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说啊，二姐姐平日里瞧着，不愿意多同咱们说话似的，可没成想，二姐姐人还挺好的！”明行可眼里闪着光，“她刚才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二姐姐是来讥讽我的，我原本还不想让二姐姐进来，可谁知道真是来瞧我的。”
明行葵不语，只是一味的点头，尝了尝梅干，又尝了尝杏脯。
“要我说呢！那婆子就应该再打板子！然后我去同父亲说，将她们轰出去！”明行可咬了牙，一脸的怒意，“竟然拿这样的话来说我和姨娘！”
明行可说完后，还要转头来瞧明行葵：“四妹妹，你说是不是？”
明行葵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三姐姐说的是。”
明行葵陪明行可坐了会，陈姨娘回来了。
“四姑娘在这呢。”陈姨娘笑吟吟的进来。
明行葵站起身来笑道：“姨娘好。”
陈姨娘笑着点头：“四姑娘难得来一趟，快去拿些四姑娘素日爱吃的东西来，还有，吩咐厨司多置办几道菜来。”
明行葵正要告辞，谁知正好撞上陈姨娘了。
“叨扰多时了，不敢再打搅了。”明行葵道，“已经扰了三姐姐这么久了，三姐姐还有病在身上，该歇一歇。”
明行可自然知道明行葵起的是推脱之意，脸上笑得狡黠。
“四姑娘千万别客气。”陈姨娘依旧是温温和和的，只是分外坚定，又唤了身后的一个丫头，“奉莲，快去厨司，就说四姑娘今日在秋霞院用饭，命她们多添几道菜。”
叫奉莲的丫头平着一张脸，瞧不见什么神色，模样也说不上好看，瞧上一眼便不会记得的容貌。
明行葵无法推脱，只得笑着道：“既然姨娘留饭，我也不客气了。”
“平日里，哪里有这个功夫请到四姑娘来秋霞院。”陈姨娘笑道，“难得来一趟，又陪可儿说了话，不妨用顿饭，也是姨娘的一片心意。”
“姨娘，四妹妹哪里这样金贵了……”明行可有些不悦的嘟囔，“四妹妹一来，姨娘连我半个影子都瞧不见了。”
陈姨娘坐在榻前，侧头瞧了明行可，明行可依旧懒洋洋的赖在榻上，一旁的小丫头拿了扇子，轻轻悠悠的给她送着风。
外头晴朗，阳光透着窗棂洒进来，照在榻上，明行可倒像个大懒猫似的。
“你这是什么话，平白了太太对你这样好，瞧瞧你，你四妹妹端端正正的，你倒没个做姐姐的样子。”陈姨娘虽是这样说，可嘴里嗔怪，眼里又满是慈爱。
明行葵寻了空子出去，屋里没有丫头，刚才蜜霜带着红烛和青山出去了。
明行葵正要伸手去撩帘子，正巧被人一把撩开，青山诧异的脸便露了出来。
“姑，姑娘？”青山有些疑惑。
明行葵走了出去，青山忙跟上来，还回头瞧瞧。
“怎么了？”青山问道。
“红烛在哪呢？”明行葵站在廊下，瞧着院里的人。
“蜜霜姐姐拉着红烛姐姐出去逛了，红烛姐姐吩咐我留下来候着姑娘。”青山一五一十的道。
“你知道她们去哪了吗？”明行葵问她。
青山点了点头，拿手指了指外头：“我瞧着红烛姐姐去的，约莫是在湖心中央那一片。”
明行葵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她：“你去同蜜霜说一声，就说陈姨娘回来了，三姐姐等着她服侍呢。”
明行葵说完后，想了想，又对青山道：“你再去同红烛说，让她先回去，陈姨娘留我在秋霞院用饭，我用了饭就回去，让她们先用吧，一会等我回去再替了你。”
青山应了，往湖心那边走去。
明行葵转头又进了里屋，陈姨娘已经不见了踪影，明行可站起身来，由着丫头服侍，正洗着手。
身旁几个小丫头围着她，端着盆，手里捧着帕子，又有拿香膏的，还有卸钗环的。
“你去哪了？”明行可听见声音，“我还以为是蜜霜呢。”
“已经替三姐姐去找了。”明行葵道，“我出去同青山说一声，姨娘留我用饭。”
明行可洗完手，正抹着香膏，听见明行葵这样说，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悄悄回去了，正想着怎么样从荣月轩把你抓回来呢。”
明行葵笑得无奈，闲来无事，事情也吩咐好了，便一屁股坐下来，看着明行可抹手。
“你闻闻，香不香？”明行可见明行葵坐在自己身旁，拿手凑到她脸前，“茉莉香呢。”
刚一进来明行葵便闻到那股味，更别说明行可将手放的这样近。
明行葵侧过头去，皱眉笑道：“好香的花，远远的就闻到了。”
“怎么，不好闻吗？”明行可瞧见明行葵分明是不喜欢的神色，还有些奇怪，“这可是父亲给我的，外面买不到的好东西呢。”
明行葵拿手扇了扇味，才觉得舒畅些。
“好闻，可是也太香了些，倒是有些刺鼻。”明行葵道。
“真是可惜了，我得了两盒，原想着分给你一盒的。”明行可半是无奈半是沾沾自喜，“父亲约莫是瞧着你年纪还小，用不上……二姐姐那也有呢，也不知道父亲是从哪得来的，我用着只觉得比外头铺子里卖的都好。”
明行葵没说话，只是笑。
明行可一会便觉着没趣，自己洗完手坐下来，挥手散了屋里的丫头，明行葵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转眼瞧见身侧镜中自己的身影，半侧着脸，无比稚嫩的一张脸，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嫩嫩的，又配着她渐渐长长的发。
真是漂亮。
这张脸，是自己上一世绝不敢想的。
明行葵莫名在心里笑了，半是无奈半是叹息。
明行可也顺着日光撒下的地方去瞧，一眼也看见明行葵的那半张脸，俏生生的，还未脱稚嫩，就像含苞待放的桃花一样，嫩着一张脸，偏偏找不出什么瑕疵。
明行可一瞬间便泄了气：“跟你说话真是没趣。”
这没趣的点，具体是什么，明行可也说不上来。
跟明行葵说话就像跟湖中的鱼说话一般，一句话投进去没个回音的，可偏偏那鱼能听懂，只是自顾自的摆尾，却又挑不出一点错来。
“我早就知道，你同二姐姐，是一样的人。”明行可半是叹息的将话说了口，她扬头看见光中飘着的尘粒，又对着明行葵撇嘴，露出一个故意做出的凶相，咬牙切齿的。
“都是跟画上的仙女似的，不染红尘！一句话说了，都没有回音，对牛弹琴似的！”明行可恶狠狠的。
明行葵抿着嘴，偏生第一回打心眼里觉着明行可有几分可爱，跟呲着牙的猫似的。
“三姐姐，你要我说什么？”明行葵微笑道，“说父亲给你的茉莉香膏真好，你也给我一个吧，是不是？”
明行可没言语了，半晌才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无非就是小姑娘们之间的吵吵闹闹。
明行葵其实是理解的，只是自己好像做不到，就像一个青春已过的人，很难再去感同身受。
“你说你一个小女娃娃，怎么跟老先生一样呢？”明行可纳闷了。
明行葵扑哧一声笑出来：“瞧三姐姐你说的什么话，哪里就像老先生一般了。”
“分明就是！”明行可看见明行葵笑了，自己也禁不住笑，上来去推搡明行葵，“成日里稳重的跟个老嬷嬷似的，要我说，你该不会是上辈子就是这样的，如今投了胎下来，还是如此吧？”
明行葵抿嘴笑了。
……可不就是这样吗。
*
陈姨娘特意预备了一桌子菜。
鸡羊鱼猪各色荤菜，又有爽口凉菜，姜辣萝卜，杏片，又特特备了几碗点心。
陈姨娘慌忙张罗，蜜霜和几个大丫头跟前顾后的端着菜上桌。
明行葵坐着只觉得如坐针毡。
明行可瞧着这一大桌子菜也有些惊讶：“便是四妹妹是个大肚弥勒佛，也用不了这么些啊！”
“这是什么话！”陈姨娘皱了眉，压了声音，“神明之事也是你可以乱说的，小心打嘴！”
明行可只撇撇嘴，不做声了。
明行葵瞧着陈姨娘亲自将菜都一一堆在自己跟前，便也一样吃了些，又吃了小半碗粥。
明行可爱吃荤的，爱吃甜的，今日的菜色齐全。
一大桌子菜，明行可能配着粥吃了两碗，饶是这样还不够，又想添的时候，陈姨娘低头瞧了瞧她：“这像什么了？跟小猪一样了。”
陈姨娘的语气依旧温和，明行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又捡了几样菜吃完后，在陈姨娘的目光中放了筷子。
“可不能这样吃，吃要有吃相。”陈姨娘耐心道。
明行葵瞧见明行可只是一语不发，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不悦，耳朵也微微泛红，便知道，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真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可陈姨娘所说的话，在这个世上也不能说不对。
“这粥熬的好。”明行葵笑道，“不知道姨娘吩咐小厨房熬的？”
“四姑娘喜欢？”陈姨娘顿时笑眯眯的，“这粥是拿小米熬的，里头放了梅肉，要细细剁碎的才好，就这样煮一个时辰，最后端出来的时候放些陈皮。”
明行葵笑道：“怪道有这个味，姨娘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别出心裁的法子？”
“说来惭愧，哪里是什么别出心裁的法子。”陈姨娘道，“还是我娘家学的，四姑娘若是喜欢，让可儿回头照我说的话，写个字条出来，四姑娘回去也能熬着喝。”
明行葵只笑着点头，对身边站着伺候的丫头道：“烦姐姐再为我添一碗……”
说完这话，又转头去瞧明行可，只佯装不知道的样子开口：“还有三姐姐的。”
伺候的丫头是奉莲，正是陈姨娘的大丫头。
奉莲先是瞧了陈姨娘一眼，见陈姨娘没说什么，便又替二人添了粥，只是给明行可添了小小的半碗。
明行可趁机冲着明行葵笑，笑得有些机敏。
＊
明行葵吃的肚子有些撑，出了秋霞院的门才慢慢的往荣月轩回去。
“姑娘又何必帮着三姑娘说话。”青山犹豫一番后，才开了口。
“这不像你平日里会说的话呀。”明行葵笑道，“这是怎么了？”
青山思索的一阵，才开口道：“红烛姐姐似乎不太待见秋霞院的人，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明行葵问道。
“就刚才，姑娘还没进秋霞院的时候，红烛姐姐瞧见蜜霜姐姐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青山道。
“还有这样的事情？”明行葵蹙眉道，“蜜霜可瞧见了？”
青山忙摇头：“那时蜜霜姐姐全注意着姑娘。”
明行葵半叹了口气，而后又瞧着青山轻轻笑道：“那你怎么想？”
青山想了想才开口：“我觉着姑娘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意思，只是有一点……”
明行葵冲她点点头。
青山正了正神色：“我觉着姑娘对三姑娘有些太好了……姑娘如此，倒是有些像……想要知道三姑娘什么事情。”
明行葵听到青山这样说，眼中的赞许比心中对她的改观，要多了几分。
“说来也奇怪。”青山自顾自笑了，有些困惑又有些无奈的样子，“姑娘比三姑娘更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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