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握着她的手,“杜三郎是个很不错的人选,但你们多年未见,还得相看了再做决定。”
七三揉了眼,压下心中苦楚,“有夫人替我掌眼,定不会错。”
“毕竟婚姻大事,草率不得。明日我便召他,你先远远瞧上一眼,看是不是你喜欢的。”
听着梁君温软嗓音,七三抬起头,柔顺低声道:“全凭夫人做主。”
老夫人只给了一周的时限,届时七三若不是嫁出去也得扫地出门,时间紧,可七三的婚事梁君也不想草草了事。
梁君膝下无子,已经拿七三当作半个女儿,自然得下足了功夫为她好好打算。可来谄媚求赐的都是些垂涎美貌之辈,梁君看了许多,都不太满意。
七三那青梅竹马名叫杜三郎,家里有些营生,模样挺好,人品还不错,梁君之前瞧过几眼,印象还不错。
若杜三郎拒绝了,这短短时间内再找个合适的恐怕就难办了。
一旁的陈七三经过短短一夜,过了那阵茫然无措,眸中已敛去哀愁,看不出情绪。
这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在绿韵眼里,却是心惊肉跳,担忧不已。
七三还住在梁君院里,为避免防碍了老夫人的眼,也为了防止胆大妄为的沈启钧的报复,这几日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为大夫人缝绣。
午后风来得急,雪簌簌斜飞,空气含着刺骨的寒冷。七三关紧了窗子,照例点了熏笼,袅袅青烟升起,香气如兰,沁人心脾。
回去又坐下来,低头仔细勾着她的线,她在紧赶慢赶为大夫人赶制新的手帕,这是不多她能做的事,忙起来,总好过一日接着一日的空耗。
少女面容在午后细碎的日光映照下清晰,眼下的青黑让她稍显疲惫,但掩盖不了姣好容貌,秀眉如黛,眼眸湛然淡淡。
明明只是一个卑贱的女婢,却生得国色天香,皮肤极白,五官亦是挑不出任何瑕疵,可这美貌,离了镇国公府,暗处不知道有多少贼会惦记。
绿韵已经是第三次和她道歉。
她只同绿韵道:“我没有怪你。”
绿韵哭道:“我瞧你在这坐着,脸上全无往日的活气,你心里一定憋闷,一朝跌进泥坑儿里,想你该很是难受,你有什么话,别憋在了心里,咱们总得活着不是。”
七三苦笑道:“傻姑娘。”
她虽不想离了夫人和绿韵,却也容易想得通,怎么会寻死,她要好好活。
她从怀里掏出一双纳得针脚齐整的鞋底,塞入绿韵的怀中,“给你的,可千万别嫌弃。”
绿韵抱着鞋底,幽幽眸光深深看了她两眼,最后转身走了几步进门,抽抽噎噎哭得眼泪糊了一脸。
到了相看那日。
七三同夫人坐着轿辇出府,前去求姻缘的寺庙一拜。
山中早已是白雪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周遭冷风直吹,浓烈飒风拂面而来,院墙旁有棵二人合抱粗的姻缘古树,风一吹,树上的红绳翩翩起舞,许愿牌相碰,发出一阵又一阵短促交错的撞击声。
她握着手炉,藏在姻缘树干之后,远远看着一高挑清秀的少年自院外走了进来,缓步走向院子中央的亭子。
在那少年进来时,七三便一眼认出他是杜三郎。他走到亭下,样貌端正,笔直如劲竹地站在夫人面前,时而低头不语,时而谈笑风生,眉眼和从前几分相似,又比起从前舒展。
也许是见了童年时的熟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大夫人原计划着七三远远望他,若相貌合了眼缘便上前来,细细交谈。此刻她心意一动,理了理衣襟,正向前去。
却有一人从背后捞过她的腰肢,手臂霸道圈紧她的身体,她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人已将她压在树干。
后背撞在树上抵着树,脊背上肌肤柔嫩,磨在粗糙的树皮上涩涩生疼。
她眼底似是有朦胧的湿意,抬头一瞧,撞见一双阴戾郁涩的眼。
庙里虽清净,也会有行人路过,七三不想被人发现,挣了几次,却被男人死死按住挣不开,她指甲掐着掌心的嫩肉,眸中洇出水痕。
“二爷,求你放过我……会有人在这里经过。”
她磕磕巴巴在说,小脸已经涨的通红。
沈启钧单手合起折扇,戏谑地挑起她俏丽的下巴,淡漠的眼神缓缓降落在她的脸上。
“怕什么,见不得人?”沈启钧低笑。
“二爷,你的清名要紧。”
七三面泛红晕,耳廓上印上微红,那似被水润过的耳珠看得沈启钧体内又生火热,这陈七三在他眼前晃了一年两载,如今仍未得下手,他心实在瘙痒难耐。
“那日你说你倾慕于我,可还记得?”
七三眸中的泪珠欲滴未滴,大夫人和杜三郎等人就在不远处,发出点动静他们轻易就能察觉,可这疯人吃准了自己不敢喊叫,她只好一忍再忍。
毕竟不知到这疯人被激怒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为保全二爷的清名,奴婢那时实在是形势所逼,才说出这些羞人的话,如今二爷又在此处同我一起,若教人看见,只怕奴婢几张嘴都说不清,总不能是奴婢先来寺庙,强逼着二爷跟来与奴婢私会吧。”
“啧……”
“二爷,大夫人事先吩咐过要事,奴婢得先走一步。”她想站直,可又挣了几下,沈启钧仍紧抓着她的肩膀,“二爷,大夫人该急着来找奴婢了,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
她抬起眸直视他,盈润水珠的睫毛轻轻颤抖,沈启钧挑了挑眉,终是放开了她。
她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向他施了一礼,“多谢二爷。”
刚想出去,那人的气息又霸道地笼上来,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轻轻掐上她的脖子,像一条比他强壮高大几倍的蟒蛇,在背后紧紧缠绕住她的命门。
七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窒息的恐惧使她不觉冷汗直流。
沈启钧锋利的下颌靠近她的细白纤弱的脖颈,一双冷峻的眼从她身后,直直射向亭台里的丝毫未察觉的杜三郎,眼神渐渐变暗。
“那是你要相看的?”
他盯了他片刻,轻蔑一笑,“啧,一脸穷酸样,不如跟我,我在外面买个宅子,你做我的外室,我保你衣食无忧。”
那人贴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脖颈,顿时在她肌肤激起细密的寒栗。
“怎么样?”
将她锁在宅子里,不让她出门,不让她见到任何人,她每日穿什么衣裳,搽什么面油,熏什么香,事无巨细,都要经过他的允许。
他要一个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他的美人。
七三害怕得梗直了脖子,不敢表现出浓烈的抵抗情绪,并未作答。
那人低声邪性地笑了一下,“仔细考虑了,别错过。”说毕,七三只觉得右侧脖颈后侧忽然一疼,那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也许破皮出了血,松开了她。
那人躲入树后,七三忍气吞声,抬步向前,屏住呼吸不敢回头,僵硬着身体一脚深一脚浅地走,渐渐远离了他,不知不觉来到了亭内。
“七三,过来,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梁君低声唤她。
她一下回了神,见到梁君温和的笑,绷紧的后背终于稍有舒缓,挤出个笑来,走过去牵梁君的手。
梁君只当她是害羞紧张,牵过来之后,说:“杜三郎,你们好好相看一下?”
七三又低着头心不在焉,这回记挂着脖颈后方,不知那里咬出的红印是否明显,是否裸在外面,她不着痕迹悄悄摸了一下,触感是衣料的滑腻,原来那人是隔着衣物咬的,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绿韵扯扯她的衣角,七三如梦初醒,这一抬眸,便撞见杜三郎清凌澄澈的目光。
一下闹出个大羞脸,只瞧了一眼杜三郎她便收回目光,匆忙低下头来。
七三和杜三郎确实几年未见,小时候也算是熟悉。她自小便知道杜三郎性子好。
两人在一个村里长大,小时候的他们乡野气重,是一起挖蚯蚓,凿牛粪的交情。
杜三郎家里开明,即便家穷,也未曾放弃过念书,杜三郎有了书卷气后,令人刮目相看,和村里其他人对比,杜三郎胜上几筹。
后来杜三郎随父搬去他乡,因富过一段时间,家里购置了几亩薄田。而七三的父母死后,七三被人牙子带着卖进镇国公府,两人这许多年都没了交集。
如今重逢,两人大不一样,却还依稀有当初的模样。
七三在夫人那得知,杜父杜母已逝,杜三郎一人既理薄田又顾着念书,过得清俭但也平和乐足,还新中了举人,到明年若能任职,杜家的境况又重会好起来的。
她不求多荣华富贵,只求和一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杜三郎不就是能和她如此的人?
可是……
脖颈后方那人咬的地方,忽然疼了一下,像被毒蝎子蛰过的那种微微的痒和痛,轻轻地弹拨了一下她的神经。
前日她那屈辱不堪的回忆和今日姻缘树下的轻咬重叠在一起,她不禁微微颤栗了一下,一种绵长的涩酸感堵塞她的内心。
杜三郎知道么?
一定很在意吧……
杜三郎耳廓红尽,忍着想要躲闪的冲动,把目光轻轻放在了七三身上,微微诧异地看着她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少女身着青裳,肤如凝脂,唇不点而红,乌发长眉,即使七三苍白着脸颊,也盖不住殊容丽色。
在杜三郎的眼里,她的一切都是动人和该怜惜的。
适时,梁君含着笑意问:“两人怎么不交谈一二,可是看上了?”
相看的二人红着脸一起抬头,视线霎时在空中又是相撞。
七三嗫嚅着双唇,迟迟不开口,她已经想好了,她想……拒绝。
对,拒绝。
杜三郎是个好人,她不想亏欠了杜三郎,她这次能与他相看,他没有避之不及,想必大夫人刻意轻轻带过了前几日的丑闻,不让他知道。
她良心难安。
可杜三郎眼中满是脉脉情意,看了一眼七三,声音沉沉入耳,叫人心生安稳:“我杜三郎中意一人,不在乎其他,只要她人好好的,咳……不对,还要她同意。”
陈七三微微一愣。
绿韵这些天来第一次开心,有些急,在一旁催道:“七三,你快说话呀。”
杜三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与沈启钧不同,这样的目光包含爱意和赤诚,而非占有的**。
她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由得轻轻点了头。刚刚又泛白的脸又迅速熟透。
见二人的红脸,梁君笑着道:“如此再不许你们成婚,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七三十分不好意思,“夫人……”
杜三郎垂衣拱手:“多谢大夫人,晚生感激不尽。”
不远处的树下。
沈启钧侧首望向亭那边,一脸玩味,看着那边的两人面对面站着,只觉得可笑,犹如两道利刃的目光盯向她,那少女支支吾吾低垂着脑袋。
他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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