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办公室里人声窸窣，众人似乎谈论的正是发生在楼下的那一桩伤人事件。
一个女生悄声道：“我听人说，那血流了一地，眼珠子都挖出来了。”
听者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真的假的，现代社会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齐允瞟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他在心里暗暗应道：是真的，我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看见那颗眼球被挖出来。
但是比起这桩事件蒙上的血腥色彩，齐允现在更加在意的事情另有其他。
齐允心里默念，展开——
他的视线又即刻被一个淡蓝色的图鉴页面填满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齐允本人的信息记录。
【齐允，人类，献祭优先度90，狂热指数0/100，攻击力10】
信息里记录的条目和数值跟他早上看见的一样，但是唯独多了两个新的条目，“狂热指数”和“攻击力”。
如果说“攻击力”这个条目既直观又简单，那这个“狂热指数”就让齐允完全摸不着头脑。
最底下成就记录一栏内显示【“千人千面”成就完成度100%】，“千人千面”四个字已经变成了被点亮的状态。
而在“千人千面”成就的下面出现了两个个此前从未见过的、亟待完成的新成就。
“奇珍异宝”成就（解锁一个珍稀程度凡品以上的物品），将解锁物品图鉴，完成度0%。
“见多识广”成就（解锁两个未知存在），将解锁“速读”技能，完成度0%。
两个新成就显示灰色。
齐允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透这两个成就的达成条件。
一早上的时间，他已经把图鉴反反复复地打开了数十次，每一次的内容都没有变化。
他的脑海里不断重现那个男人血红的眼睛，和狰狞的表情，以及男人那一个数据和信息记录怪异的界面——【郭丹江，人类（狂热中），献祭优先度37，狂热指数100/100，攻击力70】
这个“狂热中”的状态描述给齐允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能做出挖眼这种极端行为，男人的精神毋庸置疑处于一个常人难以理解的、异常至极的状态，但是一般会有人用“狂热”这个词去形容一个疯子吗？
狂热、亢奋、疯狂、癫狂……
齐允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一连串词语，他认真地盯着这些含义相近的词语，试图找出它们之间那微妙的差异。
什么人、什么事物、会与“狂热”彼此相连？精神狂躁？
他的灵光蓦然一闪，有什么东西仿佛流星一般划过脑海。
……宗教狂热？
蓦地，会议室里突然传出一道尖细的男声，扰乱了齐允的思路，“玩家反馈的清一色恶评看不见吗！你这个组长怎么当的，我给你这么高工资是让你来当吉祥物的吗，你们花这么多时间都优化到狗肚子里去了！”
紧接着，一个高瘦的男人从会议室里猛地推门而出，喝骂一声：“今天晚上全员加班，直到把问题解决之前谁也不许下班。”
说完，男人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齐允如遭雷击般一下抬起头，他无比震惊地看着老板离开的潇洒身影，一口气顶在了胸腔。
老板！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你还记得之前赶着上线笑眯眯地说不用继续打磨的那个人是你吗？
此时，会议室里又走出来一个斯文的男人，从头到脚的衣着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他是主管程序组的组长。
对着面面相觑的众人，穆青说：“刚才李经理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一下。”
穆青是从会议室出来的，也就说明，他是刚刚在会议室里第一波承接李肖楠的怒火的人，但是他却表现得格外的平静，甚至比日常工作时候的表现更加淡然。
齐允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发生的事情使得自己的神经变得敏感，他看着自己的上司、性格出了名的争强好胜的穆青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莫名感觉不对劲，似乎……格外的压抑。
齐允下意识调出图鉴，看了一眼，【穆青，人类，献祭优先度50，狂热指数10/100，攻击力5】
稳定又格外平淡的数值。
齐允的不安因此被抚平了不少，他松了口气，疯子是极少见的，不能因为今天接连遇上两个疯子就觉得上司也会发疯。
只是他过度敏感了而已。
但如果齐允能够看见人的情绪，那么现在他就会看见穆青身上萦绕着一股潮湿且滞重的闷热气息，仿佛被雨水浸湿了的火药。
穆青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里，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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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间里，白炽灯投下浓重的冷白色，每个人的疲惫都在灯光下暴露无遗。
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是23点13分。
穆青终于松口说可以下班。
齐允只想高呼一声996万岁，在工作之前觉得996是报应，但在被高压的游戏行业摧折了几年后的现在嘛……已经一切都无所谓了。
可能，大部分人其实与生俱来是抖M吧。
至少齐允觉得自己已经在该死的巨大工作量和时不时抽一下风的老板的“调教”下，成为一个悲催的超级M人了。
生活呀，大概就是活着且勉强求生的一个过程。
想到这里，齐允的眼角哗哗地流下了两行辛酸泪。
收拾好东西，就下班了。
齐允走出办公室，走廊盈满了潮湿的水汽。
这并不奇怪，八点多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暴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走廊的窗户没关，雨水流了一地。
齐允不适地动了动脖子，发潮的空气既闷热又黏湿，还带着一股令人生厌的腥味。
他走到大楼门口抬头看天，还在下着小雨，雨珠淅淅沥沥地落在路面上。
因为这是一个商业区，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外卖小哥鲜亮的黄衣服在人群中穿梭，商店亮着醒目的霓虹灯箱。
“嗳，阿允等等我。”
齐允回过头，是同组的同事郭嵩阳。
郭嵩阳熟稔地说：“我今天出门忘记带伞了，能捎我一程，一块走到地铁口吗？”
齐允笑了笑，撑开了手里的伞，“行呀，我刚好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天气预报，你算是运气好遇上我带伞的一天了。”
两个人是同期进的公司，性格又合得来，比起其他人，齐允跟对方的关系可以说是最要好的。
路过那个小广场的时候，郭嵩阳撞了撞齐允的肩膀，“允儿，我听别人说今天早上那里出了事，你不是一直都挺早上班的吗，你有看见什么吗？”
“听说是有人打架。”
郭嵩阳故作玄虚地压低了声音，说：“不止呢，办公室里的人说，其中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眼睛给挖了。”
“我感觉最近这种新闻多了不少，什么持刀当街砍人啦，开车到闹市撞人啦，也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这么大戾气。”
郭嵩阳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我们的煞笔老板也是，跟吃了枪药一样，你没看穆老大的脸色都发青了……”
齐允表面上认认真真地在听，实则半是敷衍半是走神，道：“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吧，天气一热，人的心情都烦躁很多。”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进了地铁口。
郭嵩阳：“有可能吧，但还是小心点好。我去搭4号线了，明天见了。拜拜。”
齐允：“拜拜，明天见。”
齐允看着郭嵩阳走进了人群，才往相反的方向走，今天遇到的疯子确实让他有点心神不定，但更让他郁闷的是自己眼里看见的东西。
他很确定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见，这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成为了一个异类，而异类这个词总是让人不快的。
他不知道自己看见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解锁什么条目。他隐隐地有些不安。
等齐允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时，他的鞋子里已经淌满了脏污的水，裤脚处沾上了棕黑的泥痕。
他一打开门就愣住了：妈耶，地板怎么泡了水，哪来的水！这可是房东的房子啊！
齐允惊慌地到处看，才发现罪魁祸首是——出门时忘记关上的阳台门！
他头疼地扶额，天呐，他怎么忘记这茬子事了。
有人相爱有人夜里看海，有人深夜一点在大清扫。
直到两点，齐允才拖好地，把被淋湿的衣服又洗一遍，最后把自己洗干净。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一下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齐允：HP已、已耗尽……QAQ
灯一黑，外边黯淡的灯光照进了房子里，天花板上的影子就像怪物一样，随着光线的浓淡而扭曲变形。
齐允双手交叉搭着肚子，仰面躺在床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天花板，呼吸间都是挥之不去的水腥味，浓厚、肮脏、又浑浊，他仿佛沉溺在冰冷的海底一般。
第一次知道，鲜活的眼睛是这样的。比起最逼真细腻的道具都要来得栩栩如生，冒着腾腾的热气，似乎随时都会再转动一下瞳孔。
乌亮的瞳仁结满了细密如蛛网的猩红色血丝。
齐允陷入了这张网之中，至此，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浅浅的呼吸声在房中起伏，有如海潮一样，天花板上的影子也像水藻般起起伏伏。
砰、砰砰、砰砰……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声响在房间里扩散。
床上熟睡的齐允完全没有知觉，天花板、床边、墙角处，房中每一个影子开始疯狂撕扯，蛮横生长。
就仿佛房间在一瞬之间成为了一个跳动着的心脏，狰狞的影子把床上的齐允包围得密不透风。
潮湿的水腥气味愈加浓郁，阴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睡梦中的齐允似乎感觉到了这份滞重的水汽，他发出闷哼，大幅度地翻了个身，薄薄的被子滑至身侧。
他的手臂、脚踝和大腿都毫无保留地裸露在了被子外。
一缕缕黑影游走不停，狂烈又可怖。
这些影子犹如细腻的肌肉，又犹如血管，从天花板一直蔓延到灰白的墙壁上，越来越狰狞地膨胀、鼓动。
……
早上刷牙的时候，齐允莫名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几道艳红的淤痕，不像是床席的印痕，也不像是被子的勒痕，而是粗大的、某种长长的东西紧压过一般的痕迹。
齐允看了一眼房间中央的床，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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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允一踏进公司，就敏锐地察觉整个公司陷在一种滞重诡异的气氛之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抬起头注视他。
齐允视线一转，才看见自己的工位上围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齐允：嗯？现在公司新规定迟到要坐牢了吗？
其中一个警察见到齐允，径直走向他。
警察问：“你是齐允？”
齐允愣了一秒钟。
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内，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比光速更快，比量子速读更玄幻，以一种量子计算机都难以企及的速度，回顾了入职三年以来的一切所作所为。
贪污罪？轮不到他。商业机密泄露罪？他压根不把工作带回家。多次迟到？迟到不违法，违反道德而已。
安分守己好社畜，浑身上下都印着两个字，良民！
一秒钟结束，齐允犹豫地点了点头。
警察表情冷淡：“跟我来。”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齐允追问着，不明就里地跟对方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空调开了很低的温度，刚进门一股凉飕飕的风让齐允打了个颤。
桌子上摆着电脑，停留在一个监控录像的屏幕。
一个精干的男人让齐允在电脑前坐下，他点了点屏幕，问道：“认得监控画面里的是什么地方吗？”
齐允点头，他天天上班，自然能认出画面中显示是办公室这层楼的电梯附近。
男人严肃地说：“现在我会给你看一段昨天晚上的监控，然后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齐允还是禁不住不安，问道：“等等，警官，你能先告诉我现在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人一眼看穿了齐允的不安，说道：“现在还什么都没开始，要紧张也留到你看完监控再紧张。”
说着，男人按下了播放键，屏幕里的图像开始动了起来。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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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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