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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相守(中)

烛光摇曳下,哲哲细心地绣着一只荷包。她总是会隔三岔五的绣一些荷包,把能够宁神静气的香料放在里面,这样也可以适当地缓解皇太极的疲乏之感。

她觉得有些乏了,便看了看天色然后放下手中还未完成的荷包,喝了口茶淡淡道:“皇上还在书房跟范先生他们议事吗?”

珍哥回话:“是,派去送安神汤的人回来禀报说皇上一直在书房内议事,交代谁都不许去打扰。”

哲哲心下有些闷闷的,这些日子他总是交代不许人去书房打扰他,鳌拜跟范文程进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心里很清楚离皇太极大限的日子已经很近,几乎每一日都能感觉他生命的流逝,哲哲无比心酸。

“随我去看看,”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只得唤过珍哥去往皇宫书房。

刚到门外,就见鳌拜和索尼匆匆退了出来,都未跟她行礼就疾步远去。哲哲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听见书房内茶杯倒地的声音,霎时间她的心仿佛也跟着碎了的茶杯一般碎裂成了无数块。

“皇上…”她心里慌乱着抬脚走了进去,皇太极勉力心神强撑着案台站了起来,“哲哲,你来了…”

案前的宣纸上浸上了血色,大片大片的晕开,艳丽得像开了满山的罂粟,而这一幕仿佛就像是把利刃在割着哲哲的心,她颤着手用尽全力扶着他,眼眶里早不知道在什么已经噙满了泪,“皇上…你别吓我…”

皇太极双眸里倒映的是她的影子,他缓缓露出一个笑意,然后捉过她的手道:“我…要食言了…”

他缓缓倒了下去,身体里的气力在逐渐消失,可他握着哲哲的手却越来越紧。“倘若我离去后…”他喘着粗气最后做着交代,“多尔衮谋逆篡位,我都…一一安排好了…”

“不要…”哲哲看着他越来越惨白的脸色,颤着手抚上他的脸颊,眼前迷蒙一片。“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记着…一定要去找鳌拜…”皇太极眼里流露出太多的不舍,他深深看她,目光一直没有离去。“答应我…好好的一个人生活下去…”说完他喉头不时涌起腥热,“你我相守二十载,我已了无遗憾。”他握过哲哲抚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换我心,将你心,始知相忆深。哲哲,我从未忘记过。”

“皇上,不要丢下我…”哲哲抖动着睫毛,泪珠滚滚而下。“…”她不断地摇着头,泣不成声。

“好好的…”皇太极徐徐吐出最后一句话,眸光越来越黯淡,唇齿抿合。

“皇上…”她颤抖着身躯,发出锥心刺骨的喊叫,可再也留不住他,她紧攥着皇太极渐渐冰凉的手,从此这世上就独下她一人…

“我终是看着你再次离开我,”哲哲将头轻靠在他胸口,“可为何你不再等等我,今年的合欢花还未盛开,我的生辰也还未到,那个你前几日说喜爱的荷包我也还未绣好…”她闭上眼,想的都是这默默相守数十载的日子,“你走了,独留我一人。偌大的盛京皇宫没有了你,你叫我如何好好的…”

崇德八年(1643年)三月十三日,皇太极于皇宫书房内驾崩,陪伴在侧的是中宫皇后,可却并没有留下遗诏,瞬时,宫内宫外乱成一片。

哲哲怏怏最后看了一遍书房时,才在那张染血的宣纸下发现了一封皇太极最后写给她的信,看着字里行间他为她布置好的一切,哲哲好不容易才强撑着的身躯又软了下去,他到生命的最后关头还在为她做着考虑,他爱她太深太深…

当鳌拜等人赶回盛京时,多尔衮早已接到消息。没想到皇太极早在几年前就派了鳌拜暗暗训练了一大批人,如今的两黄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对付他的两白旗都不成问题,可他不服。为何到了现在,这个本该属于他的皇位还是得不到。

清宁宫内,哲哲握着那个还未绣完的荷包勉力听着座下的鳌拜叙说着。“皇上早已安排妥当,若有不测臣等必会保护皇后娘娘安全退出盛京,直到护送娘娘顺利出关到达皇上早些便购置好的府邸。”

“睿亲王当真要如此吗?”哲哲不信她一手看着长大的十四弟会对她如此赶尽杀绝。“我要见见他。”

“皇后娘娘请三思啊!”鳌拜磕着头,“这个时候您万万不能见睿亲王。”

“传睿亲王来见我。”她暂时压制了那股心里的悲痛,镇定了下来。

多尔衮黯然地看着堂前的哲哲,他还是依着礼数给她行了礼,可哲哲却一直未让他平身。

“我想…”哲哲一直瞧着他,此刻平静地开口:“此刻我是该称你为睿亲王还是十四弟?”

“皇后娘娘还是称臣为睿亲王吧!”多尔衮不卑不亢地说着。

“可我想听你称我为四嫂,”她走了下来亲自扶起了多尔衮,“十四弟,你有多久没称我为四嫂了。”

“臣不敢——”多尔衮漠然地退了几步。

哲哲也不恼,她收回手缓缓道:“还记得那年我带你回科尔沁的事吗?”

多尔衮没有回答,她看了他一眼继续着:“我对你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你应该还记得吧,”哲哲无奈地叹了口气,“十四弟,从一开始演变至今。你跟你四哥之间的种种怕是数不清了,可四嫂想求你…”她走回案前取出一纸素锦,“就当四嫂求你好了…”

多尔衮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哽住了喉,“这是…”

“我原以为是永不会用到的,”哲哲抬起眸望着他,语气恳求着:“看在四嫂的份上,立福临为帝,你为摄政王。这样最好不是吗?”

“可为何总要我做牺牲,”多尔衮握紧了那纸素锦,眼眶通红。“从前是,现在还是。我是对不起谁了吗?”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哲哲也很痛心,“十四弟,四嫂求你了。”她挺直了背脊等着多尔衮给他一个答复。

良久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太过冰凉。“四嫂,你知我不是如此寡情之人,但这是皇太极欠我的,终有一日我要他亲手还给我。”说罢抬脚便走出了清宁宫。

哲哲闭上眼,一滴热泪渐渐流下,这一局她算是赌赢了。

三日后,多尔衮拥立福临即位,哲哲当即在崇德殿宣布他为摄政王在福临未亲征之前一切朝政大事由他暂代处理。登基大典于次日在盛京笃恭殿进行,并宣次年改年号为顺治。

而皇太极的丧礼一事哲哲即使身体抱恙也亲力亲为,这是她最后能为皇太极做的事了。五日后,他被葬于盛京皇陵,庙号定为太宗,谥号应天兴国弘德彰武宽温仁圣睿孝敬敏昭定隆道显功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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