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射艺真不错，和我不相上下。”谢衍川下了比试台就直冲站在台下观看的路衡而去，一把揽住对方的肩：“你是哪家的小公子？”
路衡面无表情：“谢小公子过奖。在下路衡。”
谢衍川豪迈大笑了一声，又拍了拍路衡的肩：“路兄！咱们今日有缘相识，不如就做个朋友，日后咱就是总角之交，同气连枝的那种了，如何！”
路衡愣了愣，眼底透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好啊，谢兄。”
谢衍川性格风风火火，见路衡应了，当下就想找个地方和路衡拜个把子。
但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像烫着一般撤回了放在路衡肩上的手，猛地后退了一大步：“等等等下！你你你——路路路衡？！”
路衡微笑点头：“正是在下。”
谢衍川倒吸一口凉气：“二皇子…路衡？”
路衡又是一个微笑点头。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谢衍川脑中嗡的一声，当即就要跪下谢罪。
路衡眼疾手快地拉住谢衍川，脸上的微笑加深：“不是要拜把子，日后就是同气连枝的那种吗？”
“殿下…您饶了我吧……”谢衍川欲哭无泪：“我不是故意要冲撞您，我哪有那个资格和您拜把子啊……”
“就因为我是二皇子？”路衡面色冷了下来：“因为天家身份，你便不愿与我交朋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可也不能说不是因为您是二皇子，那怎么说我这不都是僭越了嘛…..”谢衍川挠头，嘴里的话出口都不流利了：“…呃…那个，我不会说话，你见谅啊。我就是觉得，我谢衍川自然是很想这个朋友的，但是这身份确实……”
“那便不要在意身份。”路衡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就说交友，你可愿与我做个朋友，日后成为总角之交？”
“…..你真不怪罪我？”谢衍川小心地和路衡对视，见对方表情还是坚定而真诚，便鼓起了勇气：“好！那我谢衍川，今日便和你路衡是朋友了！”
谢衍川抬手与路衡碰了碰拳，见路衡表情疑惑，又解释道：“今日仓促，咱们先击拳为誓，来日挑个良辰吉日，正经地拜上一拜！”
路衡这才露出笑来：“好。”
两人又闲聊了好几句，听到判官喊着下一轮比试开始了，又结伴登了擂台。
“难得碰到你这样厉害的，咱们定要好好比试一番！”谢衍川对路衡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路衡，敢不敢与我谢衍川，来痛快比试一场！”
路衡平淡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少有的挑衅表情：“我路衡，自当应战。”
台上两人意气风发，台下的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太子之位还未定，如今到了年龄的，只有大皇子路裕安。
可大皇子是庶出，生母又已早亡，所以朝中大臣，多将赌注压在萧皇后嫡出的二皇子路衡身上。
可二皇子的母妃萧皇后身后的靠山萧家，是个不折不扣的清流文官世家，家中主事的还是从三品御史大夫萧学诚，是一个在官员中都出名的老学究。
萧学诚是个软硬不吃的硬茬子，是个敢言直谏连掉脑袋都不怕的人。
恐怕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的独女萧静棠在一众官家小姐中被先皇看中，选中做了太子妃。
所以朝中那些想站队二皇子的朝臣削尖了脑袋想要和官职并不算特别高的萧家攀点关系，却一直不得路子。
没办法，萧学诚那脾气，和谁做朋友都够呛，那摆在明面上交好的，也只有正五品太医院提点姜涛，可姜涛更不是个好对付的，众人想起来那张毒嘴，都心有余悸。
那些朝臣们也是别无他法，最终选择搭上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正八品监察御史吴启皓，也就是已故吴婕妤吴凝柔的生父，三皇子路知的母家。
吴启皓的官职实在是太低了些，他在宫中可以带他一荣俱荣的女儿吴婕妤也是个位份不高，甚至还没享福命，好不容易诞下个皇子，却没命养了。
不过可能恰巧是因为吴启皓是萧学诚的下属，再加上宫中妃子并不多，萧皇后平常也连带着家中的关系，对吴婕妤多为照拂，两人平日里就是极好说话的。
可三皇子路知比二皇子路衡只小了三岁，萧皇后理应不是收养三皇子路知的最佳人选，当时朝中众人都猜测，与萧皇后同年入宫却一直无所出的魏贵妃魏忆嘉，或将成为三皇子路知的母妃。
但最终孩子还是给了萧皇后，景隆帝的心思便已经很好猜了。
皇帝并不想让武将世家的魏家，这么早拥有自己可以扶持的皇子。
本因着魏家低谢家一头，指望着魏贵妃有了皇子便可成为第一武将世家的那些声音也在一夕间彻底没了声响，而那些蠢蠢欲动想要站队魏家的朝臣，也暂时是收了心。
而三皇子路知，乃至他的母家吴家，倒是因为背靠萧家，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起来。
春日宴本就是个结交的机会，各大世家无论官职高低，多少都会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而台上的谢衍川和路衡这般惊艳的表现，自然是让各方派系都心思各异了。
就算有些酸腐的文官不喜谢咏靖是个只知道打仗的武夫，可也不得不承认，谢家现在已然是实打实用功勋拼出来的武将世家了，谢咏靖和曾经的徐啸一样，也在不知不觉中爬上了高位，成为了个不怒自威的凶狠人物。
而谢咏靖的独子谢衍川，却是个在传言中就惊才绝艳的少年人物，文韬武略都是早令人耳闻的，甚至连样貌都是极为出众的。
台下的人可是看得明白，二皇子路衡的出场自然是再怎么低调都光彩夺目的，可此时与他并肩的谢衍川，也像是平添了一层滤镜般，半点不输过路衡的。
可谢咏靖却是个只知道打仗不爱理朝堂的武痴，连带着他儿子谢衍川也是个怎么都不好相与的，和他父亲如出一辙，和他比武可以，要做朋友还得仔细看看情况。
可怜那些想从孩子入手的朝臣们，看着自家孩子下了学堂灰溜溜地回来，真是心痛又气得牙痒痒。
可他们还是不会放过任何与谢家交好的机会，特别是那些已经押了宝的世家大族，更是想方设法地想拉拢谢家。
原因只有一个，谢家还没有站队。
那可是第一武将世家，正值壮年的骠骑大将军！若是自己的阵营得到了这般助力，无异于直接开大奖了。
可此时谢衍川竟然在台上和二皇子路衡打了个平手，他们甚至还加了赛，什么蒙眼射、活靶子等比试全都轮了个遍……
还是平手！一直平手！
台下像是再也隐藏不住那窃窃私语之声一般鼎沸起来，谢咏靖面色如碳一般黑，恨不得立马把谢衍川从台上扯下来，暴揍一顿这个给自己惹了大麻烦的浑小子。
谢家不站队，但毕竟树大招风，想拉拢的多，看戏嘲讽的也多，此时的各大世家，若是身在赌场，想必已经在为谢家的下场下注竞猜了。
有觉得谢家得罪了太子，以后绝不可能是太子党，谢家要完了的；也有觉得谢家是故意接近太子，想要成为太子党，真是好本事的。
众说纷纭，直说的台上本来高高兴兴像是捡着宝的谢衍川都发现不对了。
谢衍川这才意识到他不该过分表现，见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带来的欣喜，竟是让他轻易便忘记了皇家威严不可挑衅。
“二皇子，我！”谢衍川急着向路衡解释自己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一时间碰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才上了头。
“无妨。”路衡却侧过头，对谢衍川露出了一个信任的微笑。
他一把握住了谢衍川的手，将两人的手高高举起。
“谢小公子卓尔不群，当与本宫共夺魁。”
台下哗然一片，谢衍川紧张到手心滚烫渗出汗来。
他用了力，想要抽走那潮湿黏腻的手掌，却不被允许，路衡那双微凉却有力的手死死拽着他的手掌，不教他挪动半分。
“谢衍川，临阵逃脱可不是君子作为。”
路衡平静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打趣意味，谢衍川像是恼羞成怒一般，转头瞪向路衡，却再次与那双好看的眸子对上。
那是真正看到对手的眼神，是珍惜又重视的欣赏。
谢衍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今日真是酣畅淋漓。”他听到路衡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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