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的林宗义打开布袋，将里头那“能吃的草”倒进了簸箕里，用清水淘洗几遍去了泥沙后，按着陈芫告诉的法子下进热锅里煮了一遍。
捞出调好味后，林宗义看着面前的碗里乌漆漆的一团眉头微皱。
这…当真能吃么？
他从未过吃过这种煮熟的草，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做法，于是在打量片刻后，缓缓用筷子夹起一丝放入口中。
咀嚼时，舌尖尝出了些淡淡的酸味，但其脆爽的口感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到。
她是如何得知这种做法的？
林宗义有点诧异，十里八乡也未曾有过的做法，她从外乡来，莫非是她家乡那边的做法？
水煮调味，倒是新奇。
不过，这“草菜”虽能吃，可吃的时间久了，只怕身体也难以支撑。
“不知那鸡兔能拱几日……”
林宗义渐渐晃神，思绪飘远。
程芫这会儿也赶回了家中，刚进小院歇脚，朝屋里喊了一声。
“芯儿——”
屋内的小女孩儿闻声，跨过门槛，踏着轻快的步子跑来迎接。
“阿姐！你回来了！”
程芫放下背篓，把手洗干净之际，就见程芯跑到了她面前，声音委屈像似要哭的模样。
“怎么啦芯儿？阿姐回来了，芯儿在家可是遇到了难事？”
程芯摇摇头，默不作声。
她没事，只是阿姐许久没回，有点想阿姐罢了。
程芫为了照顾小孩子的情绪，也没再多问了，而是转移话题问道：“芯儿猜猜看，阿姐今天找到了什么？”
见程芯摇摇头，她一面笑着，一面转身过去将竹篓推出。
程芯一脸疑惑，伸着小脑袋向她斜过的竹篓望去。
只见里面有一只束着腿脚的兔子和昏死的鸡。
“是兔子！”
“阿姐好厉害，竟然捉到了兔子和鸡！”
程芫有些面热，被眼前的小丫头夸得不好意思。
“芯儿，其实这些不是阿姐捉的，阿姐只找到了一些野菜……”
程芯眼睛睁得大大的，歪着脑袋看向她，疑惑的神情中似乎在问“兔子和鸡怎么来的呢”。
“阿姐今天遇上好心人了！是一个猎户哥哥把它们送给阿姐的。”程芫兴冲冲地说道。
程芯心想：那个哥哥定是个极好的人！
日头一晃，也快晌午了。
程芫决定先把那只昏死的鸡处理了，至于活兔儿，用框子关几天再说。
“芯儿可是饿了？你等着，阿姐给你做好吃的！”
程芯像只小尾巴一样，跟着一起进了厨房。
程芫刚把鸡搁置在空地上，就听见程芯小声且带着疑惑的声音问道：“从前都是阿…阿娘做饭的，阿姐你从未……”
小脸满是担忧的神情，原来幼妹是担心她把话说太满，做不出东西来。
“芯儿不用担心，阿爹阿娘不在了…总是要学着做的…等一会儿，芯儿尝尝阿姐的手艺？”
程芯点头应下。
“芯儿，厨房烟大，搬个小木凳坐门口吧。”
程芯乖乖听话，靠着门框静静坐在凳子上。
程芫上辈子没杀过鸡，不过此时此刻，她十分庆幸自己有个爱刷短视频的小毛病，因为现在，她将要用上短视频里学到的理论知识实践了——挑战如何在古代杀一只鸡。
凭着记忆，回忆着大致步骤：烧水，割喉放血，拔毛……
一动手，她便在内心哀嚎：视频里看似简单，实则一点也不简单！
新手上路，她摸索着在鸡脖子上割了口子，见有血滴出忙用碗接住。
空气中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但为了一口吃的，她还是忍住了，只是隔出一臂展开的距离，偏头时不时看一下血有没有溅出碗沿之外。
接好一碗鲜红的鸡血，锅里的水也快烧开了。
程芫用瓢将开水舀到木盆里，先提住鸡脖子烫鸡爪去皮，再抓住鸡爪浸泡一整只鸡。
去毛的过程中，模样些许狼狈，甚至把一旁的程芯逗笑了。
“噗哈哈，阿姐你头发挂上鸡毛了！”
“阿姐是第一次杀鸡，芯儿莫要取笑……”程芫面色羞红，无奈地看向幼妹。
这鸡还是昏死的，如果是扑腾乱蹬的活鸡，那混乱的场面她想都不敢想。
程芯离开了位置，走到程芫身边帮她取了发丝上挂住的鸡毛，并开口安慰道：“芯儿不该取笑阿姐的，阿姐能这般已经很厉害了！阿姐慢慢地拔，芯儿陪着阿姐。”
就算小丫头有耐心，程芫心里也着急，她实在是想吃肉了！
“芯儿不如回屋玩儿吧，一会儿阿姐要将鸡用刀子剖开肚子刨去它的内脏，那血淋淋的画面芯儿若是见了，晚上定要做噩梦的。”程芫描述地十分嫌恶，拧着黛眉向幼妹说道。
程芯听完打了个激灵，抱起板凳一溜烟儿跑开了。
程芫倒不是故意吓小孩儿，她第一次杀鸡，肯定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可是长姐，要给小孩儿做榜样的，害怕的样子自然不能被小丫头瞧见！
在心里默默给自己一番加油打气后，程芫拿起菜刀，缓缓走向砧板上的鸡，给鸡肚子翻了个面朝着上头。
不得了不得了，砧板之物竟对她翻着白眼！
看得程芫一窝火气，挥刀向着鸡肚子砍去。
腹部位置是对准了，就是力气小了，只在鸡皮上划了到小口。
幸亏程芯不在，没看到她方才的一番“表演”，不然又该笑话她了。
一时的尴尬逼走了大半火气，程芫沿着那道口子再次使力，终于破开了鸡腹。
掏心挖肠，也是为难极了。
只见她表情挤成了一团，憋着一口气艰难完成任务后，急忙冲门外透了长长一口新鲜空气。
返回厨房，她将整只鸡放入烧热水的大锅中，下了葱姜去腥。
她怕煎炒鸡肉时把握不住火候，白白浪费掉来之不易的食材，所以选择了最最稳妥的方法。
凉拌鸡。
鸡肉煮熟切成小块，调味拌好即可食用。
中午的一餐，这凉拌鸡…或许只能配米粥了。
米缸里…实在有些惨淡，每日米粥充饥，也不知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她得好好想一想……
“芯儿！饭菜好了！”
程芫对着屋外一喊，小女孩儿便快速到了饭桌前。
望着桌上色泽莹亮的一碟菜，程芯十分惊异，忙转头问道：“阿姐！这是什么！我从未见过！”
程芫怔愣一瞬：怎么会没见过？这不就是寻常人家都能做的凉拌鸡吗？
“这是凉拌鸡，芯儿方才说从未见过？以前的时候阿娘没做过么？”程芫好奇地问。
只见程芯摇摇头，答复她：“阿姐记性可真差，芯儿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阿娘做过这般样式的菜。”
又听程芯兴冲冲地问道：“凉拌是什么？阿姐是怎么想到用这样的方法！”
听完，程芫心中隐约有些怀疑，但又不敢确定，只囫囵解释道：“阿姐也只是偶然间在阿爹的书籍中，翻到了一本杂书，其中提到了这种做菜法子，今日忽然想起，心血来潮尝试了一番。”
“芯儿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小丫头用筷子夹上一块鸡肉送入口中。
“好吃！”
程芫瞧她眼睛冒着精光，毫不吝啬地被夸奖一番。
看小丫头吃得欢快，程芫舒心了几分，又忽的看到粥水中的米粒，忍不住告知了幼妹实情。
“芯儿，你也知道家里的米不多了，今后一段时间…我们可能要顿顿吃米粥，将就着过日子了……”程芫无奈地说道。
程芫低着头，忽然看见一双小手覆上了自己的手背。
抬头，见幼妹已经放了筷子，眼神中透着坚定看向她，随即听她说道：“不要紧，芯儿不挑！阿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幼妹如此乖巧懂事，程芫叹了口气，展颜微微一笑，覆上她的小手握了握，就催促着幼妹吃饭了。
姐妹俩吃着还不到片刻，外头便传来了一阵叫喊声。
“有人么？”
“程小娘子可在家中——”
姐妹俩闻声相继朝外望去，也不知何人会在此时上门。
“芯儿你先吃着，阿姐去外头瞧瞧。”
叮嘱好幼妹，程芫起身出了门。
刚一打开门，就见一中年妇人笑意盈盈盯着她上下打量。
程芫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绷着脸问道：“不知婶子是谁？又有何事？”
何幺姑正盯着面前唇红齿白，面容娟秀又有几分勾人的小娘子看得十分满意，一下子被她问得回了神。
“是程小娘子吧，小娘子莫要怕，我是十里八乡作媒的何幺姑，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娘子家的糟心事…那我便不往多了的去说，其实这次上门来找小娘子，是替镇上王屠夫家的小子托媒的！”
程芫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正想把人轰走，又听何幺姑继续说道：“王家小子那日赶路凑巧经过林家村看了场热闹，当时目睹小娘子芳容，一见倾心，这不是近来又知小娘子家的悲惨境遇…特地托我来……”
目睹芳容？一见倾心？
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程芫眼角闪过一丝嫌恶，不轻不重地回绝她：“何婶子莫要说了，芫娘尚未及笈，家中双亲亡故尚在孝期，芫娘并无嫁人的打算，婶子还是请回吧。”
“未及笈无事，孝期中也是先可订下的…哎哎！”
不等她说完，程芫直接关上了大门。
一门之隔外，还能听到那何幺姑在门口的刻薄言语。
“乡野孤女脾性还如此大！王家小子能看上你！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知好歹……”
呵，这福气谁爱要谁要，她可不要！
等在外面平复好心情，刚回到饭桌，就听见程芯迫不及待地问她：“阿姐，方才门口来的是谁啊？”
这种上门求娶的糟心事没必要让小丫头知道。
程芫扯了个善意的谎，笑着回道：“只是无关紧要的过路人向阿姐问路，阿姐都饿了，先吃饭吧。”
夜晚，程芫躺在榻上，眼睛却盯着燃烧的灯烛，思考着白天的事。
她如今是乡野一届孤女，织布耕田样样不行，只稍有些颜色便招人惦记，世道如此，市井豺狼也不比山野少。
万一对方有权有势，她带着幼妹又当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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