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不得?”
柳枝自小野惯了,倒也不怵他,嗤笑一声。
洛晚荷眨眨眼,退到外间守着,顺便给他们带上了门。
“娘子气定神闲,胜券在握,陆某若掺合,恐怕还得坏事吧?”
陆钊往榻上一歪,托着下巴瞧她。
“夫君说笑了,妾委屈极了,哪有胜券在握,一直等着夫君做主呢。”
柳枝深深吸气,擦擦眼角,试图酝酿之前面圣挤出来的眼泪,未果。
陆钊瞧着,颇有些哭笑不得,拨开她手。
“算了,娘子,不必如此。”
“咱们夫妻一体,日后还要长久相处,必得互相体谅,娘子只当这儿是自己府中,如常行事就好。”
陆钊眼睛黑亮,在烛火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着探究的意味。
如常行事?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什么?
管他的,左右换嫁这关已在御前过了,谅他也不能再翻出水花来。
柳枝被他盯得面上发烫,心下一沉,随即对上他目光,玩味道。
“这话说得对,一家子相处么,相互体谅总是正道。”
柳枝心说,你陆钊家里可有的是不体谅人的料。
“听闻娘子一日未用饭,特备了席面压惊。用了饭,恐怕娘子还另有很多事忙。”
“好好好,又有事忙,不想堂堂伯府竟如此缺人,差事这样多,妾白日里遭疑,这入了夜,还要接着给您家效劳,您这算阖家上阵?”
柳枝听着这话,没什么好气,嗤他一声。
“也是,妾一小小门户得蒙圣恩,天生劳碌,您看不上也是应当……”
“自蒙圣恩赐婚起,陆某就差人把府上这些年的帐都理了出来,预备交由未来主母。”
“听闻天家有旨,命娘子多担待这陆府上下的事务,这就紧着叫府中仆妇把经年的账目都送去内院书房了。”
“娘子用了饭,大可抽空一观。”
“夫君真是个体贴人儿,是妾误会。”柳枝一听这话,倒不气了,大方地向陆钊一礼。
“这活确实得早干,既然您有心,都预备好了,妾自然应当效劳。”
她唰地起身要往外走,却见有人送了席面过来,才想起,今儿是真的饿得狠了。
“不急在这一时,先吃饭。”
陆钊也不恼,笑意更深了些,给柳枝碟里夹了一筷子抓炒肉片。
“娘子吃饱些,有力气,陆某往后才有机会抱着膀子瞧热闹。”
这是什么听壁角的少将军?
不过小姐说得倒没差,这将军挺说人话,看着还行。
“行,尽管看。”
柳枝向来只求个实际,没什么好扭捏的。
“今儿这场,您看得还痛快?”
她确实饿了,不咸不淡地刺了半句,目光就转向满桌子的菜。
她一筷子把面前的肉片叨在粳米饭上,吃了一大口。
这肉片做得实在不错,挂汁饱满,难得的是外酥内软,浓亮的肉汤渗在饭里,喷香。
“自然痛快。”
陆钊几乎笑起,瞧她吃得香,也不再张罗着给她夹菜,自顾用饭。
他常在军中,饭量大,重油盐,姿态自然也不大讲究,盛了勺白水羊汤,蘸着蒸饼吃,手边满满一碟蒜末拌着油泼辣子。
没多少时候,桌上菜色没了大半,这顿饭吃得倒畅快。饭用到一半,外头就来人了,一个小厮进来请安,递给陆钊一封手令,看印信,像是军中来的。
陆钊几口羊汤灌下去,打开那手令读着,脸色慢慢沉了下去,腾地起身。
“知道了,备马,我去一趟。”
言毕,他转向柳枝,语气和缓,犹带歉意,抱拳道。
“新婚之夜,本应陪伴娘子左右,奈何眼下军中出了些状况,陆某失陪。”
“无妨,国事要紧,妾明白。”
柳枝咕嘟嘟喝了几口珍珠汤,向陆钊一笑,帮他系上外袍。
陆钊行至门边,顿了顿,又说。
“娘子慢慢用饭,你今日辛苦,不必等我,早些安歇就是。”
柳枝听着这话,心里倒熨帖不少,帮陆钊理好袍袖,笑道。
“妾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夜深露重,将军慢走。”
……虽然,她本来也没想等陆钊。
等人走远了,柳枝赶紧把外间看书的洛晚荷拉进屋里按着坐下。
“小姐,好小姐,你可受委屈了……”
瞧着小姐竟然真甘心为她婢女,处处谨慎,自己反而坐在这主母位置上,柳枝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这有什么委屈的,咱们姐妹从来在一处,彼此易位,也无妨。”
这说的是心里话。
“今日这关虽过了,却实在凶险。”
将心比心,洛晚荷是放心柳枝为人的,但瞧着她因自己曾经的任性,不得不嫁来,又头天就被为难,实在愧疚。
原本她想考取功名,再放归柳枝自由身,立个女户的。
等她在官场混出来,她的柳枝想嫁什么样的人没有,哪里就用在这儿熬日子了。
柳枝性子这么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这府中的人害了。
“小姐你也饿一天了,快多吃点。”
柳枝看着洛晚荷依旧满面愁容的模样,知道她为自己发愁,咧嘴乐道。
“我一把子力气……呃。”柳枝看看自己这幅袅娜柔弱的身子,换了个说法,“我有的是手段,你放心。”
“这伯府富贵,我嫁进来还得紧着多享福,惜命得很嘞,能有什么大事儿,这不最难的关都过了。”
“你别想旁的,好好念书备考,等这阵子风波过去,赶紧寻个由头,放了身契,明年赶考去。”
洛晚荷这边犯愁,柳枝倒是看得很开,给她夹菜,催她动筷。
炒三丝淋过点儿麻油,正开胃。
这时节黄瓜也好,顶花带刺,拍碎了拌着面筋浇上粉皮醋,绿莹莹的一盘。
“你,你呀……我得在这儿留一阵子呢,趁着陆府的下人还没安排上,赶紧跟你说说这府里的门道。”
“此前田姑姑教的,你倒是记得不差,但她跟着你日子短,不懂你的脾性,有的事儿也不好多说。”
洛晚荷习惯性以袖掩面,抿了口汤,夹了块黄瓜嚼,看着柳枝,轻声说。
“陪嫁里头,有一份我标注了的世家谱,你得早些背会。”
“至于这陆家,上一辈儿共分三房,另有两个出嫁的姑奶奶,一个在京,另一个嫁去了盛京绥州……”
洛晚荷性子软和,心却很细,从她们换了魂魄,柳枝决意替她嫁来陆家开始,就开始暗中查问陆府状况。
她草草吃了几口饭,给柳枝细细讲了陆家人口,各房品性,柳枝从前确没怎么学过这些,尽力记着,有点难,
意外的是,她那常住道观,一心清修的亲娘,竟在查访时给了不少助力,仿佛早有预料。
母亲虽为洛府主母,却几乎不问俗务,鲜少露面,对所有儿女都淡淡的。洛府的事,向来是两个姨娘在管。
这回,母亲就连亲女出嫁时都没出来,她终究也没能问个明白。
“这伯府原不是京城的人家,早在前朝就是军功起势......”
席间洛晚荷也没闲着,给柳枝简明讲了这府中状况。
这是御赐的姻缘,轻易离不得。
柳枝既决定了帮她嫁来,她也得尽力帮扶这丫头。
她得快点儿教会柳枝才行。
今儿的事偶尔出一回,上头会觉得是婆母陆王氏为难新妇,若次数多了,再这么快就闹到和离那步,难免会使上头起疑。
用完饭,她们主仆二人直奔书房。
柳枝学起管账倒是认真,她虽自认俗人,却也不想在正事上瞎对付。
既然伯府上下的事儿都落到自己手里,在其位谋其政,乱糊弄人家这种缺德事儿,她还干不出来。
小姐还得备考,明年开春就得赶考,总不能事事都去问。
洛晚荷陪柳枝瞧着账本,她虽想过这伯府家大业大,却没预料这刚刚起势不过三代的陆家,产业能大到这种程度,账面也比想象中乱得多。
柳枝有些庆幸,好在此前她跟小姐年过好一阵子书,也识些字,管账总是够用的。
足足待了两个时辰,直到丑初时分,二人神色恹恹,才把这些账目都大略过了一遍。
这府里确实产业颇多,亏空也不少,洛晚荷按着鼻梁,摊开本账册,正欲提笔批写,却叫柳枝按住了。
“快回去歇吧,今儿忙太久了,这府里的账也不是一两天能理完的,心里先有个数就得了。”
柳枝扫过烂账,对这伯府更烦了。
难怪这管家权这么轻松落到自己手里,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柳枝心里也多少有点数,这些账要是理不清楚,恐怕还得搭上自己的嫁妆填补。
活可以干,打肿脸充胖子这种暗亏她可不吃,更何况,那些银钱还得留着给小姐日后为官用呢。
送洛晚荷回房后,她才想起来,今天是她成亲头天。又有点窃喜,还好陆钊今晚有差事,不然,房里还得多一个人。
她揣着庆幸地回房,开门却见陆钊已经在屋里等她了。
她原本还乐呵的嘴角瞬间耷了下来,又不好直接发作,只干笑了下,向陆钊道。
“夫君不是有差事要忙?怎回来得如此早。”
“事务虽急,却不多,且今日你我新婚,上峰有意放我早回。”
“怎么,娘子不欢喜吗?”
校对日志:
v1.0:更新了排版和标题,修正了错别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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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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