万两。”
华清县每年筑堤固防也就三万两,那县令就转手就送出去那么多,温辞谴责的看着曾游。
曾游苦笑:“我哪知道他是哪里挪来的银子啊。”
温辞不信,抿唇:“是您叫马文才偷了华清县的账册?”
曾游叹了口气:“是我叫他拿出来的,不过那账册是假的,锦衣卫放的勾子。”
温辞挠头,当初华清县的账册出现,肖主事还想尽早算完邀功呢。“那马文才是怎么回事?”
曾游一脸晦气:“马文才不是我杀的,谁知道那县令还给谁孝敬了。”
曾游说着说着,满脸不忿,“四年了,从陛下登基起就查了四年,没想到我居然栽在一万两银子上面。”
温辞呛道:“您贪银子您还有理了?”
两人一起沉默,温辞有点生气,陆商凌明知账册是假的,还将他们抓入诏狱关了几天,王八蛋!
曾游垂头不再说话,二十年来一场空,如今他只等案子结案,能留条性命回老家。
温辞收好纸笔起身,蹲久的腿像爬了蚂蚁般密密麻麻,温辞膝盖一软,向后摔了个屁股蹲。
温辞以手撑地,猛然间触感不对,低头,一只软底黑靴的鞋子在他手下,后背也似乎撞到了什么。
温辞仰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锦衣卫的衣裳图案。
陆商凌垂头漠然看着新来的小书令靠在他的腿上,目光扫过低头的曾游。
陆商凌:刚刚那声王八蛋是在骂谁?
温辞仰头看了他一眼,垂头努力,试了半晌起不来,又仰头可怜兮兮的开口:“大人,我腿麻了。”
陆商凌:......
昨日才在公厨门口见他追在一只大橘猫的身后夹着嗓子喵喵喵,灵活活泼的很。
罢了。
陆商凌伸手架住温辞的胳膊,将人‘拔地而起’,待人站稳后,就转身离开。
温辞扶着栏栅揉着发麻的大腿,自言自语:“他人还挺好。”
围观的曾游:.......?
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王,人还挺好?
·
温辞回到文书处,吕主事不在,里面三位书令仍在埋头写卷宗。
这几日温辞和他们混熟了,这三人不是文人出身,是武考里选拔的锦衣卫,因年纪尚轻,被丢到文书处来历练。
武考虽有文试,但要求不高,三人写公文案卷没问题,算账就抓瞎,所以之前的抄家的账册几乎都是送到户部清算,再转回给北镇抚司核查。
温辞凑到最为年轻的许文杰面前,请教卷宗该如何写。
许文杰大着脑袋,苦笑道:“不要对我的名字有误解。”他就是因为名字误以为很有文采才被丢进文书处,实际上他从小看书就能睡着。然而最怕什么就来什么,许文杰也未料到好不容易选上锦衣卫,结果天天写卷宗。
“去库里找两本卷宗参考着写吧,最好找吕主事撰写的。”许文杰领着温辞来到一堵墙壁上,在温辞疑惑中,转动八宝阁上的花瓶。
顿时,柜子向两边移动,墙上出现一人高的金属门,许文杰扭转门上的机关,听到咔嚓一声,门便开了。
温辞眨眼,这种密室就那么轻易让他知道吗?
许文杰解释道:“这地方主要是为了防火,此密室内外皆可打开。一般要拿了指挥使的手令才可查看卷宗,不过我们时常进进出出的。”
温辞懂了,书令经常进出,要是每天去找指挥使,那不得烦死。
跟着许文杰进去,内里空间不大,书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卷宗。
许文杰挑了两本递给温辞:“行文依据吕主事的格式来,案卷写完后需送交中堂指挥使那边审查,三品以上官员案卷经三司核查后再转回北镇抚司保管。”
“那人犯吗?”
“人犯转交给刑部,北镇抚司只查案。”
许文杰指着角落里一处金属门说道:“下面还有一层,放着前朝的卷宗,那里我们不能进去。”
前朝的卷宗?
温辞目光微动,没想到北镇抚司还有意外收获。
·
月明星稀,夜晚的北镇抚司一片静谧。
听说锦衣卫休息所有温泉浴房,今日温辞特意带了一套衣服。
这个时代洗澡比较麻烦,大多数人好几天洗一次,但温辞受不了这个,有条件他经常洗,所以他每月柴资耗费颇多,所以,能蹭就蹭,能省就省。
温辞乐颠颠的推开浴房的门,迎面而来的水汽扑了满脸,几个房间以帘子相隔。
从缝隙看去,里面赤条条的身材让人看了还想看的那种。
温辞咽了咽口水,考验男德的时候到了。
继续往前走,间或有脱了衣服的锦衣卫锦衣卫走出,这个八块腹肌!那个胸大肌!
温辞瞪着一双闪亮的眼睛,恨不得把所有帘子扒了。
走完整个长廊,温辞一脚踏入一个庭院,此院有个二层的小楼,温辞在门外徘徊观察了一会,小心推开窗,只见里面中央有个挖空的浴池,热腾腾的。
“有人吗?”温辞探头。
“没人我进来了哦。”
温辞礼貌问了一声,推门而入,里面空荡荡的,显然没人用。
这个地方正适合!
虽然很想和外面的锦衣卫一起泡澡,温辞捏了捏软乎乎的肚子,白斩鸡也是有尊严的!
温辞脱下衣服,常年读书的人,未经风吹雨晒,皮肤白皙,寸寸肤若凝脂。
蹲在青砖上,温辞伸腿试探水温,有点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居然还是温泉水,大手笔啊!
温辞兴奋的下了水,被烫的差点跳出去。
在温辞疯狂试探水温的时候,殊不知二楼屏风内,有人围炉煮茶。
陆商凌随意披着外袍,还未下楼,看到有人鹊巢鸠占,撅着屁股往身上洒水。
飘洒的水珠在白皙的皮肤上滑落,滑过削瘦的肩背、凹陷的腰,没入沟壑,溅入池中,掀起阵阵涟漪。
白皙的滚圆上方有一枚形似花瓣的痕迹,被水温烫的略微发红。
陆商凌仿佛被钉在原地。
池水不深,温辞渐渐下沉,舒服的趴在台阶上。
泡了一会儿,觉得如芒在背,似乎有人一直在看着他。
温辞环顾四周,没看到人影,往下沉了沉,挥去那点不自在的感觉。
这可是北镇抚司,不可能会有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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