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社团招新,乔绵报了和周铮一样的话剧社,她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想,能看一看他也是好的。
社长见她长得好看,不加以利用实在浪费,所以常给她安排角色,不过乔绵怯场严重,宁愿去道具组打杂。
在后台碰见时,她也会与周铮交谈两句,曾经还假装无意地打听过他女朋友,因为知道他们曾约好一起考京市的大学,但并没有看见她。
周铮解释,她高考没考好,现在在家复读。
提到女友时,他总是笑着的,说他每晚打视频给她补习,小姑娘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习惯,遇到做不出的题就揪头发,崩溃地说自己好笨,上天怎么不赐给她一个好脑子。
对处在热恋中的情侣来说,距离总是难以忍受的,好在两人习惯了异地,一年也不算太长,只要熬过这一年,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这是乔绵对周铮幸福模样的最后一点回忆,在这之后,她就很少去话剧社了,少了她的主动接近,她和周铮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京大校园很大,两个不同专业的人,活动轨迹完全不同,几乎很难见上一面。
后来偶然听人说起,周铮和女友分手了。
真是不可思议,两个那么相爱的人,怎么可能分手呢?
乔绵一点也不信,以为是谣传,可之后见到周铮本人,却由不得她不信了。
他变了许多,人很消瘦,头发很长,乱糟糟的,不知多久没修剪过,胡子拉碴,眼下很重的黑眼圈,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整洁干净的少年。他休学了半个学期,人消失不见,和同学老师完全断掉联系,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是不是遭受了什么重大家庭变故,别人问他,他也不说,只是沉默,也不参与社交活动,变成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有次乔绵和他在路上偶然遇见,她抬手想打个招呼,他却像没看见她似的,就这么擦着肩过去了,乔绵提起的笑容僵在嘴角。
那一刻,她非常难过。
不是难过周铮不理她,而是难过那么好的周铮,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而她完全帮不上他。
现在,能再次看见周铮的笑容,还和她主动讲话,不管问的是什么,乔绵都非常高兴,以至于回宿舍的路上,脚步都十分轻盈,蹦蹦跳跳的。
一不小心被从食堂出来的室友撞见了,还揽着她的肩笑话她:“哟,今天这么开心,是男朋友出差回来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
这句话说了太多次,都快写进乔绵的条件反射系统了。可不管她说上几次,不信的人还是不信,宿舍的人只知道有个人经常开着豪车来接乔绵去吃饭,但乔绵总不肯承认,那是她男朋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美女的脑回路就是这么奇怪吧。
同之前无数次那样,室友没将她的解释放在心上。
乔绵一看实在不行,只得把周铮的事说了,从高中时的暗恋说起,一直说到今天他对她笑了一下的事。
室友没谈过恋爱,母胎单身至今,但分析恋爱人的心理却是一把好手,当即一拍大腿,对乔绵说:“他肯定喜欢你!”
“不……不会吧?”
乔绵的心脏抖了一下,怎么可能呢?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怎么不可能呢?”
室友一条条地给她分析,举例,提供证据。
首先她长得美,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上她;其次周铮失恋多久了?有一年了吧,过了这么久,移情别恋也正常。一个沉默寡言、不与人接近的人,为什么会主动靠近她,还问另一个男人和她的关系,肯定是听说了校内关于乔绵的谣言,吃醋了,所以来向她确认。
乔绵听完她的分析,觉得好像是挺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准确地说,周铮的原话是问她认不认识药抒然,而不是问她和药抒然是什么关系,两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区别。
不等她说完,室友就摆手,断定:“都一样!反正是吃醋了!”
话题一直持续到寝室,更多的室友参与了进来,加入讨论,针对周铮是不是喜欢乔绵这个问题,吵得热火朝天,正方最后以一边倒的票数获得了胜利。
还有人化作狗头军师,给乔绵出主意:“你要是实在拿不准,就直接去问呗,问他愿不愿意做你男朋友,他要是拒绝,你就说是游戏玩输了,开个玩笑别当真,他要是同意,那皆大欢喜。不过我觉得,你成功的几率更大。”
其他人直呼这办法好,达到目的的同时,又给自己留够了体面,而且女生倒追——尤其还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生,只要这个男生不瞎,应该都不会拒绝吧。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恨不得她立刻就发消息给周铮表白,乔绵还在犹豫中,郝莉莉的床帐里却传来她冷冰冰的声音:“不怕死你就去。”
“……”
寝室里一秒恢复安静,一时间,谁也没出声。
乔绵以为自己听错,侧过耳朵问:“什么?”
一只手伸出来,掀开床帘,郝莉莉游魂似的从床上下来。
她瘦了很多,几乎是暴瘦的程度,胸前肋骨清晰可见,因为待在寝室,很少出门,常年不见天日,皮肤白得有些病态。
她站在床边,微仰着头,黑幽幽的眼珠,倒映着窗外的光,对上铺的乔绵说:“我劝你,既然已经跟药抒然在一起了,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一收,他们那些人,不是好惹的,要是让他回来,发现你跟别的男人搞到一起去了,他能弄死你,信不信?”
“我没跟他在一起,他不是我男朋友……”
乔绵的解释第一次这么无力,不是没底气,而是害怕,怕郝莉莉此时此刻的样子,怕她看破世事的犀利眼神,怕她嘴里那个“搞”的字眼,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对爱情抱有无限憧憬的女孩,也会这么粗俗地说话了。
郝莉莉冷笑一声,反问:“谁信?这种蠢话,大概也只有你自己信吧。”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说的是对的。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乔绵恋爱了,只有她本人否认而已。
郝莉莉懒得再劝,扔下一句话就往门外走。
“反正我说了,只要不怕死,你就去。”
乔绵还真去了。
某个夜晚,她路过体育场时,看见了在田径场上奔跑的周铮。
现在是隆冬,虽然没下雪了,但北方室外的气温还是很低,在这样的天气里跑步,简直是找罪受,冷风割脸,不是开玩笑的。
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大部分是小情侣出来手牵手散步,反正有爱情的外衣御寒,不在意刀子一般的冷空气,像这种不怕死来夜跑的,只有他一个。
鬼使神差的,乔绵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周铮在前面跑,耳朵里塞着耳机,似乎没看见她。他跑得不算快,但两人之间,总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就像这几年他们的关系。
乔绵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忽然着急起来,加快了脚步,到最后,干脆跑了起来,与前面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最终,背影变得触手可及。
当与他并肩时,周铮终于发现旁边有人了,摘下耳机一看,竟然是她,表情有些惊讶。
“嗨。”
乔绵抬手打了个招呼,本来打算问他为什么这种天气出来跑步,但可能是冷风吹多了,脑子也冻住了,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室友建议的那句话。
“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
周铮的反应谁也没有预料中,他竟然左脚绊到右脚,摔倒了。还好旁边就是雪堆,他一头栽进雪里,没有受伤,就是狼狈了些。
“没事吧?”
乔绵将他从雪里拉出来,他的眼镜上也糊满了雪粒,他摘下来擦干净,却没急着戴上,一双毫无遮挡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乔绵,笑着说:“好啊。”
他是深度近视,不戴眼镜的时候,眼神总会有些虚无。
乔绵感觉他不像在看自己,而是隔着虚空,在看着什么人,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只是视力不好而已。
告白成功了,准备好的那句“玩游戏输了,开玩笑别当真”胎死腹中,原来他真的喜欢她。
喜悦后知后觉地赶到,年少时暗恋的人,成了她的男朋友,乔绵第一次知道,原来“心花怒放”是这样一种感觉。
与周铮恋爱的事,很快被全寝室知道,大家笑着说恭喜,又说意料之中,闹着要请吃饭。宿舍有人脱单,请吃饭是传统,所有人里,只有郝莉莉不去。
她对乔绵和周铮在一起的事反应平平,既不反对,也不支持,非要说的话,只有四个字——冷眼旁观。
话说回来,自从分手后,她对任何事好像都丧失了兴趣,不仅辞去了奶茶店的兼职,连上课都很少去了,照这样的缺勤率继续下去,期末一定有不少科目需要重修。
乔绵曾想过找她谈心,却被她冷漠的态度逼了回去,郝莉莉把自己封闭起来,抗拒任何人的接近,其中数乔绵与她的关系恶化得最明显。
乔绵不知原因,如果单纯是失恋的缘故,那距离她和郑乾分手也过去好几个月了,按道理应该走出来了,可为什么她还是一副消沉的样子呢?
她为此苦恼,将这事说给周铮听,他却半晌没反应,直到乔绵再次问了一遍,他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低头问她:“你说什么?”
乔绵:“……”
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心不在焉,默默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乔绵总觉得他周围有一堵透明的墙,将她和他隔绝开来,她进入不了墙里的世界。
周铮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她却不想再说了,笑了笑,另起一个话题:“你的头发好长啊,都遮眼睛了,改天我带你去理一理好不好?”
他点头,说好。
日子过得飞快,期末了,大学生迎来了忙碌的考试周。
距离药抒然离开早已过了一个月,他解释,这边业务出了点问题,要比预计的花更长时间,不过他一旦回去就会告诉她,他们还欠最后一顿饭。
乔绵不在意他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暗自期盼他晚点回来,其实仔细想想,她没有什么好对不起他的,他们不是恋爱关系,这是事实,至于跟他一起出去吃饭,这是为了还债,别人不相信没关系,只要她自己清楚。
可不知为什么,大概是被周围人误会久了,再加上郝莉莉那天那句“他能弄死你”,就像一个血淋淋的诅咒和谶语,总让她有些心底发虚,还有些未知的恐惧。
应该不会吧?药抒然有什么立场这么做呢?从近期的相处来看,他似乎也不是那样残暴的人,初见时他看向她的直白眼神,似乎被她选择性地忽略了。
乔绵已经决定了,等药抒然回来,跟他吃完最后一顿饭,她就要告诉他自己有了男朋友的事,然后跟他分道扬镳。
期末考试结束,寒假来临。
这一次,乔绵是和周铮一起回去的,在车站依依不舍地分别,回到家,赵艳芬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乔薇也老是找她的茬儿,可这个假期乔绵过得很快乐,因为每天都可以和周铮聊天,尽管他不怎么回复。
除夕夜,她接到一通来电,是串陌生号码,因为刚和周铮聊完天,情绪还在兴奋之中,接通电话时,语气还有些上扬的余韵:“喂?”
电话那头的人久未出声,听筒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流淌着。
过了片刻,一道男声响起。
“是我。”
抓着手机的手一下握紧了,乔绵试探着出声:“药抒然?”
她突然紧张:“你回来了?”
“还没有。”那边的人似乎短促地笑了一声,“想我了?”
“才不是。”乔绵迅速否认。
“吃年夜饭了么?”
“吃了。”
他又不说话了,沉默无声蔓延,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乔绵有些受不了,忍不住问:“你打电话来就为了问这个?”
或许是由于时差关系,出差在外的这两个多月里,药抒然很少给她打电话,连文字也发得少,有时是一张莫名其妙的风景照,有时干脆只发来一个表情,只在某个冬日清晨,乔绵睁眼醒来,发现手机里多了一通他的未接来电,时间显示凌晨三点。
静默里,新年的钟声准时敲响,电视里播放着春晚,主持人大声报着倒计时。
十、九、八……三二一。
砰——烟花在天幕炸开。
“新年快乐,乔绵。”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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