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也想不到,看上去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的庄天和,私底下也进行着或许无比甜蜜,或许夹杂些苦涩的中学恋爱,也就是家长和老师口中洪水猛兽一般的“早恋”。
庄天和在里面,和一个很眼熟的圆脸女生头挨头肩并肩地做题。那女生一定是他的女朋友,或者正在暧昧,因为他们挨得也太近了,那女生快要坐到他的大腿上,庄天和真的能做得进去枯燥无味的物理奥赛题吗?
“亲爱的!我们去吃饭吧,我好饿啦。”那女生的声音甜腻腻娇滴滴的,像掺进去一公斤的蜜糖。
那女生冲着庄天和撒娇,说着话的工夫挽起庄天和的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摇动。直到庄天和放下手中的笔回应她,他们才发现我的存在。
庄天和清清嗓子,满脸疑惑地望向我:“周遥你过来干嘛?”
我没说话,冲他摇了摇我手里的物理奥赛题,然后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还很贴心地帮他们关上门。
狗男女,乱搞也不知道插门。
我刚走出去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庄天和喘着粗气追上来,一只手用力地拍我的肩膀。
“周遥,那个,那个啥,别把我和王桐的事跟别人说。”
啊,原来是王桐。我只知道王桐是清秀小妹妹一挂的长相,却永远记不住王桐的脸具体长了个什么样子,只有她和步可佳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记起她是王桐。
“嗯,我不说。”
庄天和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一定保密啊!不然我爸妈会弄死我的。”
“嗯好。”
庄天和又点头,手在裤子口袋里摸来摸去,摸了半天摸到一颗圆咕隆咚的巧克力球。他犹豫着,把巧克力球放到手心里,慢慢地递到我眼前。
“没事啊,真的不用,我不说。”
庄天和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我看着手里那颗球发呆。庄天和又突然回过头来,微笑着对我说:“我相信你啊,王桐也喜欢吃这个,你加油啊!”
好的,我加油。
庄天和又回到了那间教室,这次是他自己把门重重地带上的。现在是上课时间,长长的走廊上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站着,白天的廊灯调得只剩一小朵,朱红色的地砖反射出属于我的一大团模模糊糊的影子。我突然觉得,那关门声像是一记耳光,力度不轻不重地砸在我脸上,不疼,但是足够折损我的自尊。
我想不通这感觉来源于哪里。不过我会守口如瓶的,就像我答应庄天和的那样。
夏季的酷热总让人胃口尽失,我没有去吃晚饭,留在教室里也学不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乱翻课本。
“周遥在吗?”我怎么也没想到,步可佳居然来我们班找我了。
“怎么了?”我放下手中的笔,把正在做的那一页折了一个角,然后离开座位去找步可佳。
“可以陪我散散心吗?”她怀里抱着两盒进口牛奶,一边说话一边递给我一盒。我做了一下午的题头昏脑涨,出去散心倒也不是不可以,正好放松一下身心。
她带着我往楼上走,一直走到顶楼,熟门熟路地用一把尺子打开了通向天台的小门。
她率先跨上一级台阶,我跟上去。一级,一级,又一级,直到我们抵达平地。站在天台上向下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通往食堂的小路上人来人往,穿着同样颜色校服的学生构成了一片热闹非凡的蓝色海洋,但这份热闹与我和步可佳无关。
她关上通向天台的那扇破旧的小门,然后转过身来望着我:“你不知道吗?”
“嗯?”
步可佳仰头,咽下一大口牛奶,继续说着:“去年我爸妈离婚了。我跟我妈。”
“嗯。”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机械地重复着模棱两可的词语。在我的印象里,步可佳的妈妈永远打扮得极其年轻化,两颊粉嫩,声音甜美,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孩子已经十几岁的人。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的。”步可佳小声地叹气。
“没有啊。”自从高二分班后,我和步可佳见面最多打一个招呼,我又不是喜欢费心打探别人消息的长舌妇,哪能知道她家里的事。
“原来只是我以为啊。是我想多了吧。”她的笑容不像灿烂的骄阳了,而是雨过天晴后慢慢露出的灰色太阳,又小又湿又冷。
“周遥,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用力吸了一口手中的牛奶,“咕咚”一声吞咽到喉咙里。“父母的争吵是孩子的恐怖片。”
“我一点儿都不恨我爸妈,他们分开更好,分开这一年,反而还比以前幸福得多。”
步可佳伸出一只脚,好像又是某品牌新款:“喏,我爸给我买的,他只会给我买鞋。”
“这说明他真的很爱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话说出口我才觉得有点蠢,僵硬地像是试卷后的标准答案。她幽幽地叹气:“可是他不知道我穿多大码,总是直接买女款的最大号。”
我没有接话。
我们一起站在天台上望着天边灿烂的云霞沉默。太阳欲落未落,橙红橙红的夕阳像是睡在云彩的臂弯,红色橘色紫色、柔雾般的云一齐飘过来为它编织一床奢侈的被褥。
一盒奶不过两百毫升,步可佳喝完它甚至不需要五分钟。她把吸管推进盒子,把盒子的四个角展平,奶盒变成薄薄的一片。她一边把展平的奶盒放进校服口袋一边和我说话:“我们回去吧。”
“嗯好。”
对于不太喜欢喝牛奶的我,却还剩了大半盒,碍于情面不能当着她的面丢掉,只好拿着它回去。
我和步可佳虽然是邻班,但她们班在楼上一层。我看着她进班,潇洒的长马尾消失在窄窄的木门之后。
我总觉得只要我和步可佳待在一块,就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我还没来得及下楼,便看见王桐和庄天和站在教学楼另一侧的楼梯拐角,似乎是在争吵。我想起那天重重扣上的门,想起那声像耳光的巨响,立刻扭过头去走掉了。我不想被卷进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件之中。
我回到自己的班级,把牛奶扔进了讲台旁边的大垃圾桶里。奶盒受到剧烈撞击,牛奶星星点点地撒了出来,乳白的斑点在还没什么垃圾的桶底无比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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