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心中酸涩——他不怕看见顾离尘对他生气,也不怕顾离尘的故作疏远和冷淡,甚至于顾离尘的破口大骂,他都统统不怕,可是现在出现在顾离尘脸上的居然是不耐烦和厌恶!
时令构筑起来的心房,“咔”的一声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他喉中一滞,眼泪差点掉下来。
竭力抑制住发酸的眼眶,时令装作整理头发,借机抹了抹眼尾,然后清了清嗓子,道:“顾……你前些日子的腰伤好了吗?”
闻言,顾离尘仍然手不释卷,眼神没有移动分毫,轻描淡写的说:“劳王爷挂心,好多了。”
时令有点灼心——好多了是多好?恢复如初了吗?能跟以前比吗?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他有心想一股脑的问出来,又怕顾离尘觉得他烦。某个瞬间,时令想不顾一切的扑进顾离尘的怀里,扯开顾离尘的腰带,亲自查看,但是一对上顾离尘从来不正视他的眼睛,这个冲动就被瞬间打消。
往常时令跟顾离尘待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有冷场的情况,即使是时令“闹别扭”的那段时间,两人之间也没有出现如今这样陌生疏离的情形——原来管乐之前告诉过他,顾离尘是个淡漠的人,凡事从不过心,对人既周到又冷淡,他那会儿没太大感觉,现在结结实实的感觉到了——原来这就是别人眼里的顾离尘。
如果不是有顾离尘对他的偏爱,那么时令认识的就会是那个冷漠的顾离尘,而今这份“偏爱”消失了,现在在时令眼前的才是真正的顾离尘 。
顾离尘不爱他了。
在他三番两次的推拒之后,在顾离尘多次的耐心包容之后,他的爱终于没有了——顾离尘终于不爱他了。
无比清晰的心痛和后悔充斥着时令的内心,他想起顾离尘曾经反复在他面前提起的“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如今有这个局面,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以为顾离尘会跟以前一样,撒撒娇道个歉就好了。
当任性和撒娇不再起作用的时候,时令就知道,那个爱他的顾离尘再也回不来了。
酸涩难言,隐忍多时的泪水夺眶而出,时令偏过头,不想让顾离尘看见他的丑态。
无声流了一会儿泪之后,时令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手帕,他期冀的抬起头,“顾离尘,你……”
顾离尘伸着手,上半身前倾,温和道:“王爷身子贵重,且珍重自身。”
这个距离离得很近,时令清楚的看见顾离尘眼里并没有情绪,看他跟看桌子椅子没什么区别,依旧的淡漠的很,这句关心的话不过是句场面话罢了。时令接过软帕,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道:“…… 多谢……馆主。”
“夜深了,郑伯收拾了一间客房,王爷如不嫌弃,就在此住下吧,以免夜深露重,寒气入体。”
时令不死心的再一次盯着顾离尘看——诚然,顾离尘是个俊逸的人,长得不算太周正,刚毅中透着秀气,一双眼睛灰蒙蒙的,以前时令只要一对上这双眼睛,立马会陷进这双眼睛里的连绵雪山,却不得寒冷,只会暖乎乎的晕眩。而今再看这双眼睛,时令只感受到了寒冷。
分明已经是春天了呢。
主人下了逐客令,时令自然不能再舔着脸待下去了,他擦擦眼泪,道:“不用了,王府离这里不远,我……我回去了。”
顾离尘不愿意和他待在一处,不能看见顾离尘,住客房有什么意思,不如回去——好生休养,重振旗鼓。
出门之前,时令想起什么,忽然扭头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关门?”
顾离尘一愣,随后随意的说:“哦,郑伯刚才来送甜点,走的时候估计没关严。”
“原来如此。”时令点点头,不再多说。
从房间里出来,吸入一口夜里寒凉的空气,趁着顾离尘关门的空当,时令飞快的开口,道:“顾离尘,对不起。”
顾离尘关门的动作一顿。
时令继续说:“在洛平的时候,我骗了你,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跟你在一起那么久,没跟你说我的身世,我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还是对不起。”
“一直没能坦率的跟你表达我的心意,让你一个人付出了很多,真的……很对不起。”
时令背对着顾离尘,拄着拐杖,不敢回头——他怕再一次看见顾离尘不耐烦的神情。
良久,顾离尘的声音响起,他说:“不必。”
片刻后,他继续说:“这个留在我这里多有不妥,还是还给王爷吧。”
时令转过头来,看见顾离尘的手心里,安静的躺着一枚小金牌——是上次在京城,他跟顾离尘互相交换的那块。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个歪七扭八的人蹒跚着前行。
时令死死抓住手里的小金牌,牙龈快咬碎了才将将止住泛滥成灾的泪水——当初这块金子本来是时令用来表达对顾离尘的信任的,后来他跟顾离尘心意相通,这块金子他也就没有特意要回,权当定情信物了,顾离尘的那块……他舔着脸没有还给顾离尘。
他也不想还。
南望馆,据说已经休息了的顾离尘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前面的大厅中,路过柜台的时候,柜台里侧的一团黑影动了动,管乐凉凉的声音响起:“啧,这么晚了赶人家出去,你不担心他一个重伤之人在路上出点什么事么?”
顾离尘从柜台里取出一包茶叶,自顾自泡了一壶茶,给自己斟了一杯,浅尝一口后,评价道:“淡了。”
得到了管乐的一个白眼后,顾离尘又说:“你不是不想看见他么,他走了,你不高兴?”
管乐抿抿嘴,不甚情愿,“我当然不乐意瞅他,你好几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都是因为那小子……你不打算跟他好了?”
顾离尘慢吞吞的喝着茶,看样子并不打算回答。
管乐撇撇嘴,“你就装吧,那府里的补药人参啥的,哪样不是从这拿出去的,还有那山鸡,你俩,你跟何云头天半夜上山打的……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送东西就送呗,干嘛要假借别人之名?死要面子活受罪。何云也是,说是要狠狠教训那小子一顿,结果也就是嘴上吓唬几句,还不如我来骂两句呢,气都不够我解的……果然自家人就是护犊子哈。”
闻言,顾离尘道:“他再怎么样也是王爷,你嘴上客气些,下次他再来送东西,你接着就是,犯不着跟他置气。”
管乐眼睛一瞪,不服:“咋了,是王爷又怎么样,我该看不顺眼还是看不顺眼,再说了,他那个王爷的身份还不是我找人捅出来的,不然……”
“噤声!”
顾离尘站起身来,警告管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件事必须烂在心里,一点风声都不许透出去。”
管乐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忿忿的低着头,不吭声。
见状,顾离尘缓和了口气,“不是训你的意思……最近几年看好祁家人的嘴,祁敏死了是咎由自取,不能再让这件事翻出别的浪来。”
管乐闷闷的:“知道了。”
什么嘛,嘴上说着要跟那小子保持距离,宿也不让人留,结果还不是悄咪咪的又送补药又送山鸡,还拜托施严华好生照顾,刚才还训了他一顿,就因为自己嘴欠,骂了时令两句……
管乐不由得想起另一个陷入情爱中的人——素弦,也是个一见心上人就两耳不闻友人事的货色,他已经很久没有跟素弦单独说过话了,虽然他们天天见面……
啊——这些见色忘友的狗东西!
回到王府,小斯打着呵欠迎出门来,睡眼惺忪:“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自时令三番五次抗议过“王爷”这个称呼以后,他就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时令披星戴月终于走回了王府,喘气如牛,困意汹涌,一见小斯,顿感亲切,立马抛开拐杖,奔向了小斯。
小斯将他背回了房间,并进行了一系列睡前仪式,让时令舒舒服服的躺下了,等到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月光如流水般一股脑倾泻在纱帐上,隐隐约约间映出了一双眼睛。
时令并没有睡着。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顾离尘要跟他分道扬镳,再也不跟他好了。
再也不会原谅他,也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压抑已久的委屈和酸涩,此时在静谧无人的夜色中再一次爆发,时令侧过身,将脸埋进被子里,任由眼泪浸湿锦被——他今天哭过很多次,唯有这一次,哭的心脏都跟着一起抽疼,极度的爆发过后就是极端的疲累,渐渐的,隐秘的哭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时令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时令抓着那块小金牌,睡着了。
半刻钟后,一个人影突的从房梁上跳下来,此人落地轻盈无声,身形矫健,落地后原地站了半晌,定定的看着床帐中熟睡的人。
莹莹的月光映亮了他的脸——正是相隔五街八巷的南望馆馆主顾离尘。
此人于一个时辰前气跑了时令,于半个时辰前训焉了管乐,并于此后的半个时辰一路护送时令至武安王府,最后先于房间主人一步,明目张胆躲藏于房梁之上,目睹了时令从醒到睡的全过程。
此番操作有如行云流水,堪比采花大盗之行径。
顾离尘站了良久,最后轻叹一口气,掀开床帐,注视着时令的脸。
少顷,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时令的脸颊,最后却只是顺了顺时令被泪沾湿的耳发。
隔日。
时令愣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心愣神发呆。
片刻后 ,时令突然大叫一声:“小斯——”
“哎——在呢。”小斯连忙疾步进门,一个滑跪冲到时令面前,“少爷您什么吩咐?”
时令忙问:“昨天我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块金子,你有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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